林嘉言一直都不太喜欢赵盟，毕竟这个人曾经趁着酒意，在她的婚礼上当着伴娘伴郎们的面说出“令宸，这场婚礼是你人生最大的败笔”这样的话来。


    紧接着，他还对她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靠心机上位有什么用，最后他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还是会把你甩了？”


    当然婚礼上江令宸没比他清醒多少，敬酒正在兴头上，未必听到了好友的这些话。


    可林嘉言听得真切。


    她的白眼翻上天，心中唯一的担忧就是，俗话说人以群分，赵盟这样无礼和势利，和他来往那么多年的江令宸，该不会本质也是那样的人吧？


    好在经过长时间相处，她确认江令宸和赵盟一点儿也不像。


    硬要说的话，在待人处事上，江令宸与林嘉言有更多相似之处，比如待人真诚，对朋友掏心掏肺，并不介意对方在自己身上另有所图。


    她从不扮演受气包的角色，之所以能将赵盟这个人当空气、能够忍住不把对他的不满吐露出来，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是江令宸的好友。


    面对江令宸说出的事实，林嘉言本该痛心地表达安慰，但她心中实在觉得他到现在才发现赵盟的小人本质，实在有点晚了。幸而也算是幡然醒悟了，她该敲锣打鼓庆祝他擦亮眼睛。


    “江，别多想了，先把这件事处理好，不管怎么样，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会帮你呀。”她不在意赵盟，但最在意江令宸的感受。


    “我找到阿城的母亲，了解他家的情况，帮他处理了眼前的所有难处，算是把这件事从源头上解决了吧。”


    林嘉言点点头，握住江令宸的双手，她从不担心他应对不来风险。她明白，他的痛苦全都源自于好友的背叛。


    “以前并不知道你承受了那么多压力，现在想来，这些年我也做错了，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岁月。”


    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十分亮眼。她曾经以为他和许多天之骄子一样过着很轻易的人生，事实上，他表现得也很像是他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成功。


    于是她从不过问他的事业，不用分担他的压力，不试着了解更全面的他，到头来，反怪他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江令宸听不懂林嘉言的话：“这些年，我们过得很幸福啊。既然幸福，怎么能叫做蹉跎？”


    “是我蹉跎了我们本该更幸福的时光。”她放开他的手，走到落地窗边。


    办公室里开了灯后，窗外的霓虹灯光就再也照不进来了，站在这里看江景，只觉得视野开阔，人生渺小。


    落地窗使用了低反射夹层玻璃，几乎看不到反光，但林嘉言知道，江令宸就在她的身后。


    “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林嘉言伸出手贴在玻璃上，只有触碰时，才能真切地感受这种不反光玻璃窗的存在。


    “你说，我在听。”江令宸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她伸出手，靠着她的手贴在窗上，歪头看向她的侧脸。


    在他的眼中，林嘉言的侧脸与十年前重叠，没人知道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他的心里如走马灯一般，过去的点滴快速闪过。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有些人兜兜转转殊途同归，而有些人打从一开始就注定错误。他突然很想弄明白，人生的哪些节点足以被称为改变人生轨迹的重要时刻？


    或许是她入学军训时的不经意一瞥，或许是招新宣讲会上的抬头对望，或许是图书室里偶然捕捉的身影，又或许时那个雨夜不小心撞见了她的狗血剧情？


    那个晚上，他几乎没犹豫地将自己从国外网站上抢到的《小王子》周年纪念限定版送了出去，她的生日只是他灵光一现的借口。


    原来我们喜欢同一本书！江令宸几乎在心中呐喊出声，虽然那个时刻他也不明白这件小事为什么会让他心跳加速。


    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手贴在一起，就让他心跳加速，乱了阵脚，忘记了几分钟之前还在为好友的背刺而神伤。


    可林嘉言说出口的话如同一把刀向他心口扎去：“三个小时前，我仍在假设，如果我们离婚，从此以后变成陌生人，你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我的人生又会变成怎样？”


    江令宸全身一僵，眼睛里增加了一些悲哀。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看过《□□邓颖超通信选集》吗？”林嘉言突然问道。


    江令宸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认真回答：“高中时在图书馆借过书，读过。”


    “这么巧，我也是高中时读的！”与江令宸的紧张不同，林嘉言的语气十分轻松，“江，我们其实还蛮有缘的呢！”


    她也转头看向他：“那本书奠定了我的婚恋观，让我坚定地认为婚姻需要两个人志同道合、两情相悦才会有意义。加上爸妈对我的影响，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和一个很爱我、我也很爱他的人结婚。”她顿了顿，“可是认识你之后，我的原则全都变了。”


    变成了只要那个人是江令宸，其他的全都无关紧要。


    林嘉言吸了吸鼻子：“江，这几年我把曾经的期待全都丢了，活在了自己编写的独角戏剧本里。”


    “我还以为，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江令宸怔怔地看着林嘉言，贴在玻璃上的手缓缓滑下。“越靠近你，我越不知道要拿什么把你留住……我知道你向往自由，所以不想让你被任何柴米油盐的问题困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业拉上正轨，用物质来保障你的自由。可是，这样还是不行，你不快乐，对吗？”


    江令宸哭丧着脸，像是遭遇了比好友背叛更致命的打击。


    她的话其实很不留情面，几乎让他这几年为了守护她的而做出的努力，都变成了毫无疑义的笑话。


    “是啊，我越来越不知足，越来越无法欺骗自己不在意曾经对婚姻的期许。”在他的手完全跌落之前，她再次伸出手将他紧紧握住，“江，我做错了，我从未问过你，你对婚姻有着怎样的期待。”


    一直到三个小时前，林嘉言从没相信过他们拥有一辈子。


    即使在外人眼里，他们和全天下所有情侣没什么区别，相识、恋爱、结婚，没跳过任何一个步骤。


    即使江令宸早就通过了疼爱女儿的林家父母的考验，他们都认为他是值得女儿相伴一生的人。


    只有她，在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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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他的失忆、他恢复记忆后的表白后，在与他相识三千多天、共度了几乎从未有过争吵的十分默契的一千多天后，仍然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他。


    林嘉言不再拐弯抹角：“我向往自由，可我同时也希望，你是我唯一的落脚点，无论是柴米油盐还是风花雪月，只要和你一起面对，又怎么会让它们限制我的自由？”


    一直到今天才看清，他们各自为婚姻的需求设计了如此复杂的解决方案。


    江令宸认为婚姻是默默为对方付出，是独自面对所有风雨，让对方的世界永远艳阳高照。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承担一切与金钱有关的压力，向她隐瞒他面对的所有困难。


    林嘉言觉得婚姻是包容对方，是用更多外放的情感弥补对方的缺口。所以她总有释放不完的能量，给足他和婚姻足够的安全感，一个人接收和消化负能量，让他在婚姻中找到最舒服的状态。


    这样的两套方案落地，江令宸在事业上殚精竭虑，情感上渐渐放下心防，婚姻幸福。林嘉言则是从不需要为金钱和物质发愁，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感上却越来越内耗，婚姻痛苦。


    可他们的婚姻，明明只需要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彼此坦诚，共同分担，那么他的压力会减少大半，她也能感受到与他同等的幸福。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通了长期暗暗困扰着他们的症结，豁然开朗，露出了纯粹的笑容。


    这一次，换江令宸当那个最有勇气拉近距离的人：“言言，你说你错了，而我更是错得离谱。我以为遇到困难时把你推开，就能让你免受伤害，没想到一次次将你推得越来越远。我像个无法坦诚面对内心自卑的小丑，自以为保护你，却用我的懦弱给你造成最深的伤害。这样是不是很坏？可我明明很爱你，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我不想把你推开。”


    林嘉言没有多说什么，但搂上他脖子的双手，印在他唇上然后不断加深的吻，已经给了他最明确的回应。


    “江，从今以后不准再骗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我和你一起面对。”她拿回主导权，就像这段婚姻一开始那样，“你一定要相信，就算哪一天全世界都背刺你，我也绝对会和你站在一边。”


    他笑道：“好，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能面对。”


    “从现在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能再翻旧账。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遗憾和惆怅上。”


    江令宸郑重其事地答应，然后突然反问道：“可我现在有记忆了，偶尔想想我们的从前都不行吗？过去有太多很美好的记忆，我不想让过去就过去了。”


    “江令宸，谁管你有没有记忆！”林嘉言不爽地捶了他一记，她在这里煽情，他跟她绕口令。


    “好了好了，我错了，老婆饶命！”江令宸低低笑出声来。“言言，你说完了吗，轮到我说？”


    “你说。”她抬起头，学着他的语气，“我在听。”


    江令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到天荒地老。


    “言言，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很爱你，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