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弃(3)
作品:《美人难驯》 接下来数日,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一向游离于权力边缘的永宁侯赵守庸,接连遭逢数道措辞犀利的弹劾。
有指其治家无方,纵容庶女行止逾矩,攀附储君,有损天家威仪;
有斥其治下田亩赋税不明,存蠹蚀侵吞之疑;
更有甚者,翻出些陈年旧账,影射其庸碌无能,尸位素餐。
永宁侯府本就日渐式微,这些弹劾虽未立时酿成祸端,但如钝刀割肉,令赵守庸惶惶不可终日,朝堂之上如芒在背,昔日尚能攀谈的同僚亦纷纷避之如蛇蝎。
他心知肚明,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此等微末之事岂会掀起如此风浪。
这日散朝后,永宁侯赵守庸步履滞重,面色如土。
瞥见太子裴景昱在宫人环伺下正欲离去,他再顾不得体统,疾趋上前,深躬拦于太子仪仗之前,语带惊惶:“太子殿下!老臣……老臣斗胆,恳请殿下留步片刻!”
裴景昱驻足,玄色四爪蟒袍在日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幽芒。
他目光淡淡地掠过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岳丈,眸底不见半分尊长之敬,唯有居高临下漠然的审视。
“永宁侯何事?”
赵守庸额角沁出冷汗,字斟句酌:“殿下……老臣近日饱受御史攻讦,皆属捕风捉影,尽是些无稽之谈……然……然老臣惶恐,不知何处开罪于人,竟遭此……构陷……还望殿下明示,老臣必当……”
言未尽,其意昭然,乃是探询风向,乞求庇护。
裴景昱静听其言,面上波澜不兴。
待赵守庸语毕,他才缓缓启唇,并未直接回应,只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一道微不可察的褶皱,声线平淡无波:
“侯爷过虑了。御史风闻奏事,乃分内之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孤览那些奏章,所陈亦非全然捕风捉影,”
他有意稍顿,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赵守庸惨白的面颊,语带玄机道,“侯爷身为朝廷勋贵,又是……孤的岳丈,更当以身垂范,持身以正,治家以严。
府中女眷言行,牵系的不止是侯府清名,更系天家颜面。
侯爷身为家主,当知轻重利害,切莫因小失大,授人以柄。”
字字句句,如重杵擂心。
赵守庸浑身剧震,冷汗涔涔而下。
他豁然洞明,症结便在嘉宁身上!
是那不省心的庶女引来祸端。
太子对嘉宁与谢臻之事不满,借此弹劾敲打他!
若再放任嘉宁与谢臻纠缠不清,惹出更多非议,则后果绝不止于弹劾这般轻微……
一股刺骨冰寒自足底直贯颅顶。
他惶然躬身,声线发颤:“是……是,谢殿下提点!老臣……老臣回府定当严加管束,整肃门庭!断不容……秽语流言,玷污殿下圣听!”
裴景昱不再多言,只略一颔首,便在一众内侍宫人簇拥下,蟒袍拂动,沉稳离去。
那淡漠疏离的背影,比任何雷霆之怒更令赵守庸心胆俱裂。
徒留赵守庸僵立原地,汗透前襟,如遭冰水浇头。
-
永宁侯府。
赵守庸带着满腹的怒火与惊惧回府,直奔禁足嘉宁的院落。
他满面寒霜闯入,屏退左右,对着窗边的嘉宁劈头一顿咆哮:
“孽障!看看你惹出的滔天大祸,流言蜚语满天飞!
整个侯府因你蒙羞,连累为父在朝堂上遭人弹劾!
太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你还要执迷不悟,跟那个谢臻纠缠不清,非要把整个侯府拖进泥潭才罢休?!
你与那谢臻,即刻给我断了!
从今往后,不得再有半分瓜葛!
若再敢与谢臻有丝毫往来,休怪为父家法无情,打断你的腿!”
嘉宁抬头,望着眼前这名义上的父亲,只觉荒谬至极。
分明是太子仗势欺人,散布流言,操纵朝臣构陷弹劾,最终罪责竟全归于她?
她穿越而来的灵魂,对这位自私凉薄、视孩子如棋子的侯爷本就无半分亲情,此刻更觉讽刺彻骨,寒透心扉。
她毫无惧色地迎向赵守庸喷火的目光,声音清冷:
“父亲此言差矣。
弹劾之祸,根源在太子散布流言,蓄意施压。
女儿落水实属无妄之灾,被太子所救亦非所愿。
女儿与谢公子情投意合,发乎情止于礼,何错之有?
流言如沸,岂是女儿所能左右?
至于弹劾侯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父亲不追根溯源,反来苛责女儿,是何道理?
父亲不思为女儿讨还公道,不思如何澄清流言、庇护骨肉,反要将女儿献祭于权贵之手,只为平息太子之怒,保全侯府的富贵前程吗?”
“你!你竟敢顶撞为父!还敢污蔑储君!”
赵守庸被这番“离经叛道”之语气得浑身乱颤,更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
她那平静中带着讥诮的眼神,如针般刺伤他为人父的权威,尤其那句“献祭于权贵之手”,更是让他颜面扫地。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他想也未想,扬手便是一记狠戾的耳光重重掴在嘉宁脸上!
“啪!”
嘉宁被打得踉跄后退,雪腮上顷刻浮起清晰的掌痕,红肿灼痛。
她捂着脸,眼中无泪,唯余一片冰冷的倔强与彻底的死寂。
“反了!反了天了!”
赵守庸指着她,目眦欲裂,
“好!好得很!好一个伶牙俐齿、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
我看你是被邪祟迷了心窍!
来人!给我锁死院门,严加看守!
无我允准,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片纸只字,休想出入!
院内所有仆婢,一并禁足!
胆敢私传消息者,乱棍打死!
谁敢违逆,家法严惩!
本侯倒要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
你就在此好生思过!想想何为家族!何为体统!”
他拂袖而去,留下森严的命令与满院死寂。
院门旋即被沉重的铁锁牢牢锁死,内外隔绝。
连碧云等贴身婢女亦被困院中,形同囚徒。
嘉宁立于森寒的庭院,望着紧闭的门扉,只觉荒唐透顶。
颊上火辣的痛楚,远不及心底寒彻的苍凉。
封建礼教,父权如山,似无形枷锁。
她见不到谢臻,连传递音讯的途径亦被彻底斩断,心中对他的忧思与牵挂,野蔓草般疯长。
谢臻……他此刻怎样?可知她身陷囹圄?
柳姨娘闻讯,匆匆赶至,费尽周折才得以入院。
瞧见女儿红肿的脸颊与紧闭的院门,五内俱焚,抱着嘉宁泣不成声:“我的儿啊……是娘无能……娘这就去求你父亲,求他开恩……”
嘉宁拉住柳姨娘,神色疲惫却异常清醒:“阿娘,莫去。无用的。他眼中唯有侯府富贵前程,唯剩那所谓‘颜面’,何曾有过我们母女?你去,不过是徒取其辱,白白再受折辱罢了。”
忆起柳姨娘之前为她的婚事委身相邀永宁侯之举,心中悲意更甚。
这世道,她们母女,不过是权势倾轧下任人拨弄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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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相拥垂泪,在这森森侯门深处,唯有彼此微薄的体温,能带来一丝慰藉。
-
赵守庸余怒未消地回到书房,胸中块垒难平。
他灌下一盏凉茶,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嘉宁那倔强的顶撞与眼神犹在眼前,更兼太子警告如芒在背,搅得他心神不宁。
门外传来通禀:“侯爷,夫人来了。”
嫡妻秦夫人端着一盏安神茶,仪态端方地走了进来。
她将茶盏轻轻置于书案,看着赵守庸铁青的面色,温言道:“侯爷息怒,饮口茶顺顺气吧。妾身听闻……嘉宁那丫头又惹侯爷动怒了?三丫头不懂事,侯爷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气伤了贵体不值当。”
赵守庸重重一哼:“岂止不懂事!简直是冥顽不化!太子那边……”
他将朝堂遭劾与嘉宁顶撞之事简述,末了切齿道:“这孽障!实乃家门之祸!”
秦夫人静听,眸中精光微闪。
待赵守庸言毕,她才缓声开口,语调温婉却暗含机锋:“侯爷,事已至此,气恼无益。依妾身浅见,这……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赵守庸拧眉看她,“夫人有何高见?”
“侯爷,妾身斗胆直言。此事症结,不在嘉宁丫头,而在……东宫那位的心意。”
秦夫人唇角微勾,压低嗓音,“太子殿下对嘉宁……显然有几分上心。
否则,怎会纡尊降贵下水相救?
又岂会因她与谢家公子之事,迁怒于侯府?”
赵守庸目光微动,示意她继续。
“依妾身看,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秦夫人眸光流转,趋近一步,语声更轻,透着世家主母的冷静筹谋,
“殿下既有意,我侯府何不顺水行舟?
眼下正有天赐良机。
太子殿下端午宴上救三丫头于危难,此乃天恩浩荡。
我永宁侯府,岂能不知恩图报?
不如以‘叩谢殿下救命之恩’为名,备下厚礼,遣三丫头亲赴东宫,当面拜谢。
名正言顺,旁人亦难置喙。
一来全了礼数,二来……也正好遂了殿下的心意。至于入了东宫之后……”
秦夫人语速徐缓,带着为家族深谋远虑的持重,
“太子妃是咱们的女儿,入主东宫多年无所出,膝下犹虚……此乃她心头大患,亦是我侯府隐忧。
若嘉宁能承殿下恩泽,留侍东宫,为天家开枝散叶……那她所诞育的皇嗣,终究流淌着我赵氏血脉。
既可解侯府燃眉之急,更为太子妃、为我赵氏一门,谋一个千秋万代的倚仗啊。”
她的话点到即止,意图昭然若揭。
送嘉宁入东宫,明为谢恩,实为献女固宠,更深则是为太子妃借腹生子,延续赵氏一族的泼天富贵。
此乃世家大族后宅中秘而不宣的常策。
赵守庸闻言,双目骤然放光。
他方才只顾震怒惊惧,竟未思及此层。
秦氏之言,宛如拨云见日。
然也,太子既欲得嘉宁,献上便是。
非但能平息储君之怒,化解弹劾之危,更能为太子妃、为侯府挣得长远之利。
区区一庶女之命途,于家族大局前,何足道哉?
赵守庸面上怒容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与卸下重负的松弛。
他端起秦夫人送来的安神茶,一饮而尽,赞许颔首:“夫人真知灼见,还是夫人思虑深远。便依夫人所言,本侯即刻安排,令那孽障……往东宫‘叩谢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