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形影其三

作品:《剑折春衫

    院墙四面围出一座清净的院落,草木繁茂,温和清雅。庭院尽头的厢房里,雕花窗透出些许光亮。


    这是白千雪家。


    薛韫知从窗棂往外张望,静谧的院子里洒满了金色的阳光,绿草幽幽,日影倾斜。


    她和苏润莲面对面坐在一张茶桌的两侧,白千雪坐在主位上,正忙于给二人泡茶。水尚未开,茶香已经从罐子里溢了出来,必是上等的好茶。小室四壁也挂满了书画藏品,看着像是随手挥就的习作。窗台上有一只墨绿色的长颈瓶,绽放着几朵白兰花,清露沾染了窗纱。


    看得出来,这是有人精心装扮的一个家。


    多年未见,她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白千雪一边泡茶,一边讲着女儿陆荣最近在书院的事,苏润莲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这会儿,又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难道事先没有收到白子衡的信吗?”


    “什么信?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跟子衡联系上了。”薛韫知心中奇怪,为何白千雪忽然提起这个。她是在他们的计划之外的,甚至方才情急之下陆荣把他们带回来时,她心里也一直在打鼓。


    家常还没聊几句,白千雪竟然直白地提了出来。


    白千雪叹气道:“那就难怪了。蓟侯大人忽然通知我和少轩,说是有一位密使要入京,恐为那魏贞远所害,要少轩提前准备着。”


    苏润莲道:“少轩现在还是中军都尉吧?”


    “是的。”


    苏润莲松口气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白千雪定睛多看了他几眼。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来的会是你们二位。乐文,我记得你不是已经……?”


    薛韫知指尖轻轻一点,转而道:“无霜,你确定蓟侯大人要你们等的密使,就是我和苏空山吗?”


    “……应该是吧。她没说是谁,只说一定会有人来。”


    “白子衡人呢?”


    白千雪惊讶道:“你们难道不知?我跟鄀侯平时也没太多交情,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幸好,看来白承玉还没出事到朝野尽知难以挽回的地步。可白千雪说话时,放在桌面以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搅紧了衣摆。见状,薛韫知叹气道:“无霜,我们并无意打搅你的生活。今日之事多些相助,往后若无旁事,就当没见过吧。”


    白千雪道:“为什么?乐文,你到底有没有在永州起兵造反?为什么又敢跑回来?”


    薛韫知:“如果我回答是,你会向朝廷告发我吗?”


    白千雪:“我只会欢喜你回来了。”


    薛韫知浑身凝住一瞬,叹气道:“我们该走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苏润莲却道:“等一等。”


    他转向白千雪,问道:“魏贞远是什么人?与蓟侯是什么关系?”


    白千雪仿佛没注意到他对白吟山格外疏离的称呼。“魏贞远是现任御史大夫,是陛下的得力助手。此人年轻,为人刚直,听说没什么朋友。蓟侯大人虽未说过什么,但似乎格外忌惮他。”


    苏润莲紧紧盯着她,认真地道:“那敢问贵府与蓟侯大人又是何关系?陆少轩身为中军都尉,现在何处?蓟侯所要接应的人为何会受这个魏贞远所害!”


    “陆白二家是世交,这你知道的。”白千雪不咸不淡道,“蓟侯大人威震朝野,对我家的后辈多有一些照顾,互相帮个忙也是理所应当。我们不会多问什么,是一向如此的。”


    薛韫知在桌下敲敲按了一下苏润莲的大腿,转而对白千雪笑着道:“实在不好意思,今日这事……麻烦无霜,千万别说出去,就连蓟侯大人也最好不要说,苏空山与她之间有些误会,还是等他们自己解开。”


    白千雪笑着点头:“好。我去看看荣儿那边,你们且坐着。”


    确认她已经走远后,薛韫知拽着椅子划到了苏润莲旁边,低声道:“她走了。我们现在离开吗,还是……?”


    苏润莲垂下眉眼。“你以为呢?”


    薛韫知心中已有抉择,还是道:“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依我的想法,陆少轩身为中军都尉,若有他站在我们这边颇能得力。以我们之前的交情,如果我把内情全盘托出,他想是会理解的。”


    薛韫知点头:“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恐怕我们一来,就把他们的平淡生活给彻底打乱了。”


    “假如真是我母亲安排他们接应什么密使,不管是不是接应我们,他们的处境都已然不敢安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晚些时候,再商量这事吧。也给无霜一些时间,话说回来,这个陆少轩怎么半天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院中传来一阵莽撞的脚步声,边跑边唤着:“千雪,千雪!你在不在——”


    陆颙撞开了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就愣住了。


    他看了看苏润莲,又看了看薛韫知,反复对照几回后,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鬼啊!有鬼啊!千雪救命啊有鬼呜呜呜呜呜呜呜——”


    *


    ?晚间,四人围坐用膳。陆荣先被安排到隔壁房间休息了。当夜幕降临,??四人已经商量好了后续对策。


    陆颙说,当天傍晚在有位官员在大街上差点遇刺,此事惊动中军,他被叫过去处理,故才耽搁了。凶手遁形,无知所踪。


    苏润莲沉思道:“确是多事之秋。你也要多加小心。”


    白千雪:“你们一路颠沛而来,今晚便沐浴、换一身衣服休息吧。”


    薛韫知:“多谢了。”


    这一路淋雨跋涉,又在官道上与那名黑面影卫交战,她那身衣裳已是脏兮兮的,被白千雪一脸嫌弃地拿去洗了。薛韫知沐浴出来,才发觉白千雪一脸为难地侯在外面。


    “那个,乐文啊......我忽然发现,我的衣裳,你穿可能不太合适......”


    薛韫知恍然想起,她和白千雪都已不是昔日少年了,她现在再穿白千雪的衣服估计会...有点小。


    “无事,随便从你家哪个仆从身上借一身吧。”


    “那怎么行,借来也未必合身。你再稍等片刻,我去想想办法。”


    “诶...”


    白千雪已经出去了。薛韫知无奈垂下手,心道别处哪有解决的办法?


    不多时,白千雪捧着一件青绿色的圆领衫,满面荣光地走了回来。“乐文,试试这件!”


    “好。”


    这明显是一件男装,薛韫知往自己身上一比,居然长度正好。她把圆领衫穿在里衣外面,借白千雪的腰带一束,活脱脱一位俊俏少年。


    白千雪瞪圆了眼:“天呐,居然正好合适!”


    薛韫知在梳妆镜前看了看,也满意地点头。她把头发草草擦干,胡乱挽成一个结实的发髻,便要出去找苏润莲。


    白千雪跟在旁边,忽然试探着伸手捏了捏薛韫知的胳膊。


    薛韫知疑惑地转头:“何事?”


    “无事。”白千雪继续捏了捏,由衷感叹道,“练得可真好。”


    “......”薛韫知无语,不轻不重地打了她一拳,四面环顾道,“苏空山人呢?”


    这时候,一阵骚乱声从隔壁的房屋里传出来,混乱中夹杂着苏润莲和陆颙二人激烈的交谈声。


    “这对吗?这不对!陆少轩你自己看这合适吗??”


    “等一下,我再给你找找......”陆颙深吸了一口气,“要不试试这个呢?”


    薛韫知皱起眉。“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额...”白千雪扶着额头,“我大概猜到了。乐文,咱们等一会儿吧。”


    过了一阵,门开了。陆颙神态如常地走了出来,跟在身后的苏润莲却是黑着脸,一看见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苏润莲身上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的棕色虎纹锦袍,一看就知是陆颙的衣服,不仅他穿起来太宽松,品味也很...独到。不过,他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古怪的,混杂着震惊、难过、还有一丝......羞涩??


    薛韫知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这件青袍。料子摸起来十分柔软,月华一照,宛如流光的润玉,波澜粼粼,水色青青。往身上一披又颇挺阔,好像一座玉山,温润峭丽。


    这显然不是陆颙的品味,倒像是......


    她的目光扫过苏润莲已然泛红的脸色,腾地一下反应过来。“白无霜!”


    白千雪一蹦:“嗯?”


    “你怎么给我穿苏空山的衣服!?”


    “这件他现在也穿不下了,反正给你穿正好。”


    陆颙也道:“是啊。这衣裳是苏兄放在我家换洗的,后来忘记拿走,一搁就是十几年。我刚才找出来让他试过,根本穿不下了。”


    苏润莲:“闭嘴吧。”


    薛韫知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虎纹锦袍的苏润莲,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你这一身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非常像一名武将了,再也不像小白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润莲的脸色更黑了。他走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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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园林另一侧走。陆颙惊疑一声想跟上去,但被白千雪拦下。


    其实,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拽用了力气,苏润莲根本没有用力拽她。薛韫知明白他用意,一路被拽着进了石洞。


    石洞建在假山之中,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几乎漆黑一片,斜上方的山石有个天然窟窿,透出星点夜空。洞中置一张斜面石桌,一对奇形怪状的石椅,人靠上去就东倒西歪,不可能正襟危坐。薛韫知靠上去试了一试,决定还是站着。


    苏润莲就站在她对面,头顶是那个石窟窿,一片莹白的月色照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暗夜里发着光。


    他肃目正色道:“我问了少轩,今日险些遇刺那位官员名叫韩月,江州人士,顺兴十二年拜于翰云居,是杨静之的一位入室门生,现在是一名御史。”


    听上去只是朝廷百官里的普通一位,薛韫知从来没听闻过。她问道:“可有查清是何人、因何缘故刺杀他?”


    苏润莲道:“韩公子当时被吓破了胆,那人从背后偷袭,他趴在地上,没看清来者的脸。不过,有目击正人称,那个人穿着一身夜行人,身轻如燕、来去无形,而且脸上似乎戴着一张面具。”


    薛韫知一凛:“没看错吧?看不清脸和戴着面具是有区别的。那是什么模样的面具,有什么特征?”


    苏润莲摇了摇头。“皆不清楚。”


    他的目光又在薛韫知身上打转,半晌,在腰带上稍作停留。薛韫知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苏润莲叹气一声,忽解下自己的腰带,扔给了她。


    “换这个。那个跟衣裳不搭。”


    “......有必要吗。”


    苏润莲认真道:“当然有。要不然你就把衣裳也还给我。”


    薛韫知捡起来,发现这是苏润莲一路上一直佩戴的那条腰带,磨得很久了,依稀辨认得出用料上乘,上面雕着精细的缠枝莲纹,还额外绑着一条银丝线,垂下几寸,末端系着一块柳叶弯刀样的玉牌。


    这是以前没见过的。薛韫知好奇地拿起来:“什么东西?”


    苏润莲:“也是刚从少轩家里翻出来的,我小时候的东西。你把它打开试试。”


    这么小巧的玉牌,竟然还能打开?薛韫知试着掰了两下,玉牌里藏的暗格被推开,变成了两片柳叶,交叠错影,如还挂在树上一样。


    暗格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的?”


    “嗯。”苏润莲道,“就是空的。那么小,也装不下什么。”


    “那为什么还能打开?”


    “因为好玩。”


    “......”薛韫知难得无奈,又觉出几分好笑,“这是你几岁大玩的东西了?”


    “我也不记得了。我记得这个玉牌里原本是能藏一把锋利小刀,后来有次掉出来,差点割伤了白子衡的手,我爹就把里面的刀拿走了,所以就是空的了。”


    “这么危险,确实该收。”


    苏润莲笑笑:“好吧。说回正事,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白观书听到的那首歌谣,确实很容易联想到子衡。这首歌的最后一句话也很重要:重入人间。子衡赶会洛京也是有名有份,且他一贯行事高调,应是对不上的。但假如不是他,而是一个假冒成他的人呢?”


    薛韫知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官道上袭击我们的那人,本来不是朝着我们去的。他虽有骁骑影卫的装扮,却与子衡的面具做工不同,这根本是有人在借子衡之名为非作歹。虽然现在子衡影卫首领的身份暂时安全,一但暴露出去,连白吟山也保不出他。”


    苏润莲肃然点头。“当务之急,必须找到子衡,或者在那之前找到真凶,否则他就危险了。”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我们在洛京的消息网也将消失。”


    薛韫知默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弃子衡不顾。”


    苏润莲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我相信,你自有论断。”


    二人各自背过身去整理思绪。薛韫知转头道:“子衡不来联系我们,极有可能是被人限制了行动。明日一早,先去看看那个差点被刺的韩月,假设行刺他的和在官道上袭击我们的是同一批人,或许我们能猜出是何人想陷害子衡。”


    苏润莲点头:“好。我一会儿去通知少轩。”


    薛韫知又道:“还有,陆少轩自称是蓟侯派人来城南接应我们,难道是真的......?”


    苏润莲的瞳孔一缩。“我不知道。”


    “但陆少轩说的是接应一人。”薛韫知谨慎分析着,“也许自从那封讨贼的檄文发出去了,她就一直在找你。也许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