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形影其一

作品:《剑折春衫

    薛韫知道:“你仔细说,哪里不一样。”


    白观书即答:“这里,耳朵上面没有挖弧,太硌了!”


    薛韫知定睛一看,觉得那就是一张普通的假面,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苏润莲观察一番,却道:“不错。这确实跟子衡做的不同。子衡做的面具,右耳上方都有一个凹槽,是用来簪花的。”


    “...簪花?”


    可从来没见过刺客簪花的啊!


    苏润莲道:“要说起来,这还与这种假面的由来有关。子衡没跟你说过吗?”他看了一眼白观书,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小辈面前接白承玉的短。


    白观书幽幽地上马,走到二人前面去了。


    薛韫知:“现在快说吧。”


    苏润莲:“这假面最初是给景惠帝陛下准备的,要求足以乱真,仪容要整,端庄雅洁。子衡反复改了一个月多才定稿,终于能让陛下满意。”


    “......惠帝要这样的假面有什么用?”


    苏润莲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似乎是很费力才讲出了前朝皇帝的轶闻。“嗯,我听人说,是去见他的心上人。”


    这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有人说白承玉要为谁守身如玉从此不再出去沾花惹草。景惠帝宋明,乾纲独断、外宽内深、刚愎自用,在位十余年,无妃无嗣,甚至有传言说他...那方面不行。总之,这是一个没有感情、冷酷到流言蜚语都编排不出的无情之人。


    薛韫知震撼了:“这是假的吧。”


    苏润莲一顿:“我也希望是。”


    “......难道还能是真的?”


    苏润莲的目光眺向远处,那是洛京城的方向。


    “陛下每次去见这位心上人,必会盛装打扮、推辞当日朝务,微服出宫,据说每次都会换一个不同的身份,有时是云游的客商,有时是逃学的富家子。没有人知道他去见了谁,究竟是心上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薛韫知震惊未缓,“这也太古怪了。宋明那么专横的人,喜欢谁直接接到宫里不就行了,谁还能拦着他?”


    苏润莲继续道:“每当陛下回宫时鬓上戴了一朵梅花,宫人们就知道,他又去见那个人了。”


    “梅花并非四季常有,难道一年才见一次?”


    “听说很少相见的。顺兴十年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薛韫知心道,顺兴十年宋明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再有两年就快死了,确实没机会见了。


    她听完这个荒唐传闻,竟然有些伤感。


    鬓上簪花,仿佛一个很遥远的旧梦。天佑年间,由名士温雪筠为首带起了一阵士子簪花的风气,洛京满街都是戴花人,铜驼街成了一片花海。当年薛信竹对花有些过敏,出门一趟打了一路喷嚏。


    后来,归德元年时,薛韫知刚赴御史台上任,曾与萧盈合作出了一桩“思旧案”。


    洛京文人聚首杨文矜的旧宅翰云居,整日饮酒斗诗,不理朝政,温若兰几度派人前来邀请,他们都装疯卖晒、抵死不从。萧盈于是下令,把所有簪花的文人都抓起来,因为簪花是天佑年间的风俗,代表这些人思念旧朝、怀有异心。


    薛韫知没有负责审讯,只负责看着入狱者的供述给人论罪。不过,其中一位在供状里的反驳特别有力:士人簪花模仿的是你们梁朝的高/祖皇帝温雪筠,表达了对高/祖的追思爱戴,怎么会是思念旧朝?


    再往下一看,供词的署名居然是:罪臣陈墨言谨上。


    她的呼吸都停住了。


    怎么会是陈思。


    她拿着这份供词与萧盈争辩,希望她能网开一面。萧盈却道,这些人不肯出仕效力,便是反抗梁朝,簪不簪花,又有何干!


    她最终也没有保下陈思,自此抄家流放、音信全无,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


    有一位声名远播于四海的名士,却自始至终没有参加过洛京文人们的簪花会。


    正是苏润莲。


    薛韫知知道苏润莲不喜欢花,听白承玉说,是因为他的名字太柔、小时候曾被同学当成是女孩嘲笑,所以特别排斥与花相关的。昔日在鹤峰上,他都从来不去莲池。


    但是听风作雨的洛京群贤,却不会理会一个人一路走来,行事作为到底为何。归德元年,因苏润莲不簪花,有人排挤,亦有骂声。“思旧案”爆发后,人们不再明着骂他了,私底下斥他为温氏走狗,负名忘义。


    可是他从始至终都么有改变过。


    归德元年末,苏润莲自请外放,守落霞关。


    临行前,他赴怜梦堂,蹲守三天三夜,为见薛韫知一面。


    那时薛韫知因处理“思旧案”得萧盈信赖,刚升任御史大夫,正风光无限,哪里有空见一个即将外放的守将。可来报信的人说那棵是照水青莲,薛韫知本作从容之态却忽地一颤,还是同意见了。


    崔林问:“你既然明知道他见了你说不出什么好话,为何还答应见?”


    薛韫知道:“听他义正严辞的骂声,也好过我府门外那些阿谀奉承之辈的好话,那些更令人恶心。”


    崔林忽地一脸悲哀地看着她。


    薛韫知问:“怎么了?”


    “你啊......还是算了。”


    薛韫知不言。


    后来,果然如苏润莲警告的那般,爬得越高,跌落得越快,群臣弹劾薛韫知谋私趋利、罔顾礼义,是个奸佞小人,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朝里!温若兰只得顺从群臣,将她革职罢免,又过不久,将她下狱等待发落。


    她运气不错,恰逢那时候温若兰和萧盈为立太子一事起了争执,狱中某日,萧盈来见了她。


    “上次帮你是看在薛雅君的面子上。”萧盈的目光深邃,语气却诚恳道,“这一次,是我有事求你相助。”


    “为什么找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是景朝的第一位女官,多少双眼睛曾经看着你,他们盼望你高升,又盼你跌落。我正需这样一面军旗。”萧盈俯视下来,藏于眸中的野心熊熊燃起,“薛乐文,你担得起吗?”


    薛韫知看着萧盈那副肃然面孔,忽而大笑起来。


    她当然担得起!哪怕世上各种不可一世的王侯将相都倒下了,她也不会倒!


    世人争为直木,自濯身于甘泉。譬如照水青莲,虽修身成仁、得一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高洁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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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逢衰世败象,又能如何?


    她警告“直木先伐、甘水易竭”,他反驳“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玉石俱焚吧!


    三个月后,薛韫知出诏狱,补中领军缺职。洛京布防守卫,尽在掌中。


    她也浅浅得意了片刻,问部下道:“你们前任的长官苏润莲呢,怎么不闻他来拜贺?”


    属将小心翼翼地道:“照水青莲,在落霞关殉国了。”


    她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向前微微倾身,追着问:“他什么?”


    “死了......”


    笑意僵在了她的嘴角,便这样一直笑着:“是吗。很好、很好、很好.........”


    窗外的天光真亮。


    吹进来的秋风为什么是暖的?空中为何晴朗无云?她手边的白玉杯怎么碎了?


    洛京城外官道上,薛韫知忽然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苏润莲。”


    苏润莲猛一回头:“怎么了?”


    他对此颇有经验,一旦薛韫知开始不称呼他的字而直接喊他的名,一般会有三种情况:一,她特别开心;二,她特别生气;三,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总而言之,每种情况都重要。


    薛韫知忽然问:“你是不喜欢簪花吗?”


    “是。”


    “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小时候有人说你像女孩欺负你吗?”


    “......是。不过我最近想明白了,像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好。”苏润莲笑道,“他们说我善良,有同理心。”


    薛韫知却道:“像谁都不好。像你自己才是最好的。”


    苏润莲的身形仿佛猛颤了一下。“...嗯。”


    “那你怎么允许谢冰流给你簪花?”


    苏润莲愣住了,茫然道:“有这回事?什么时候?”


    薛韫知笃定道:“有。”


    “......我完全不记得。而且元清是元芝的妹妹,我也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他说到一半微微皱眉,见薛韫知转身避开了,“......乐文?”


    薛韫知突然感觉浑身灼烧起来,似乎朦胧的小雨淋在身上,也难以掩盖了。她只能眺望着远处的脸面小山,白瓦村舍点缀丘原,烟雨朦胧里淡淡。


    “.........”背后传来苏润莲的长久的沉默,像在忍耐着什么,“别在这时候说吧。”


    她的血色褪尽了,道:“我算了算路程,洛京已经不远。不如今晚赶路,等进城再歇息。”


    白观书回头,看着苏润莲肩头抗的一具人提议道:““二位前辈,要不先把他放马背上驮着吧。”


    薛韫知:“不行。就只有一匹马,还让给这个死家伙骑?”


    “我与他一起骑也可以的。”


    “马觉得不可以。你看它都瘦成什么样了。”


    白观书:“...那怎么办?”


    苏润莲清了清嗓子,轻轻拽了一下薛韫知的袖子:“她说的有道理,我们轮流用这匹马,节省体力,能走得更快些。”


    薛韫知低声一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