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镇国将军府

作品:《归峭

    师弟曾说自己家住皇城不远的褚府。


    沈初初走的很慢,怕下山路不平磕撞了师弟。路上也遇到了几位上山砍柴的老伯,先均是惊讶的望着自己的脸,接着便是好奇地看着身后巨大的竹筐。


    也是,自己脸上的泥土还没清理,发丝发缝里均是脏污。身上衣服破烂,同样的脏乱不堪,还背着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竹筐,想来没人会以正常的眼光看自己。


    其实沈初初没想到的是这几位老伯刚注意到她时并不是被竹筐吸引去了目光,而是这张在泥土下仍然让人惊艳的脸。


    她生得远山芙蓉面,灿如春华,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静坚毅,恍如在黑夜中散发出光芒的寒星。


    一路负重前行,沈初初早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肩上早已被背绳磨出的血痕。


    终于在日落关城门前进了城。


    “请问褚府怎么走?”


    沈初初一入城,便拦下一位抱着婴孩的妇人询道。


    “褚府?”妇人一怔,随后恍然道,“将军府褚家?”


    她抬手遥遥一指,“沿此道直行,尽头那朱门高墙便是了。”


    言尽,妇人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心中纳闷,这是打哪处乡野来的?竟不知褚家?天子脚下,三岁小儿都能传唱褚大将军的英勇:


    “褚家郎,银枪亮,突厥见了魂魄丧。大周百姓夜安枕,家不闭户乐逍遥!”


    沈初初无暇顾及妇人探究与好奇的目光,匆匆抱拳道谢后便往东边疾行。


    师弟一刻也耽搁不得啊!


    忽略掉沿途或探究或惊艳的目光,沈初初足下生风,终于在日夕时分,望见一座巍峨府邸。


    朱门高墙,石狮肃立,整饬肃穆。


    沈初初目光急急扫向门楣,那黑底金字的匾额赫然撞入眼帘。


    上面赫然写着镇国将军府!


    她心头猛地一震,师弟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和自己一样也是武将世家,还是镇国将军府的人?


    幼时记忆忽然翻涌。


    当年,将军伯伯还来过沈府,跟父亲商量军务。褚伯伯彼时已是天命的年纪,仍常年驻守北疆边塞,镇压来自突厥和柔然的叛乱,为大周镇守国门。


    不知如今……褚伯伯可还安好?


    拉回翻涌的思绪,沈初初举步走向威严的镇国将军府。


    离府门尚有十步,门口六名身着玄甲的士兵已如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阻挡在门前。


    “何人向前?报上名来!”为首一人声如洪钟问道。


    沈初初立刻止步,深深一揖,“在下沈初初,有十万火急之事,恳求面见褚老将军!”


    此言一出,士兵们眼神一碰,警惕与怀疑瞬间布满面容。且不说褚老将军战死在北疆战场已有数载,此事举国皆知。如今这女子身份不明,身后偌大的竹筐更是蹊跷,怎敢轻易禀报?


    见士兵们沉默不语,沈初初心中更为焦灼,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实在是要紧事!片刻也拖不得!烦请速速禀报!”她再次拱手,姿态放得更低,指节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何人找我亡父?!”


    一声喝问骤然打破这份凝滞。只见一道身影从府内掠出,轻盈地落在沈初初面前丈许之地。来人动作飘逸,落地时,裙摆随风飘动,一张明艳却夹杂冰霜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双凤目锐利如刃,直直刺向沈初初,目光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倨傲。


    褚嫣儿面带不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着眼前这张堪称绝色的陌生面孔,仿佛在向来着宣告自己的权威。


    空气骤然绷紧,暮色下府门前的阴影中,站着的几人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微妙的对峙。


    “亡...莫不是?!”沈初初听到亡父二字,心头猛地一沉,电光石火间,便也知道了眼前女子定是师弟经常念叨的妹妹小嫣儿。


    细看之下,那眉眼轮廓,是那么相似。


    “不知如今将军府由何人主事?请嫣儿妹妹代为转告,来人沈初初,今日确实有天大的事...”


    说话间,褚嫣儿眼神凌厉地将沈初初从头到脚扫视数遍,不等沈初初把话说完,也没听到来人直呼了自己名字,便惊得圆睁双眼,死死地盯着女子腰间悬着的琉璃玉佩。


    大骂道:“好你个大胆贼人!竟然窃取我褚家传家之物!”话音刚落,她便如被激怒的老虎一般,裹挟着凌厉劲风,伸手抓向沈初初腰间。


    沈初初反应极快,内力快速集中掌内,快速了当地打落了褚嫣儿伸来的手。


    “啊!”褚嫣儿吃痛一叫,手掌被打得生疼。再抬眼看向沈初初时,眼中除了震惊心中更是愤怒不已。方才那一幕,岂不是尽数落入了身后那些家卫眼中去了?岂不是被他们看了笑话去?


    “你……你竟然敢打我!”褚嫣儿捂着手,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从小到大,除了长兄,何曾有人敢打她?


    背着师弟,沈初初不想有大幅动作,师弟尸身本已刀痕满身,她绝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师弟再受到一丝颠簸和伤害。


    心思电转间,沈初初毫不犹豫后退一步,左手向后牢牢护着竹筐,目光锁定着褚嫣儿,怕她再次出手。


    褚嫣儿看到她这般,羞愤交加,随即大声喊道:“来人!此人身份不明,身携我二哥贴身之物,实乃可疑!给我拿下!”


    听到自家小姐发令,褚嫣儿身后的家卫们怎敢不从?刀剑瞬间出鞘,森冷的寒光连成一片,如潮水般向沈初初扑来。


    无奈地摇摇头,沈初初暗中催动内力,一股柔韧的劲力往后背而去,如同柔软的衬垫,稳稳地护住竹筐。她眼神沉静如水,已然做好只守不攻,硬扛这波潮水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道低沉浑厚的喝令,如同闷雷般滚过庭院,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声音的源头处,一个身影自府门内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人身材高大,步履沉缓,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低沉而清晰的回响。这响声直接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鼓之上,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


    随着他的出现,方才还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府门前,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褚嫣儿猛然回头,脸上的怒容顷刻间便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委屈与娇嗔的神情:“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嘛?这点小事儿嫣儿能处理好。”


    褚墨的目光落在妹妹脸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这丫头被宠得太过,性格不知是随了谁,骄纵的脾气是愈发厉害了。想必也是自己常年在外,对家中疏于管教,被家里的奴仆宠坏了吧。


    “来者是客,嫣儿休得任性。”


    沈初初打量着眼前这位高大的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身量极高,挺拔如松,脸庞轮廓分明犹如刀削斧凿,剑眉微蹙。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轻抿,吐字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般威严,加上褚嫣儿那声带着依赖的“大哥”,此人便是褚家大哥褚墨无疑。上山前她便听闻,褚家长子才武双全,十岁的年纪便能上场杀敌,智勇双全。


    “不知褚伯伯仙逝,沈初初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褚墨看着面前躬身作揖赔罪的女子,只见女子眼神清亮,如山涧初融的雪水,澄澈见底,全然不似寻常女子见他时或羞怯或刻意的模样。


    她脸上沾着尘土,却掩不住那份灵秀。眉如远山含黛,又如那柳叶弯弯,即便此刻微蹙着,也自有一股清丽。身躯娇小,却背了一个与自己体型相比犹如庞然大物的竹筐。


    褚墨眸光微沉,略微沉思。不知父亲仙逝?大周人谁人不知?她既叫父亲“伯父”,想必是有些渊源的人家。


    心中疑虑刚起,他目光一凝,精准锁定了女子腰间那块流光溢彩的琉璃玉佩。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略略抬了抬下颌,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无妨。不知沈姑娘寻先父,所为何事?”


    沈初初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发现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已经围拢过来。她实在不想在这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说师弟已故的消息。师弟最是爱惜颜面,也最爱干净,如今却……她怎能让他那伤痕累累的尸身在这闹市街头、众目睽睽之下再受半分折辱?


    思及此,不再犹豫,沈初初双手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可否容进府细禀?还请将军相信初初并无恶意,玉佩之事,初初定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女子声音坚戗有力,褚墨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身粗布衣衫早已被刀剑割得褴褛不堪,胸口附近赫然可见早已干涸凝固的深褐色血迹,那暗沉的颜色刺得他瞳孔微缩。


    这女子在来路上究竟遭遇了什么恶战?


    “姑娘请。”


    褚墨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侧身让开府门,声音低沉。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又瞥向她身后那个巨大得离谱的竹筐,眼皮跳动,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哥...”褚嫣儿气得跺脚,对大哥的处理方式并不满。但是大哥说话向来说一不二,自己只有怒目看着女子进府。


    正厅内。


    褚墨负手而立,身形如山。似鹰隼般凌厉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沈初初,浓烈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扑向她。


    “此处再无旁人。可以说了吗?”


    他的视线,却无法控制地再次落向那个巨大的竹筐。那东西散发出的不祥气息,让他眼皮的跳动愈发剧烈。


    “还请褚大将军屏退下人。”


    褚墨闻言,微微抬手,做了个手势,于是本就不多的三五士兵便训练有素地纷纷退下,并带上了厅门。


    沈初初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终于将那与她身形极不相称的沉重竹筐放了下来。然而,卸下的重负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心头的巨石反而更沉。


    刚要开口,褚嫣儿便如狡兔一般,猛地从袖中抽出寒光闪闪的短剑,脱口而出道:“故弄玄虚,必有阴谋!”


    由于距离太近,沈初初以为目标是自己,本能地旋身急闪。


    没想到这一动,却牵动了背后和胸前勉强凝结的伤口,那如蚂蚁啃食般的痛处再次在胸口炸开,眼前霎时天旋地转,黑雾翻涌


    胸口的这一剑有毒!沈初初捂着胸口,这念头在眩晕中模糊闪过。


    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没想到褚嫣儿的目标竟是竹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