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纪元1235年6月1日下午16:00


    六月的午后夹杂着蝉鸣，旁人心情烦躁了，异界者的庭院里每一朵花开得光彩夺目。暗鸦本想将死掉的仙人掌放在空地进行祈祷，简称——光合作用！却被一阵轻柔的讲故事声吸引了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故事的开场太老套了，是我听过最无聊的童话。”


    “大母神卡莉斯塔”和“全知全能的太古永生者”繁育结合创造出新的存在——“双生之视”，俩团不可名状又灿烂的星群。


    “啊……什么和什么，生下什么？”


    双生之视的诞生，或许只是两位神祇的一时兴起，创造出来的特殊样本，很快就被遗忘。


    “只生不养，好过分。”


    被遗弃的双生之视，在时间的间隙中漂流，并诞生自我意识，祂们会哭、会笑、祂们不懂什么是爱，却拼命的想要被爱，直到双生之视开始相互侵蚀。


    “……”


    一方吃了一方。


    而活下来的一方哭泣着、空虚着，吃掉同胞，那种痛苦让祂学会了“爱”，最终降临这颗星球。


    “还会哭，可爱。”


    “……”


    “……”


    “弥赛娅姐姐，从刚刚开始为什么那个姐姐一直在自顾自的和你聊天呀。”


    阳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树下的斑斓也落在弥赛娅的碎花裙，她身旁还趴着年幼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一头柔顺的白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呃……”


    听闻，弥赛娅放下童话书，揉揉万茜的头发，“可能……可能，闲着没事干吧。万茜下次再讲故事给你听吧。”


    ……


    然而，暗鸦从弥赛娅开始翻书的那一刻，她便站在身旁，那是因为暗鸦很喜欢童话故事，虽然现在她看不懂圣域的文字，红瞳闪过好奇的光芒，但有一点她明白。


    爱，应是纯粹的，诞生，是充满期盼的，而不是像这种……


    “呵……”一声极其轻的笑声，从暗鸦的鼻尖轻轻掠过。


    “乱七八糟的故事，我一个都没听懂。”


    “暗鸦小姐这是一本童话。”


    弥赛娅合上书本站起身，低头拍去身上的杂草，优雅又动人。


    “童话书，自然是要像万茜那样，保持童真的孩子或许才能从中获得乐趣吧？”


    弥赛娅的微笑十分完美挑不出一点毛病，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青春洋溢。


    “……”而暗鸦盯着她最终无言，平静地把视线眺望在远处。


    本在修女教导下画画的万茜，忽然看见什么，往某个方向小跑过去，亲昵地埋进他的怀抱，而原轻柔的将万茜抱起拥入怀中。


    见到此景，暗鸦眼角抽搐一秒，冷汗直流，白发小女孩长的还挺漂亮的……像他一样好看。那个动作、看上去和原的关系，也不算生疏……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就是……不会我想的那样吧。


    得找个机会套套话。


    而比算计先到来的是原的视线，他轻轻地放下万茜，向她们走近，弥赛娅自然而然地问好。


    “老师，午安。”


    “午安，弥赛娅。”


    “……”


    “……”


    “……”


    “……”


    “那个老师……暗鸦小姐，你们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僵硬的氛围和沉默对视，让弥赛娅开口打破气氛。


    “我在等他跟我说‘午安’。”


    “午安，暗鸦小姐。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原先生听说过，那谁跟谁，生下一团星辰的故事吗？”老实说，暗鸦完全没听明白那段故事，只知道两个神祇的生下某样东西，然后那两个不负责任的神祇就忘了。


    那个东西很难过，哭着吃掉自己的的孪生姐妹/兄弟？学会了爱？


    弥赛娅不动声色地看向暗鸦，眼中有说不明的情绪。


    “嗯……”他微微仰头一言不发，在脑内疯狂的构思，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不篡改内容的情况下，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让她听明白。


    “你那是什么表情。”暗鸦眉间微蹙，认真地看向原。


    “老师只是觉得有些苦恼而已吧……”弥赛娅的话语再次折断暗鸦的尖锐，“毕竟这本书，已经写得这么清楚，就连万茜也能听明白。对吗，老师？”


    “……”原没有回应，也不敢轻易回头看暗鸦，就算不看也能感受到，她朝他投来冷漠的视线。


    许久，原开口解释道，“弥赛娅或许这对你来说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但对于非圣域生长的人类来说，这个故事过于抽象了。”


    弥赛娅点点头，全面肯定原的观点，“是的，是我疏忽了，我应该要像暗鸦小姐一样努力学习新知识。”


    白痴师徒。暗鸦面色不改恢复往常的疏离，不看他们任何人，准备独自离开。


    “但……暗鸦小姐，您刚才对大母神卡莉斯塔和太古永生者诞下子嗣，这一故事有所不满？”原在她临走之际，却及时开口，“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


    暗鸦停下脚步，淡淡地回应，“我能有什么不满？我又看不懂，听也没听明白。而且这个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那个什么双生之视的诞生极其敷衍，然后吃下同胞就懂‘爱’？极其敷衍。”


    她背对他放下伪装，红瞳下饱含憎恶。“不因爱而交合，不因爱而诞生，一己私欲，一时兴起地将祂诞生，赐予祂生命却又像是熟视无睹般把祂遗忘，没有比这个更加残忍的事。”


    “‘双生之视’从一开始，这种从痛苦中诞生，只能从痛苦中学到爱的怪物就不该出现。”


    原碧绿的双眸，带上无法言喻的情绪，“原来是这样……”


    暗鸦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瞬间变回以前那副模样，笑意盈盈，“我开玩笑的啦，毕竟神有特权嘛。不过呢……我很好奇这个故事。”


    这个垃圾故事是谁写的，一点都不像童话，和我以前看得不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她顺手抽出弥赛娅手中的童话。


    书本很轻薄表皮很新，弥赛娅不受控制地想向前一步，下意识的拿回书本，而原不动声色地微笑劝退了她，从弥赛娅被夺书的反应可以看出，她很珍惜这本书。


    “给小孩子看这个，简直是扭曲三观和价值，不助于孩子生长发育，谁写的童话。”她面露嫌恶地翻来最后一面，一探究竟。


    署名——原。


    喔……难怪这故事这么恶心呢。


    “不知暗鸦小姐可否指点一二。”原含笑询问。


    “……”暗鸦也是礼貌微笑看向这本书，“这份量，拿去冲厕所估计都冲不掉吧。”


    “暗鸦小姐，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话的是弥赛娅，她不再禁锢自己的想法，迎面走上前，漆黑的双眸第一次带上情绪，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双生之视虽从痛苦中诞生，却从痛苦的得到爱，那是祂唯一能做的事。”


    弥赛娅泪光闪烁，欲落未落，“双生之视一开始不懂‘爱’，从痛苦中诞生，不懂‘爱’的怪物却学会爱，你为什么要否定祂获得‘爱’的方式？”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吧……简直莫名其妙。”暗鸦收起表情，有些语塞都还没说什么，面前的女孩就要垂眸欲泣。“双生之视爱喜欢谁就喜欢谁，都与我无关。但这本童话简直就是我看过最恶心的东西，有哪个童真的小孩会喜欢这玩意，三观扭曲了吧。还有，你哭给我看也没用，收回你的眼泪，没人欺负你。”


    “好了，各位。”原再次打破僵局，“暗鸦小姐不如我们先放下‘童话论’，一起去喝杯下午茶如何。”


    “倘若暗鸦小姐对书籍有所不解，我很愿意重新开始教你。”


    在这僵持不下的困境中，暗鸦先动了，走向居所。


    “随便你们吧。”暗鸦走出几步停下，并未转身，“反正今天我不想看到你了。”


    **裸地针对原。


    原开口，“但是……暗鸦小姐，您住的地方和我……”


    “你爱去哪去哪吧。反正今天别出现在我面前，绝对。”


    “弥赛娅，你……”


    “老师，我失陪了，我想您一个人，喝下午茶……也能很开心。”弥赛娅强颜欢笑，抱着书本小跑离开。


    ……


    ……


    光辉纪元1235年6月1日深夜22:56分


    “啦啦～可怜的原先生下不了班了——那么我先回去了。”斯卡蒂带不走一片云朵反倒留下一大叠文件。


    而原眺望窗外的景色浅笑，“难得的鸡飞狗跳。”


    距离回家还有一小时五分钟，她只说今天不能回去。


    ……


    ……


    光辉纪元1235年6月2日深夜00:00分


    黯淡的星辰不曾存在月亮，异界者又将月亮藏匿于观测台。


    在浩瀚的夜空下，一片青翠，这是隔离在圣域也是隔离任何时空的间隙，名为——落月船，异界者的居所。


    草地的尽头种满盛开的花朵，在暗夜中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迎接主人回家，远处一座庞然大物占据视野，高耸的主塔两侧簇拥着稍矮的尖顶和小塔楼。


    晚风吹散星尘的美梦，带着飞舞的花瓣，仿佛浮空的星火，点亮沉寂的夜空，在深邃的海洋中肆意遨游，涌入星空。


    “……”


    “……”


    推门而入时，暗鸦依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动静她勉强挪动身体，略微向前空置脑袋，黑长的头发倾斜而下洒落地毯，此刻卧躺仰头的她，眼中一切皆是颠倒，“喔，原先生倒立进门，厉害属实厉害。”


    “……”原只是点点头，进门瞬间就被抓包了，明明是自己家，却有总说不出来的别扭。


    “还在生气吗？”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挂在门口，回头望道，“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对你来说，加班一定是个很快乐自虐方式吧。”即便是深夜，暗鸦也不忘挖苦。


    “嗯。”他轻声应答，目光锁定在，暗鸦的书上。


    “果然还是对昨天下午的事耿耿于怀？”他应声松手，坐到暗鸦对面。


    “耿耿于怀……喔，亲爱的不是。”她夹着嗓子暗含锋芒，笑意稍纵即逝，沉声诉说着，“我把这本……嗯，好书，特意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


    “但是不管我怎么看……怎么看……”


    “我也看不进去。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


    “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在圣域生长的生灵。”


    “而作为人类的我，也从未接受过教育。”


    “小时候没人教我读书，也没人和我玩，我只能到处乱逛，最后我找到一位老者的故居，他死了……但他留下很多书。”


    “我看不懂那些字，但童话书上面却有拼音，我每次拿着破掉的字典对着童话书一个一个的认字，一个人，我却玩得很开心。”


    “所以从小到大，我很喜欢童话，因为我只看过童话。”


    “她说只有‘保持童真’的小孩才能看懂，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但我知道，她懂得比我多。”


    “所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位完美学生，她为什么生气。”


    “能告诉我吗？”她依旧仰头，用那种荒诞的姿势询问着。


    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原沉寂已久，抬眸看她之时，眉间轻颤墨绿的双眸，漾起别样的情感，“暗鸦小姐，您虽然孑然一身未曾有过学习的机会，但我向您保证，您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类，您的灵魂、观念、都没有错……所以。”


    他起身握住暗鸦的手腕，轻柔地将书领走，随手扔进火炉。


    而原只是注视渐起的火星，很久……


    “弥赛娅之所以会情绪，只是因为她自己。”


    “她想到自己的过去，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注定都会成为‘路上’的风景，在伤痛中‘吃下’同族，认识‘爱’，学会‘爱’。”


    “弥赛娅虽是人类但又与你不同，在这里她的种族叫做——梵。”


    “听说过救世主的传说吗？”


    原坐回沙发上，思索片刻，“多久了？或许已有一千年前了吧，那时圣域的生灵极其厌恶人类。而有那么一位救世主打破这个传统，他向神借助了‘钥匙’的力量，也是唯一一位能够使用‘钥匙’的人类，在救世主死后只留下‘钥匙’。”


    “只可惜，百年以来再无光辉，无人能使用它，直到……”


    “弥赛娅的出现，她是唯一一个，仅仅是触及就能使用部分知识的人类。但目前到这里都还算是个完美的故事，对吧暗鸦小姐？”


    暗鸦不置可否，没有出声。


    原指尖轻敲桌面。


    “但很可惜，救世主的传说却有另一版本，起初救世主无法使用‘钥匙’，因为‘钥匙’的知识太过庞大，最终引领疯狂。但救世主的女儿拥有比任何生灵都要高洁，与钥匙匹配的灵魂，倘若将至亲的灵魂溶于‘钥匙’，‘钥匙’便有了意识，而使用者不再承受多余知识带来的疯狂。”


    “人与异种的战争一触即发。迫在眉睫，他在救世与‘骨肉’之间，选择前者。”


    “弥赛娅的破格，让他们看到人类曾经的光辉，为了重铸辉煌他们宁愿一博，可再也找不到匹配的灵魂。”


    “但他们很聪明，若是找不到匹配的灵魂，那么就可以用数量填充，他们自愿奉献，接受奉献便成为她与生俱来的使命。”


    “她诞生于星辰，而星辰又为她而生。”


    “一开始是弥赛娅的父母，然后是朋友，最后是未曾见过的同族，被‘钥匙’吸收，直到梵族只剩弥赛娅一人，而已。”


    “而弥赛娅除了那把‘钥匙’以外什么都没有……我第一次见她，她才十四岁，最终斯卡蒂收养她。她很有天赋，是不可多得的材料。让她跟着斯卡蒂，太过可惜。之后我作为她学业上的师长。从那时到现在，已有数百年之久，而我，一直把她当作一位优秀的学生看待。”


    “您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她将自己带入到双生之视，在她观点中，如果没有这场痛苦遭遇又怎么知晓爱？想来也挺适合她的，现在的她对族人早没有记忆，只有残留的痛苦，让她铭记‘爱’，所以情绪难以自控罢了。”


    原靠近沙发蹲下身，与沙发上的暗鸦近在咫尺，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长发，“今天的事情，她情难自制，稍有任性。更重要的是，我作为师长没有第一时间安抚、制止她，让这份宣泄落在您身上。是我的责任我难辞其咎，您能原谅我的过错和她今天的无理吗？”


    “……”


    “凑这么近做什么？”暗鸦避开他的手，鄙夷的坐起身，“你是觉得我很小气，会和她生气？我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跟个小孩子置气？单纯的看那本书不爽而已。”


    “啊……那可真是。”原缓缓起身补充道，“暗鸦小姐自然不是小心眼。”


    “你很喜欢童话书？我也是啊……只不过有点偏了。现在的你不再是孤单一人，识字也好、故事也好、只要是你不懂的……我愿意慢慢教会你，一定是个难忘的回忆。”


    他走向窗边，眺望星空，仿佛看到千年前的梵族。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和你一样，又和你不同的……新人类。”


    光辉纪元1235年6月2日早晨9:00


    异界者们絮絮叨叨的谈话还未结束，斯卡蒂和原站在窗前，开始针锋相对，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打起来。


    而暗鸦的脑袋干脆贴到会议桌，全身酸痛，懒得挪动一步。


    暗鸦昨夜几乎整晚没睡，因为面对的是刚洗完澡原先生。她疲惫地抬动眼皮，看着会议室的地板，思绪混乱。


    他昨天刚洗完澡的时候，香香的……


    他让我过来，我就过去了。


    忍不住上手了，他没有反抗。


    身体摸起来也很结实，体温也很低……


    但是头发很柔软，腰也很细，就是大腿有点硬，最近他……站久了？


    抱着他很舒服。


    但昨天晚上……不该和他……


    不该和他……


    玩飞行棋的。


    一晚上，四十五场，全输了。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很开心，以后还玩五子棋吧……


    或者干脆放弃智力游戏比较好？


    惩罚项目得多加一项。


    弹【那里】，毕竟我没有吃亏的是他。


    “暗鸦小姐～”


    这么甜美的嗓音，几百年没听过了，不会是原装出来的吧，有意思……


    暗鸦应声抬头，蛋糕盒直接和她的脸来个热吻，就算不是初吻，她也不想和蛋糕盒接吻。


    “……”


    “那个……暗鸦小姐……抱歉，就是……那个，昨天我有点情绪失控。”弥赛娅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到桌子上，整理裙角，“昨天我也太没大没小了，您要是生气了骂我几句我也……顶得住的。嗯嗯！”


    “我为什么要骂你……我没生气。”这是暗鸦的真心话，在过往的云烟里，这件事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好，你没生气就好。那我先去忙……”弥赛娅终于放下身后缠绕裙角的手指，这一次她比来的轻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