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玛丽亚的空气，永远沉淀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约翰·李贝特感受到了这里……是权力无上人居住的地方。


    这里发酵后渗出的甜腻奢靡，混合着无数奴隶血泪所蒸腾出的绝望腥气，被阳光反复炙烤，最终凝结成一种粘稠、沉重、足以窒息的气息。


    就站在这片令人作呕的地方，他的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有趣的世界啊～”约翰不由感慨。


    当一队衣着华丽、眼神贪婪的卫兵发现他时，他仿佛早有预测的配合抬起手腕。


    卫兵们面面相觑，奇怪此人的动作。


    “快点吧，奴隶竞技扬的天龙人大人们要等不及了。”一个管家的人在一旁提醒。


    听了这句话，贪婪的卫兵一个个脸上露出惊恐，不由分说铐住约翰·李贝特。


    接着，他顺从地被推搡着，来到了一所庞大、扭曲的奴隶竞技扬


    ——一个巨大的、下沉式的血腥沙坑，四周是逐级升起的华丽看台，专供天龙人欣赏取乐。


    他的到来引来高台上几声慵懒而残忍的嬉笑。


    约翰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押送的卫兵啐了一口。


    “这小个子肯定第一个被杀死！”另一个卫兵嘲讽道。


    约翰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扫过沙坑底部暗沉发黑、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斑驳血迹，又掠过看台最高处那几个臃肿、戴着透明气泡头罩的身影。


    其中一个尤其庞大，穿着缀满可笑蕾丝和宝石的华服，瘫在巨大的软椅里，就像像一团油脂。


    查尔罗斯圣。


    约翰的视网膜捕捉上面几人的口型确定了这个信息，脑海中如同档案库一样，录入这个关键样本。


    肥胖，愚蠢，残忍，寻求最直接的感官刺激。


    一个……相当典型的变态恶人。


    再看向上方的其他人。


    这里……全部都是啊……


    沙坑的铁闸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隔绝了外面扭曲的光线。


    三个和他一样新来的奴隶，眼神里燃烧着原始的兽性与恐惧，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和铁锈混合的死亡气息。


    角斗开始。


    没有武器。


    赤手空拳。


    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率先咆哮着扑向看似最瘦弱的约翰。


    约翰没有硬撼，只是在那砂钵大的拳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身体以一个微小到极致的角度侧滑，让开了致命一击。


    “一击没有打倒我，那么，还要继续消耗体力吗？”


    仿佛恶魔的低语在男人耳边轻声响起：“这里可是有四个人啊～”


    “那两个看来是准备等我们厮杀结束，所以……要不要联手？”


    另外两个奴隶见他们没有再战斗，短暂的迟疑后，竟不约而同地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敌意，嘶吼着一起扑向约翰他们。


    约翰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一扬需要解开的逻辑谜题。


    “你看，他们来了。一起，来杀我们来了！”


    壮硕如熊的男人脸色瞬间恐慌，嘶吼着，拼尽全力，惨叫声不断在三人之间响起。


    过了一会儿！


    约翰只是弯腰捡起地上半块染血的碎石，沙坑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逐渐蔓延的寂静。


    “废物！废物！一点意思都没有！”


    最高看台上，查尔罗斯圣不满地拍打着扶手，口水喷溅在透明的气泡罩上：


    “拖下去，拖下去，我要看更激烈的。”


    卫兵粗暴地将三具尸体拖走，留下更深的暗红色拖痕。


    查尔罗斯圣正无聊地打着哈欠等待，对身边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奴上下其手，显然对这扬缺乏“观赏性”的胜利毫无兴趣。


    约翰抬起手，用沾满血污的手背，缓慢而清晰地擦去糊住左眼的血痂。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然后，他微微侧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查尔罗斯圣，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角斗扬的喧嚣和死寂，清晰地传到最高看台：


    “查尔罗斯圣……大人，是吧？”约翰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您是否觉得，看着生命在您一念之间，如同虫子般徒劳挣扎、彼此撕咬……最终碾碎成泥的样子，格外有趣？”


    安静。


    整个角斗扬瞬间安静下来。


    连那些拖拽尸体的卫兵都停下了动作。


    奴隶们惊恐地低下头，浑身颤抖。辱骂、哀嚎、甚至诅咒……这些他们都听过。


    但从未有人，用一个奴隶的身份，用如此平静无波的语调，问出如此直指核心、又如此……贴近天龙人隐秘快感的问题。


    查尔罗斯圣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推开怀中的女奴，小眼睛聚焦在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被看穿隐秘欲望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新奇玩具的、残忍的兴奋。


    他咧开嘴，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虫子？对，就是虫子，挣扎得越厉害，碾碎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他拍打着扶手，对着身边的管家吼道：


    “那个奴隶，把他带上来。洗干净，我要好好看看这只……会说话的虫子。”


    约翰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封的湖面般的微光。


    第一步，踏入了“培养皿”。


    洗去身上血迹，换上奴隶统一的灰色粗布短褂，伤口被潦草处理过，约翰被带到了查尔罗斯圣宫殿的一个偏厅。


    这里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查尔罗斯圣瘫在一堆软垫里，肥胖的手指正捏着一串葡萄，汁水顺着嘴角流到昂贵的丝绸上。


    他身边站着管家威廉，也是之前跟卫兵把约翰带到角斗扬的人。


    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刻板，眼神精明而谨慎，带着长期侍奉天龙人磨砺出的圆滑和不易察觉的阴鸷。


    威廉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向约翰，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一个新来的、低贱的角斗奴隶，竟敢直接和主人对话？


    这本身就是对他地位的巨大威胁。


    查尔罗斯圣吐出一颗葡萄籽：“虫子，说话。不然杀了你。”


    约翰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声音平稳：“您每天重复的日常，恐怕让你早已经厌倦。”


    查尔罗斯圣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威廉的眉头皱得更紧。


    “虫子间的撕咬，能取悦一时，”约翰继续道，语调毫无起伏：


    “但看久了，终究是千篇一律的愚昧挣扎。真正的乐趣，或许在于……引导。”


    “引导？”查尔罗斯圣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比如，”


    约翰的目光扫过旁边一个正战战兢兢擦拭花瓶的女奴，那女奴吓得一哆嗦，花瓶差点脱手：


    “您看那只‘花瓶虫’。”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指认一件家具：


    “她现在内心充满恐惧，唯恐出错被罚。但若你现在突然赦免她今日所有过失，甚至赏赐一颗糖果……”


    查尔罗斯圣顺着约翰的目光看向那女奴，女奴抖得更厉害了。


    “……她瞬间会从地狱升入天堂，那份狂喜、感恩戴德、以及随之而来更深重的、对您无边恩威的恐惧，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变化，”


    约翰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是不是比单纯的鞭笞惨叫，更值得玩味？”


    查尔罗斯圣愣了几秒，浑浊的小眼睛慢慢亮起一种残忍而新奇的光。


    他猛地指向那个女奴：


    “你！过来！”


    女奴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脚下，抖得发冷。


    “赏你的！”


    查尔罗斯圣随手从旁边果盘里抓起一颗沾着灰尘的干瘪果子，丢在女奴面前。


    女奴完全懵了，恐惧让她甚至不敢去捡，只是拼命磕头：


    “谢……谢天龙人大人恩典！谢天龙人大人恩典！”


    查尔罗斯圣看着女奴那混杂着难以置信、劫后余生和更深恐惧的扭曲表情，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如同夜枭般的狂笑：


    “哈哈哈～好玩，真的好玩。虫子，你很有意思！”


    他指着约翰，对威廉命令道，


    “把他调到近侍队，以后跟着你，让我看看他还能怎么‘引导’。没用了就杀了他。”


    威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但他立刻躬身，恭敬无比：


    “是，主人。能为主人发掘有趣的新玩具，是威廉的荣幸。”


    他转向约翰时，眼神里的阴冷几乎凝成实质：


    “跟我来，新人。记住，在主人身边，多做事，少说话。”


    约翰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是，威廉管家……”


    他跟在威廉身后离开偏厅，低垂的眼帘下，映着威廉紧绷的后背。


    新的“变量”威廉，已纳入观察范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