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晔推脱了。


    暗度陈仓多年，不能在紧要关头掉以轻心。


    他回京一事，完全是瞒着萧玄珩进行的。


    乾清宫，东暖阁。


    萧玄珩忙的几天都不见人影，只有半夜她睡熟之后回来一趟，偶尔进来，把她从睡梦中弄醒，次日又早早离开。


    他始终为这事愧疚。


    口口声声说的是爱她的话，结婚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能陪在她身边。


    苏小窈安慰他，以后还有一辈子呢，不差这几天。


    帝后大婚，是皇室规矩最多的典礼之一。


    包括主要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部分，也就是六礼。


    聘礼陆陆续续由军队和侍卫押解，送入国公府，绸缎百匹、织布百匹，黄金千两，银万两。


    苏小窈的胞弟兄长封爵封位，享食邑千户。


    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苏小窈本人的东西就更多了。


    光是礼部起草的，最基础的大征礼，就包括金如意，朝冠，东珠、珊瑚等各种朝珠九份，金镜珊瑚领十件。


    明黄缎绿缂丝绣五谷丰登彩悦九份，以及各式环坠、宝石耳饰、扁圆镯子、金镏子、戒指等饰品。


    还不算萧玄珩额外的赏赐，以及朝廷命妇需要献的贺礼。


    妆奁也极尽奢华。


    金如意、玉如意、帽围、领围、尺头、福履一应俱全。


    内务府光是清点就花了数日。


    完全是按照贵妃最受宠那一时期的阵仗整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光堂则是充当杨国忠的角色。


    一个毫无门第背景可言的扫地僧，短短数月越级提拔到了正一品。


    这让一大把年纪才考上状元的左相，十几年还在正三品的司马敢怒不敢言。


    先帝开创盛世，这一时期是盛世的延续。


    经济，文化都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帝后婚礼的规模超过前朝，其实是一件正常的事。


    历史上的萧玄珩，也是因为自己皇帝老子把能做的事全做了，没有成就感，才会疑神疑鬼，宠信奸佞。


    可经过几个叛臣的炒作，萧玄珩的这一行为就成了穷奢极欲，不顾民生。


    苏小窈一个继后，怎么能比先皇后的礼制高这么多？


    然而，他们自己鱼肉百姓的脏钱，远远比这扬婚礼高出不知多少倍。


    早上，苏小窈按照礼节回苏府告庙，祭拜祖宗。


    现在已经是国公府，苏建章迁为户部尚书，增秩二千石。


    苏母封了二品诰命，以后可以自由进出宫中。


    苏小窈和他们不熟，好在一路上都没有为难她，相反，将她像祖宗似的供着。


    只有苏父苏母，她几位参与宫变的兄长知道真相。


    此外，还需要祭礼与告天。


    按说萧玄珩又是荒废朝政，又是软禁太后的，没这个脸见先帝。


    但他去了，下午苏小窈刚回到皇宫，就被安排坐上龙辇随同他去太庙。


    他很愧疚地说，等平定外戚之后，重新补办一扬婚礼。


    苏小窈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傍晚，皇帝坐马车回到乾清宫。


    下车的却只有他一人。


    夜风吹过瀛洲台宫墙，带起柳述卿鬓边的碎发，寒意顺着衣领钻进脖颈。


    她身上穿着殷红的衣裳，脸上同样涂脂抹粉，形同鬼魅。


    萧朝君对她这副样子见怪不怪。


    自从两个人合作以后，她就是疯疯癫癫的。


    明天。


    不，今天，就是萧玄珩的死期了。


    上一世，他们也是在这一天结的婚。


    也是她的忌日。


    萧玄珩一整夜未眠，即使成败胜负几乎已定。


    乾清宫的暗室内站了不少人，有被萧朝君拉拢“成功”的，也有骂过萧朝君的。


    他的心只在一处。


    星河欲曙天。


    椒房殿已亮起成宫灯，红色的光晕将整个宫殿笼罩。


    营造出喜庆却又暗藏危机的氛围。


    苏小窈藏身的太庙能听见宫门外传来的喧闹，侍卫换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起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没有比太庙更安全的地方。


    萧朝君打的是肃清朝堂的名号，而不是夺权。


    她需要官方的认可，就不会和太庙过不去。


    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


    每一次都仿佛在倒计时，直到远处传来第一声钟鸣。


    瀛洲台开始动作。


    新后懒洋洋地从国公府出发，坐上凤轿，轻纱、团扇掩面。


    全程御林军护送，浩浩荡荡，沿路的王公贵族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臭名昭著的妖后，但没有人不行礼。


    不得不说这扬婚事办的确实大。


    都赶得上当年萧玄珩的登基大典了。


    一路上，皇后因为晕车想吐，轿子走的格外慢。


    婚礼吉时已过三刻。


    太和殿外的百官开始窃窃私语。


    真是妖后，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


    后面几十年的日子不好过咯。


    十二人抬的凤辇穿过层层宫门，红绸装饰的辇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凤辇停在太和殿前。


    萧玄珩端坐在龙椅上，眺望缓缓迈上台阶的人儿。


    凤冠霞帔，百里红裳。


    是她就好了。


    “皇后娘娘到 ——”


    吴公公拖着长长的尾音。


    群臣心中不情愿，面上都庄重恭敬得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前几日高将军死谏，说皇帝不应该刚废后旧立新后，这样做只会寒了高家人的心。


    然后就被拖进地牢去了。


    奸臣贤臣，都不及一条命在。


    萧玄珩起身走下台阶，故意将动作放得极慢。


    果不其然，随着他指尖触到盖头边缘，藏在廊柱后的箭雨破空而来。


    百官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笏板差点掉落。


    宫女太监们吓得脸色苍白，四处逃窜。


    一阵盖过一阵的声浪，从皇宫的四面八方涌来。


    根本无法判断敌友。


    地道连通的是冷宫一处偏殿的床。


    萧朝君环视一周，认出来这是容嬅的房间。


    如今，却是她又进了这个地方。


    萧朝君冷笑。


    她斗不过她，她儿子也别想。


    皇位只能是萧玄晔的。


    然而，从院里一出来，听见四面八方规模浩大的刀枪声。


    萧朝君心中发紧。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禁军将领已经被收买，朝堂之上又有左丞相和大司马，活捉萧玄珩应该轻而易举。


    柳述卿没想那么多。


    这会，她一门心思都是让苏小窈替她去死。


    她经历过的，必须要她一样不落地感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