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必心疼
作品:《最厉害的女刺客》 5.
大王晾了穆水岚很久,其它娘娘们津津乐道,大王果然还是那个大王。
我想:怎么不是呢?
他的三十岁寿辰夜宴,穆将军献上了穆氏的第二、三、四......大约有十个女人。
十个狸猫似的舞姬,红纱下腰肢乱颤。
灯红了酒肉,吹拉与弹唱。那些穆氏舞姬在男人们炽热的目光下翩翩起舞,水袖撩拨着在场的每一位文臣武将,他们像看猎物般,**裸地看着这些美好身体的每一寸。
大王没有辜负穆将军的苦心,没多久便开怀大笑,醉酒之下面色酡红,他对这些女子们左拥右抱,放松的,肆意的。
遂无人乐意去看那些舞姬。
他们的眼光游移着去找别的女人,我顺着他们视线看去,发现不少男人都在漫不经心地瞥着一处。
大王也瞥了几眼,可他的神情泻着冰冷。
我是从那日才真正不敢小觑了穆水岚。
她真的很不同,她不像北国的女人,像传闻中江南水乡的那种调调。
北国的女人是很奔放的,就像殿中那些跳舞的穆氏狸猫精。
但穆水岚这只狸猫就不一样,她就是缩在那摇团扇,好像这场盛大的夜宴跟她没什么关系,孤零零的,谁看她就是对不起她。
她是被逼来的。
她只想回家。
或者说,男人们都想把她领回家哄高兴了。
就连我都很想帮她把那双赤脚捂上。
6.
「你,上......上这殿中去跳。」
「没人了,替上,没见朝臣们都在等着?」
大王醉醺醺地,这样羞辱她。
他真不像行这种事的男人,说出这种话都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惊。
他或许在床榻上会私着说些秽话,但中原这位王,明上对我们这些异姓娘娘们,都尊重得很。
所以说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就是会对她更特别些,但特别欺负她……我也是没料到。
或许他在借机羞辱穆氏罢。
两旁的男人笑声愈演愈烈,他们踞坐着像要欣赏。
那夜,恐怕没有比欣赏王的女人为他们跳舞,更能让他们快活的事。
乐师起了乐,殿中空空的,在场的人都在等穆水岚。
等着看穆氏出丑。
我那时挺想帮帮穆水岚,但她已不是刚入宫那个她了,怕给自己招祸,我岿然不动。
「你真是这个意思?」她在那偏案后嘤咛一声,遥遥问大王,仿佛他们二人平起平坐。
我见大王眸中一滞,他把弄着舞姬的手,声音厉如命令:
「别让我的臣子们失望。」
他太奇怪了。
太失态。
我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
7.
当时,鹅色薄纱从女子肩上散下,穆水岚的上半身仅剩个摇摇欲坠的红肚兜,可那双眼睛,忽然变得很凌厉。
她估计是不会跳舞,悠哉悠哉晃过每个像野狼般看着她的男人。
有位姚姓将军竟然摸了一把她的藕臂……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王闲看着,没作声。
就是那瞬,我听到一声惨叫,惊望去,姚将军的手臂血淋淋地躺在他的酒案上,他的佩剑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血顺着刃淋漓往下。
风驰电掣,穆水岚化身成刺客般冲向了殿上的男人——那位我心目中英勇的大王,她挟持住了他。
这场变故,我永生难忘,我想在场任何人都是。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她在满堂惊喝中对大王说。
殿门大开,侍卫们冲了进来,我瑟瑟发抖,忍不住去看那位穆将军。
他的剑也抽了出来。
穆水岚飒爽地站在大王身后,嘴往大王的耳边吹气,娇滴滴的语气,却像在念咒语:「今日,是你生辰,我没什么送给你的。」
「我把威胁你地位的将军,卸了手臂。听说他在京中横行霸道,你对他不满,却拿他没办法。」
那位姚将军......我迟迟地想起,侍女们说他几日前在京中犯了事,竟然强污了某个付氏官员的女儿。
他本来还在嚷嚷,直到殿中的怒骂声渐微,他估计是气得昏厥,没多久便倒下。
「这是第一道礼。第二道嘛……」
说着,她将那把剑挥掷进了殿中,不少女人失声尖叫,她却神色自若地续道:「我穆水岚,曾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刺客。可今日,我把自己送给你。」
「不要让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碰我。」
末了,她补道:「恭贺大王,生辰之喜。」
男人的手被穆水岚扯向她的脖子,修长又脆弱的颈子,她把它亲手交给他。
「你若是对这份礼不满意,现在就掐死我。」
娘娘们都不发话,朝中的男臣怒喊:
「穆娘娘胆大包天,大王,不能留!」
「竟敢血溅大殿,他们穆氏算个什么东西?」
可大王将她拦腰抱起来。
她环着他的颈子像小兽般乖巧地埋头,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了。
王孤傲的眼神扫过殿下每个人。
大家边瞅边退,最后,只留了几个侍卫,几个守门的太监恭敬地候在殿门外。
侍女们说,晨曦了殿门也没开,大王罢了早朝,日上三竿才将那位穆娘娘抱回了龙承殿,龙承殿的门也闭了一日,唤人去收拾的时候,娘娘身上都是青的、红的、紫的,让人瞧着害怕。
估计是又打了她,现在想来,大王那时候就开始昏庸了。
穆水岚不刺杀大王,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8.
没几日宫女们说皇城内外流出了谣言,说宫中出了位祸妃。
当时我也觉得这不过是谣言。
大王的后宫都是各族的娘娘,她们的日常多是看书写字,绣女工,顶天了去猎场猎猎兔子、狸猫。
持剑伤人,她们是万万不敢的。
这就显得穆水岚尤为特别。
她明明看着很温顺、很乖巧的一个美人,那天大王让她去跳舞,她的眼神就变了。
果然,狸猫是有爪子的,而且很锋利。
「毕竟是刺客出身,恐怕大王心中还是存了芥蒂,她太冒险了。」
娘娘们都是这个观点。
然而那些宫女太监们却说的不同,他们忧形于色地议论:
「大王都不好待在书房了,整日带着娘娘骑马狩猎,甚至还……」
他们造谣,说大王甚至还把果子顶在头上,让穆娘娘射着玩。
「娘娘每次射中,大王都会爽朗地大笑。」
虽然我知道以大王的厉害肯定能让她射中,但听到这种话,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穆氏,都不是什么好人……
果真,没多久就出了大事。
穆水岚怀孕了。
老天爷,这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
竟然是穆氏女人怀的。
9.
那时,穆将军已被任命为骠骑大将军,在西域打了好几场胜仗。
那个恶族……一旦穆水岚母凭子贵,保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谋反都有可能。」
谁都想不到这件事。
娘娘们侍寝之后都会按例喝避子汤,难道穆水岚没喝?
她的长情殿多了成倍的宫人,娘娘们也来来往往。
但大王没来看过她,一日都没有。好像她一怀孕,她就在他心里死了。
「我真的很想他,你说没这个孩子,他会来看我吗?」
她当时问我这种话,我想她可真是个傻子。
哪晓得她是处处在装?包括在我这里!
她因怀孕越来越虚弱,那张惨白的脸顶着个扁扁的肚皮,跟流浪的小孕兽如出一辙的姿态。
直到有孕半年之时,肚子终于能看出些圆润,可能是有孕罢,我想,她总是又警惕,又恍恍惚惚,问我上句话说的是什么,接着同我莫名其妙地说:
「对不住。」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太医说孕妇皆是有些这种征兆,但我还是隐隐担忧,我想我要是她,我得高兴死了。
有一天她又没听清我说的话,同我目色凄凄地说:
「对不住。」
「淑淑,我对不住他。我不能怀。」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我怔松了半晌,摸不准这些话。
回去夜深了,宫女慌慌张张地摇醒我,说长情宫的孩子没了。
我去的时候,她就躺在榻上,眼眶悬泪,嘴角噙着笑,宫人们一盆一盆血地端进端出,太医乌压压地跪在地上,他们都在请罪。
10.
我满腔怒火地问伺候她的宫女,宫女没瞒我。
又或者说,穆水岚没想瞒任何人。
说是穆娘娘自己从枕头里翻出的麝香包,连诧异都没有,也没有问任何宫人,就淡淡地看了眼,然后差人把它丢了。
很快,大王赶过来了。
宫中人战战兢兢,男子怒发冲冠地冲进来,我忙退至一旁,而穆水岚蜷在被子里,仿佛没有受伤,神色呆愣的,瞥见大王来,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喜。
我还记得她当时那个眼神。
那难道也是装的?我真的看不懂这个女人。
大王显然是匆忙来的,深衣微乱,他的大掌掐着她的脖颈,青筋突起,几乎可以把她就这么拎起来。
像杀只小兽一样杀死她。
「你杀了我的孩子。」
他在她脸快紫的时候骤松的手,指尖发颤,看她的眼神写满了为什么。
穆水岚咳得厉害,弓着背,顿了些时候,像是在思考。
我听她低声嗫嚅道:
「你不高兴吗?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穆氏不会威胁到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
接着她在我的震惊中怆然抬头,反问大王:
「难道你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你本意也是这个意思对吗?」
她说着,对着虚空比划道:
「她这么小,是个女孩。她只是个女孩。无玦,她只是个女孩......她本应该成为公主。」
她真的杀了自己的孩子......
但她竟然把他放在了自己族人的前头。
我紧紧盯着大王,看到男子胸前起伏不定,他像被她戳中心事般颓然在那杵着,中原的王,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刚愎独断的战神吗?
不过大王,真的是个很难昏庸的君王。
要是我是他,我几乎要心疼死穆水岚。
他只心疼了几瞬,就冷了眸子。
太监把那个死胎抱过来给他看。
他看着她,露出种特别的笑意,有点悲哀的,将怀中一个玉佩模样的事物,小心地安放在那个孩子的胸前,小心地拭过。
我听见他对穆水岚说:
「你们穆氏的人。你认为,你们有能力威胁到我?」
「你以为这样我会心疼你?这是一条人命,这也是你的孩子!」
我当时很惊讶,原来大王早看穿了她。
后来听静书房的太监说,那个玉佩是大王亲手雕的,他没跟任何人说这是什么,经常傻笑着,花一整天的时间琢磨它,正面雕的是一个女子摇扇的样貌,背面只有一字——岚。
穆水岚闻言,认命地翻了个身,又蜷了起来,说了句:
「你想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