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黯光

作品:《以爱,接住我坠落的灵魂

    别墅内,家庭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父亲白延川正在审批一些重要文件,和重要客户进行视频沟通,洽谈当下进行的合作项目。


    硕大的衣帽间更是灯光璀璨,白夫人正在挑选保险柜里的饰品,明天跟那些富太太们的聚会,她不可以被比下去。


    私人电竞房里的每一部设备,缝隙中都透出幽幽的冷色光线,白一霆佩戴着人体工学设计的奢华型耳机,口吐芬芳地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暴戾。


    宠物房打扫得很干净,但里面没有宠物,白一然禁止其他家庭成员入内,就算佣人要进去打扫房间卫生,也必须是在他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得到门锁的密码。


    一扇扇窗户透出的光亮,随着夜的越深而渐次隐没。


    在半睡半醒的深夜里,白一然的身体突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极寒的深渊,他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冷颤,鸡皮疙瘩也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牙齿上下磕碰得咯咯作响。


    难以入睡,腹部越发强烈的疼痛,他四肢无力地滑下床,摇摇晃晃地硬撑到门口,感觉脑袋被灌了铅一般。


    拉开门后,他猛地扑倒落地。


    嘭的一声,眼前一黑。


    “什么声音?”


    楼下的佣人隐约听到什么动静,似有似无的。


    “有声音吗?”


    片刻的沉寂,只听见微弱的虫鸣声。


    “可能是我听错了…”


    周围的一切静谧而祥和,宛如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白一然残留着部分的意识,他模糊地感知到有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踩着台阶,而后由远及近地走到自己身边。


    突明的灯光照着眼皮微微见亮,脸颊被人敷衍地拍打了几下,然后又贴了一会儿,微茫的意识令他无法做出任何求助的反应。


    不明的过客悄然离去,残存的意识也渐渐地泯灭。


    夜更深了,四周一片漆黑。


    骤然炸响的手机铃声穿透耳膜,彷如一道锐利的闪电划破苍穹。


    白延川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什么!”


    他眉头不展,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


    忧虑的口吻,一贯的沉着。


    “让法务部马上去了解情况,然后通知商务部跟公关部,还有财务部的高管,紧急召开线上会议!”


    浑厚的嗓音,严肃的语气,令对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白夫人闻声支撑起疲惫的身体,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床头的开关,刺眼的光芒让人顿感不适。


    白延川毫无防备地紧闭双眼,然后眯着眼睛慢慢睁开来,眉间鼓起一座座小山丘,眼角带着一丝略显松弛的眼尾纹。


    “发生什么事了?”被凝重的谈话声所吵醒,白夫人神色不安地看着丈夫。


    “跟我们有合作的塔志建设,新的接班人被警方连夜逮捕,他家外面已经被大众媒体给包围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消息传得五花八门的。


    “跟我们有关系吗?”白夫人不明所以。


    “合作声誉肯定会受到影响,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但愿不是什么经济案件,不然投资了几个亿的项目,难保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项目一旦因为资金流的问题搁置,不光前期投入的资金难以收回,停工还要赔偿供应商和施工方违约金,乃至公司股价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白夫人也跟着担心起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靠不住。”白延川特别不满,他有意而为之地指桑骂槐。


    白夫人假装没听懂地岔开:“不如…我叫佣人给你弄点宵夜吧?”


    “弄杯咖啡就好了。”白延川揉了揉鼻梁骨。


    “好。”白夫人拨通了内线电话。


    佣人接到内线后,连忙起身煮制消磨咖啡,送上楼去白延川的居家办公室。


    别墅的家用电梯曾经故障过几次,主人一恼火,直接将轿厢改造成了小型酒窖。


    豪宅一共大四层,挑高客厅的格局,一层是公共空间兼佣人房,二层是两位小少爷各自的大卧室,三层是主人房和家庭办公室,四层是多功能的休闲娱乐区。


    佣人端着咖啡经过二楼时,红外线人体感应灯自动照明。


    “啊!”咖啡洒了,咖啡杯也摔碎了,她被吓得心跳差点停止跳动,然而定惊后仔细一看,“然少?”


    还以为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然少,然少?”顾不上一地狼籍,佣人捏着胆子跑上前去,蹲下身试探性地摇晃着躺在地上的然少爷,一摸脸才意识到他在发高烧,慌忙掐住人中大声呼叫求助,“来人啊!然少爷晕倒了!来人啊!”


    白一霆的房间就在隔壁,楼上楼下的人亦都听到,家里一下子变得骚动起来。


    “小心地上的玻璃渣!”佣人大声提醒着上下楼的人。


    “快叫救护车!”白一霆着急地吩咐。


    父亲匆忙下楼,不由得心弦一紧:“一然!”


    “发生什么事了?”紧随其后的白夫人,先是顿下脚步,然后又稍微往前一步探看,中指将垂落的秀发别到耳后。


    “喂!救护车…”管家刻不容缓地拨打急救热线。


    线上的紧急会议变成了各部门的自行商议。


    风驰电掣的救护车,闪烁着一道夺目的红蓝光,为免在深夜里扰民,畅通无阻的道路上,驾驶员暂时性地调低了警报的音量。


    康富私立医院,24小时急诊。


    抢救的房间是独立的抢救室,而非拉帘子的抢救隔间。


    监护心率、血氧、血压,采血送检,建立静脉通路,栓剂直肠给药(退烧药)…


    急诊室里折腾一遭,体征逐渐趋于稳定。


    白一然平静地躺在抢救床上,右手扎着留置输着液。


    护士每十五分钟监测一次体温。


    “医生,我儿子什么情况?”白延川忧心忡忡。


    “检查结果显示,是急性水肿性胰腺炎,好在送医及时,否则持续的高烧昏迷,可能会引起不可逆的脑损伤。”急诊医生收起检查瞳孔的手电,直起身子解释,“不过还是要等病人醒了,再做进一步的评估。”


    “不是,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胰腺炎了?”白延川疑惑不解。


    医生再次翻看着检查报告确认:“患者没有胆石症,也没有胰管梗阻,目前来看…过量饮酒,或者不当的饮食习惯,是比较常见的诱因。”


    “那…他怎么还没有醒?”白延川眉头紧蹙,但愿没有烧坏脑子。


    “小部分患者体质敏感,耐受性比较差,等退烧之后,慢慢就会醒过来了。”医生提醒家属,“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谢谢医生。”白夫人点了下头,神色没有什么波澜。


    急救医生跟急救护士交代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抢救室。


    夜空中,新月暗淡,几乎看不到月亮。


    凌晨过后,就是清晨,在不知不觉中。


    白一然迷迷糊糊睡醒时,正正是早上八点半,透明绿的吸氧管从鼻腔插入,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微微倾侧身体,抬眼绵软地看着输液管,唇色像被霜华敷染的玫瑰残瓣。


    “醒啦?”穿着浅蓝色护工服的中年妇女,细心地转动摇杆将护理床抬高一些。


    虽然环境很好很舒适,但白一然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医院的病房,他并不意外护工的存在,也懒得过问自己的家人去哪里了。


    “护士说你要禁食,不能吃东西,要上厕所或者有什么需要的话,跟我说就行了。”一对一的悉心照顾,护工言语不休,“你爸好像说公司有事,忙好会再过来看你…”


    白一然好像听进去了,又不完全听得进去。


    可能是身体正在生病,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令他不想过问,也不想去在乎。


    不一会儿,医生便来查房了,他运气好,没烧坏脑子。


    青芒职高,仁义楼。


    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室,一群青春洋溢的学生。


    篮球在课桌上空飞来飞去的,球面的皮革肉眼可见的磨损和褪色。


    上课铃声一响,韩笑天安分地把球收进了课桌下。


    “欸,纸巾给我两张。”他用手背拍了拍同桌的手臂。


    说是同桌,其实课桌都是分开的,不过把手臂伸长一点,还是可以触碰到彼此的,必要时还能交头接耳一下。


    扔球扔得手指头有一点脏,他用运动杯里的水沾湿纸巾,擦干净手指。


    匆匆踏进教室的脚步声,交谈的窸窣声在瞬间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韩笑天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瞅了一眼。


    任课老师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短袖,衣服上留有反复清洗后松垮的褶皱,中年发福的肚腩,被衣服包裹得像是一颗烂西瓜。


    老师放下讲义,轻咳一声,双手扶着讲台扫视着台下的学生,微微拧着眉头瘪着嘴,跟在看一群萝卜一样。


    “上课之前呢…我再提醒大家一下,明天的外出实训,是七点集合,七点十分发车,集合点在学校的南门,南门啊(指关节敲了三下台面)!不要给我傻瓜瓜的跑去正大门等,大巴车逾时不候,迟到的麻烦自己跑过去,谢谢。”


    傻子才自己跑过去,糟老头子坏的很。


    轻轻的鼻息声,韩笑天不屑地哂笑着,默默将擦手的沾水纸捏成团,瞄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一扔,命中两分。


    投影的幕布连接着多媒体,老师拨弄着鼠标,点开了闪存盘里的课件。


    “绳索救援!也是你们这次实训的重点之一。”


    老师边说边走下讲台,腰抵着讲台桌依靠,双手交叉于胸膛又放下。


    “虽然,现在都有现成的救援装备,但学会打绳结也非常重要,万一遇到突发情况,比如装备损坏、工具丢失、工具不够用了,又或者在野外发生意外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利用其他的绳索材料,还可以在野外寻找比较结实的藤蔓,制作临时的救援工具。”


    任课老师再次扫了眼台下,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身后的多媒体讲台,砰砰两声巨响,台下的目光立马像一束束的聚光灯一样投了上去。


    “打结方式,还有固定点,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旦把握不好,就有可能导致人员坠落,这可不是在开玩笑的啊。”


    任课老师举起食指点着前方的空气,严肃且认真地睁大眼睛提醒。


    认真过后,他又开始消遣诸位萝卜。


    “说说吧,暑假布置的实操作业,单结、双套结、普鲁士结,十几种打结方法,你们都熟练掌握了没有?”


    要么不敢吱声,要么不想张扬,同学们默契得很,主打一个越低调越好。


    “怎么…不会都忘光了吧?”


    一班不争气的玩意儿。


    “就记得鞋带怎么系了是吧?”


    莫名被戳中笑点的同学们。


    “还笑!”任课老师凶凶的语气下,是想压又压不下去的笑容,自己给自己逗笑了。


    韩笑天双脚踩着桌下的隔板,身体挨着椅背轻轻一抻腿,前面两根椅子腿便悬空而起,他大大方方地露牙笑着,有种莫名的松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