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困兽
作品:《以爱,接住我坠落的灵魂》 放学不回家的平日里。
韩笑天会待在餐厅做功课、蹭饭,也会帮忙干点琐碎的杂活,等奶奶下班再一起回家。
今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闲闲没事干的他,索性去到后厨,帮奶奶洗那一池子的脏碗。
“小天刚刚真是帅呆了,谈女朋友了没有?”凤姐边煮意面边挑逗他,“要不要凤姐给你介绍介绍。”
“没有。”韩笑天抹去碗面上化开的果酱。
“要有女朋友就带回家给我看看嘛,别藏着掖着。”有乖孙帮忙洗碗洗盘子,奶奶趁机偷懒一下,“结婚的钱我都给你攒着呢,男孩子要大方一点,生活费不够就说,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加...两百块!”
奶奶纠结了一下,才伸出两根手指头那么多。
“真的没有,我们班是少林寺,一个女同学都没有。”韩笑天在职高学的是应急救援专业。
“小天啊,我二姨家的姑娘比你大几岁,胖胖的很有福气,家里开猪场的特别有钱,不过人家要招上门女婿的。”凤姐一心想着给有钱的亲戚做个人情。
“那可不行,我家就小天这一个独苗了,上门女婿可不行。”奶奶不乐意地拉着个脸。
负责烤箱的海叔听得乐不可支,带着隔热手套将汉堡胚从烤箱里取出:“你们这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也是哈,小天还在读书呢,不急不急。”凤姐不敢再提上门女婿的事儿了。
“小天今年高三了吧?”炸好的汉堡肉捞出来沥油,海叔干活唠嗑两不误,“你们要不要高考的呀?”
“明年三月份有高职单招,校外培训又都集中在这学期,所以大家学习都比较紧张。”韩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那你在这里干嘛?你怎么不紧张?去去去,赶紧回去读书,我来洗我来洗!”奶奶一听这话,直接把小天挤出去,跟轰家禽一样地挥手驱赶,“不早说,走走走!回去看你的书去!考不好我拿棍子打你!”
佯嗔薄怒的老人,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上一秒还说要约朋友,下一秒滚回家读书去。
韩笑天被逐出了后厨,连手都来不及擦干。
“嗯?”用餐的学生掉了餐具,俯身顺手捡起一张蓝色卡片,高举在半空召唤老板,“老板!我捡到一张学生卡!”
“我看看。”韩笑天离他近,双手在校裤上随意地抹擦两下。
学生卡上印着:椰皇私立高中,白一然。
“这不是刚刚那小伙子嘛?”化成灰老板都认得,“吃东西噎到,被你按肚子的那个。”
“嗯哼,那只饕餮嘛。”韩笑天盯着人家学生卡上的照片,觉得本人比证件照要好看些。
“你这个比喻,非常的贴切。”老板觉得没毛病,伸出大拇指。
饕餮的学生卡,被放在了柜台的抽屉里,等待着失主回来认领。
黄昏渐渐,天色还没有黑,街道的餐车就已经亮起了霓虹灯。
韩笑天骑着电单车回家的路上,秋风迎面,耳边偶有蝉鸣,仿佛还停留在暑假的那个夏天。
电单车的把手上挂着一份打包的臭豆腐。
独自一人回到老破小的家里。
开不开灯都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韩笑天站在玄关处,单扶着鞋柜支撑身体,然后用左脚踩右脚的鞋后跟脱鞋,反之亦然。
客厅没有空调只有风扇,所以他打开了自己卧室的空调。
冰箱里面有很多荤素搭配的菜尾,一一分装封上了保鲜膜的。
每每餐厅打烊,员工就会把菜台剩的食物分一分,用自备的饭盒打包带走,算是一种员工福利。
奶奶在餐厅的工作包两餐,每天都是吃过了才回来的,韩笑天之所以想等奶奶一起下班,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吃饭,怪冷清的。
独处对他而言更像是习惯性的自我的麻木。
放了两天都没吃的菜尾被他倒进了垃圾桶里。
奶奶说过,隔夜的米饭存进冰箱,放到第二天蛋炒饭没问题,放到第三天喂狗都得拉肚子。
臭豆腐就像是他的精神鸦片,散发着发酵后的特殊香气。
韩笑天津津有味地消灭掉一整份,然后带着满嘴的臭鸡蛋味儿去洗澡。
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试过水温后,声音由大渐小。
水流淌过喉结,滑过皮肤,包裹着脚踝,最后在脚底化开。
夜空安静得过份。
卧室的床,是用来睡觉的,卧室的书桌,是用来装模做样的。
放一瓶冰镇的粉色素汽水在桌面上,韩笑天要开始温书了。
他不怕对口的职业技能考试,就怕那无处不在的文化基础考试。
数学课本跟加密文件一样难解。
语文课本跟九阴真经一样懂。
英语课本跟摩斯密码一样猜。
升学考,既要考专业,还要考文化,一点也不人性化。
奶奶一直都希望他能够继续升学。
正正经经的复习资料,都放在学校的课桌里没带回来。
学渣温书,主打一个自欺欺人。
“血液都在消化胃里的食物,脑袋空空的…”
打了个哈欠,韩笑天拿了一本课本垫在书桌上当枕头。
迷迷糊糊的。
他睡着了。
梦里,一只四不像的饕餮,肆意地吞天食地。
睡了多久,那只饕餮就在梦里吃了多久。
直到没有东西可吃之后,饕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在劫难逃的自己,黑洞一般的血盆大口…
“小天,小天…”
天呐,怪兽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
惶恐求生之际,肩膀的知觉渐显,耳边是熟悉的呼唤声。
“小天!”奶奶大力地一巴掌拍下去。
“啊!”韩笑天骤然惊醒,脸侧还粘着一张书页,哗啦一声,课本掉落在了地上。
他温书时不小心睡着了。
好险…发梦而已。
松了口气,还好没被怪兽吃掉。
他瞪大惺忪的眼睛,咽了咽口水,看着一旁满眼迷惑的奶奶,揉揉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回来啦?”
“你干嘛,做噩梦哦?”一看就像。
奶奶刚下班回来。
韩笑天点点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梦到一只怪兽…”
“真的是,好心你用功一点啦,才几点就睡着了…”年纪轻轻比老人家还早睡,实属没眼看,奶奶苦口婆心地絮叨着,“今天被你救的那个小帅哥,人家都考上国外的大学了,你再看看你,一看书就睡觉…”
“喂…好歹我也救了他好吗,不然他可能还没上大学,就先上天堂了。”侧过身,韩笑天拧着眉头不服气。
“乱讲话。”奶奶讲不好只能瘪着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脸,然后鼻息深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不管啊,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儿,你得给我认真一点去考,万一呢?”
万一蒙的都对。
万一神明保佑。
“好嘛…”韩笑天提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的。
“行吧,你好好学,我不打扰你了。”奶奶拿走了桌上没洗的碗,离开了他的房间。
韩笑天茫然地看着歪斜的书本,低下头,用额头反复敲击着桌面,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
学不进去,起身拖沓到床边,四仰八叉地瘫倒下去,晃晃脚,拖鞋也掉了。
他乏倦地搂着软软的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醒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又把脸拔了出来。
翻过身,面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脑子再次闪进了那个奇怪的男生。
白一然…
夜幕如墨,灯光勾勒着别墅的轮廓。
庭院里一双幽绿的眼睛,透着神秘的警觉性,它迈轻盈的脚步,穿过草地,攀上树干,跃过围墙。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白一然伏在卫浴间的洗手台上,扣喉,呕吐,将顶到喷门的食物,通通倒腾出来,这样能让他难受的胃暂时性地舒服一些。
食道被胃酸侵蚀得火辣辣的,口中弥漫着或甜或酸或腐臭的复杂气味。
一个小时前。
一家人,共进晚餐。
家里长聘的佣人有专业的厨师证,会按照每个家庭成员的口味,准备相应的餐点和宵夜。
白一然食不言。
父亲正在说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白一霆。
白一霆语言考试没过,外教还换了三四个。
白一霆是后妈的亲儿子。
餐桌上的家庭会议,才刚开始,就被打断了。
自家的司机在清洁车辆内部时,于后排的座椅下面捡到一支口红,误以为是夫人用车时落下的,便好心送还。
那一刻,家庭餐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后妈举着来路不明的口红,说自己才不用这种的廉价的东西,她明知故问。
父亲神色不惊地嚼着上脑边,搪塞回应,说可能是离开项目部时,顺路捎了一位女助理,人家不小心掉车上的,还强调司机应该有印象。
司机吓得连连应声称是,然后以下班为借口仓促退场。
摊着明牌,而不撕破脸的背后,可能是几十万的名牌包包,也可能是上百万的珠宝项链…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心想要嫁入豪门的女人,深知一入豪门深似海。
夺人所爱者,她人恒夺之。
十几年的婚姻,能够维持住体面,是有点手段在的。
白一霆成心找茬,说那支口红是灰姑娘掉的玻璃鞋。
父亲投以阴鸷般的眼神。
白一霆识趣地举了下眉毛,乖乖把嘴巴给闭上了。
白一然越听越觉得耳朵里面有脏东西,瞥了一眼他们,兀自吃着自己的海鲜炒饭和芝士焗龙虾。
只有不断地进食高热量的食物,才能够暂时地缓解他压抑的情绪。
白一霆看不惯他食欲那么好的样子。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小时后的现在。
房间里的温度开得很低。
呕吐之后,白一然感到一阵头晕和乏困。
他脚步虚浮地倒向自己的大床,颓废地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闪烁着消息提醒,紧接着是一通静音来电,屏幕亮了不到六十秒。
睡着,就不用面对这个虚伪又恶心的世界了。
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