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再会
作品:《反派真千金死不悔改》 眼皮沉重,余知念艰难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努力遮掩但还是残留着的消毒水气味,她恍惚了许久才发出一声闷哼。
梦境之中的痛苦并未加深她死前的怨恨,反而让她被迫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
理智回归,余知念第一反应是确认时间。
“你醒了。”
是余季清的声音。
余知念扭过头,果不其然在床边看到目光沉沉的余季清。
光线暗淡,这家伙像只夜行大猫卧在她床边,眼睛盯着她,好像她是一块肉。
她挑眉:“现在什么时间?”
“二哥来春英的第二天。”
余季清没有起身,更遑论打开窗帘、扶对方起来,或者问要不要吃什么或者喝什么,还是最关键的——喊医生过来。
他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哦。”
余知念不以为然,又问。
“余仲扬醒了吗?”
“没有。”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
余季清将刚起身的余知念按回床上,以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姿势将人压在身下。
他低下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做?”余知念眉眼张扬,甚至缠着几分理直气壮,“做都做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余季清眉毛拧得很用力,眉头挤出深深的沟壑,嘴唇抿着。
“你是介意我杀了余仲扬,还是介意我的死?”余知念甚至笑了一声,“还是都介意?”
她推开余季清,坐起身。
“余季清,选了我这边就不要三心二意,吃苦头的只会是你。”
余季清被推开后坐在床边,无力地低下头,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在生什么闷气?”
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
“不过,想来你是不介意我杀了余仲扬的,要是介意,就该和当时一样直接一刀刺过来了。
“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我还专门支开你,毕竟比起余伯晏,你的体力好太多了。”
余季清听到这话,声音闷闷地:“别说了,别说了……”
他抓着头发的手挪到脸上,冰凉的掌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终于吐露出自己介意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自杀?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事。
和当时陈铎生那次不同,这次没有人要她去死,为什么她还是要放弃生命?
可对方戳破他的遮遮掩掩,直接说出他不愿细想的那个真相:“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回到过去?”
余季清猛地抬头,对上少女戏谑的眼睛。
“怎么这么不甘心?”
余知念看向余季清,原来对方遮住的表情是这样,神色狠厉,咬牙切齿。
当然不甘心。
好不甘心。
事到如今自己付出那么多了对方还是会死,要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
“是你放弃了机会,余季清,你现在是在后悔吗?”
是后悔的,但又怎么敢这么说?
怎么敢承认自己是个想要用胞妹性命换荣耀的畜生?绝不,绝不能沦为怪物。
不甘和恐惧分别拉扯着他,几乎要将他撕碎。
“很难选择对吧?事到如今才意识到,其实很难选择。”
余知念此刻意识到自己和余仲扬真是一对兄妹,他给庄颂和设置抉择,而她在给余季清设置抉择。
“要么将替代了余菁菁的我杀了,以此换取一个梦想实现的可能。
“要么认了命,将我留下,以此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个支柱存在着,能支撑你存在的意义。”
余季清绝望地吼道:“别说了,别说了!”
“你已经选择过了,你后悔了。”
少女盖棺定论。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滚远点,别妨碍我。”
余知念下床去拿自己的外套,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知念!知念!”余季清扑过来,“你要去做什么?”
他怕极了。
她要去哪儿?自己没能通过她的考验吗?
可是,可是……
“你再恨二哥也不该用自己的命来当筹码!”
他抓到自己的那一根蛛丝,霎时得来灵光。
“你怎么能杀人呢!为什么选了这么极端的方式,何必强求着要时间倒流呢!该活下去啊,活下去了就总有其他办法啊!”
“其他办法?”
余知念转过身,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冲他犯脾气似的大吼。
“她们死了你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那个办法!”
她双手抓住余季清的领子。
“我就是那个办法!我得赢!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办法!”
余季清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握上余知念的手,仰头看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不,不……”
“余季清,没有你说不的份。”
“知念,别这么对自己,别这么……”
别这么轻松地将自己的死亡视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自毁哪里有止境,饮鸩止渴哪里是活路。
“知念,知念……”
他抱上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腹前,人类活着的温热体温蒸出香氛的气息,他嗅到那股清淡至极的柑橘香。
“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余知念五指捏住余季清的后颈,让他再次和她对视。
这暴君般的救世主对穷途末路的信徒道:“那就帮我,帮我赢。”
咔地一声,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
地上的两人同时看去,周寻琛提着一袋橙子在门口瞪大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他迈进来,手在背后将门一关一锁,直愣愣地看着两人怪异的动作。
三人锁在病房里,余知念触电般收回手,难得感到尴尬。
就在余季清正要起身的下一秒,周寻琛忽地上前,笑得非常灿烂:“你醒了!”
竟然把余季清彻底忽略了。
俊逸的少年头发并未刻意打理,碎发盖在额上,身着舒适软和的卫衣卫裤,脚下还是一双拖鞋。
他自来熟地说:“我买了橙子,问过医生了,你醒来可以吃这个,现在吃不吃?”
狐狸眼弯着,却没有之前的狡黠劲,带着一斛清爽的甜意,很邻家气质。
余知念扫过他手里的橙子,有片刻的怔神,她挪开视线,欲盖弥彰一般对余季清说:“我出去一趟,你去帮我看着余仲扬,天黑之前我会回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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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余季清不想答应,可周寻琛却已经先应下来:“好,知道了,需要帮你安排司机吗?”
嘴巴被捂住,余季清发出呜呜的声音。
余知念依旧没有回答周寻琛。
周寻琛心都停了半拍,强撑着笑:“那就不打扰你了,注意安全,我们有时间再约……”
“不会有约定了,”余知念冲他疏离地说,“没有约定,没有承诺,请离我远一点。”
周寻琛怔然地看向少女。
可下一秒,他就调整好了表情:“最近很忙的话就算了,没事的,我可以等。”
他放下橙子打开门,先一步离开:“我回我的房间了。”
逃也似的走了,余知念从他的话里听出暗藏的信息——
周寻琛也住院了。
她下意识想问余季清,可字从舌尖滚了滚,最后被咽了下去。
/
余知念在那栋陈旧的居民楼找到了展青菱。
天气晴朗,展青菱街边弹唱的地方没有人,干脆绕到去捡到猫的地方,猫也不在。
她无法确定展青菱已经回到了邵城,干脆又去了一趟展青菱的住处。
好消息,人已经回来了,敞着门,像只猫钻进纸盒子里,她埋在乱七八糟的家居物件里,挽着袖子,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一边找,一边还说“不对啊,我记得就在这里啊”。
脚步停在门口,在展青菱转身的刹那她竟然立即躲了起来。
那是一种微妙的近乡情怯。
不同于对已失去的人的怀念,是明白记忆里的一切已经化为乌有只属于自己的怅然,却又被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和,得到五味杂陈的小心翼翼。
咚地一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
余知念立马冲进去,定睛一看,是一叠纸连带着笨重的行李箱滚在地上。
行李箱被展青菱眼疾手快拉起来,可那些活页的纸零散地铺了一地,展青菱头痛地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余知念听得想笑,但眼睛传来的涩意却在展示另一种情绪——
她要掉眼泪了。
神游天外的展青菱也终于发现了这位陌生的客人,她一边蹲下身子捡自己的曲子草稿,一边抬头好奇地看她。
好漂亮的女孩子,但怎么看上去有些失落似的?
余知念整好展青菱的草稿,她递过去,扯起一个甜苦参半的笑容,声音低哑:“你好,我叫余知念。”
展青菱接过去,笑眼弯弯:“你好,我是展青菱。”
日光炽烈,光芒从窗外探入屋内,照得一室亮堂堂,蒸腾出柔和的暖意,拥挤的房间此刻成了一只暖洋洋的鸟巢,鸟巢的主人在巢穴中安全地整理羽毛。
余知念几乎是沉醉地享受这一瞬间。
可是。
她会死,这个人会死。
死后成为余仲扬和其他人的踏脚石,连名字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被牺牲者对自己的牺牲一无所知,这绝不可以。
但她该如何说?
至少,在此情此景下,于已然陌路的两人来说并不合理。
大脑还在权衡利弊,可话语从心脏那里向上飞奔,直接脱口而出——
“展小姐,我替你付违约金,你愿意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