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丑闻

    她进去了,合起的门扉隔绝一切,没有隔绝会客室里弥漫的薄荷叶香。


    那天的面试很简单。


    老板不走流程不看简历,只问辛玫会什么,辛玫四下环顾,朝会所里闲置的一架落灰箜篌走去,当场弹了一段高山流水,这就是她会的全部。


    高山流水觅不到作古两千年的伯牙子期,给辛玫觅到了一份面试通过的offer。


    offer里不是销售聘用合同,而是一式两份的契约女友合同和另一份独立的艺术经纪合约。


    契约女友合同要求辛玫二十四小时扮演老板秦晏的催婚挡箭牌,艺术经纪合同则要求辛玫完成秦晏安排的商演活动,并辅助参与他立项的古乐修复工程。


    秦晏是钟鼎世家的公子,搞科技出名的,开琴行是爱好,接手的修复项目需要阳春白雪,可他的背景半分阳春白雪也无。


    两份合同一签就是五年,到期双方无异议则默认延续。合约签订的隔天,辛玫就按合同要求搬进秦晏的房子,名义上是同居,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住。


    五年过去,她还是一个人住,但不是一个人睡。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的,秦晏每晚都会回这里。他们有过亲密接触,不过辛玫从未天真,她知道那份契约始终存在。


    晚上十一点,辛玫上床睡觉,半夜被客厅传来的动静吵醒。


    房门打开,借着月光,玄关处人影微晃。她趿着拖鞋摸灯,还没摸到,‘砰’一声巨响,某人在客厅地板摔得脑门着地。


    灯亮了。


    灯下一具西装凌乱的‘陈尸’。


    ‘陈尸’身段挺拔,酒气弥散。


    辛玫走过去,轻踢了两下失去意识的秦晏,确认过这厮长醉不复醒的完蛋状态,认命架起他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挪,送去客房。


    钟鼎世家的宝贝金疙瘩不能在地板里着凉。


    辛玫不懂伺候人,把他往床上一丢,盖张凉被,调个空调就算伺候完了。秦先生身体倍棒,半夜冷到会自己裹好被子。


    翌日。


    上午。


    辛玫照常起床,准备早餐,顺手给秦晏煮了一壶解酒茶。


    放凉不多时,秦晏那边也起了。


    来到厨房时,辛玫正摆果盘。


    鸦色长发束起,靠一支缀饰蝴蝶的簪子固定,额间几许碎发垂落,合着初夏明亮的白昼,在晨曦那一端勾勒出沉沉似水的温柔。


    辛玫感知到他靠近,身上传来水汽,充斥清凉的薄荷味。她将头一偏,发簪末端的蝴蝶逃离视野,取而代之的,是她白皙如玉的天鹅颈。


    “解酒茶在桌上,应该已经凉了,可以直接喝。”


    “我想吃水果。”


    秦晏搂住她的腰,身上满溢的薄荷香气扩散。


    辛玫喂给他一颗清甜樱桃,推了推他结实的胸膛,“你脑袋上全是水,都不吹干。”


    “你等下帮我吹。”


    初醒的嗓音低沉,不难听出**,营养均衡的早餐从法式kiss开始。


    此刻是东八区的上午十点。


    同一时间,远隔整片遥远太平洋的M国,东部时间是晚上九点,距离太阳下山刚过去一个多小时,也是八卦媒体撰稿人莱斯被绑架到陌生私人别墅的第六个小时。


    莱斯眼前蒙着黑布,双手被铐在身后,满脸都是茫然。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陌生人绑架。


    他只是在酒吧里接过某个细皮嫩肉gay子的酒,你来我往调过情互相了解,准备跟对方约个一夜**,喝完酒就没了意识,再次醒来,他进入了绑架受害人视角。


    都说女色惑人,可对gay子来说,男色才更加可怕。


    在他被黑布蒙住,看不见的视角眼前,冒充gay子的温特家族新特助戴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所以底片到底在哪里?都六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想起来!”


    “亲爱的……”


    “别叫我亲爱的,我不是gay!”


    “Bor,我真不记得你说的四星期前头版头条是哪一则新闻,这个时代没有人会把每日头条写成日记保存。已经过去四个星期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更不清楚当时用的照片是哪张,更不要说底片去处了。”


    智媒时代,多的是人拿昨日事冒充今日事,世界那么大,总有今人没看过的从前事可供媒体书写。


    莱斯所在的传媒公司在没有热点可追的时候就会翻从前的热点新闻凑数写文章,反正今天的新闻不是独家出不了名,昨天的新闻予求予夺。好事二次曝光,美传千里,坏事——再坏也是过去时了,能给当下造成什么伤害?法律总不能约束人们追忆往昔。


    温特家族办公室的助理戴维是新人,刚转正半年就被安排到老板身边,老板要他调查四星期以前的一则旧新闻,特意强调了不惜任何代价,并且越快越好。戴维阅历浅,一听不惜代价就觉得这事肯定很大,调查肯定得是□□级别的紧急调查。


    这事确实也很大,事关温特家族的昔日丑闻。


    戴维是良民,绑架人是头一次,逼问审讯是头一次,不惜代价更是头一次。


    天完全黑了。


    莱斯的家人等不到莱斯回家或许会直接报警。


    戴维也不记得酒吧和街区有没有监控,如果最后把警察招来,事情就彻底办砸在他手里了。


    他像蚂蚁似的转圈。


    思来想去,决定问问老板态度。


    还没拨号,紧闭的别墅大门打开,吓得他以为警察直接登门,回头一看,他对上了一双晶莹剔透的宝石蓝眼眸。


    是他老板。


    准确的说,是其中之一的老板。


    戴维受雇于整个温特家族办公室。


    “怎么回事?”


    来人金发碧眼,二十八岁上下,身材高大,矜贵漂亮的五官揉杂日尔曼与拉丁风情,轮廓显出普鲁士的冷峻坚毅,也透着法兰西的优雅美丽,一双钴蓝瞳孔微微流露惊诧,惊诧于眼前的谜之□□警匪片拍摄现场。


    别墅又租出去拍电影了?


    怎么没人告诉他?


    戴维面露尴尬。


    “夏穆先生之前交代,要不惜代价把四星期前编写温特家族八卦的媒体撰稿人请来谈谈……”


    话音未落,蓝眸男子的背后传来另一道沉稳冷淡的回应。


    “我是让你把人请来,不是把人绑来。”


    与男子五官相似的另一位男子出现,他有一双精灵般的翡翠眼眸,视线扫过地板上受罪的媒体撰稿人和浑身冒傻气的新人特助,烦躁地揉揉眉心。


    搞这么大动静,明天又要应付警察。


    这个不惜代价也太不惜代价了。


    *


    别墅客厅的枝形水晶灯下。


    温特家的双生子让戴维先行下班。


    胆大冒失的戴维为自己赢得了扣半月工资的奖励。


    法穆把莱斯眼睛上的黑布拆掉,解开镣铐,松绑以后才坐到沙发上,让管家送来酒,给在场三人都倒了一杯。


    他的哥哥,绿眼睛的夏穆,吩咐佣人去厨房给莱斯先生准备食物。


    莱斯拘谨地坐在一侧,机敏眼睛转来转去。


    温特,鼎鼎大名的家族姓氏,媒体从业者都不陌生。


    姓氏来自欧洲,往上可以追溯到一个非常古老的贵族头衔,姓氏跟随历史做过简化,十九世纪末移民M国。近十年来,活跃在艺术文化领域,家族成员是上流社会不可或缺的背景人物。


    若不是五年前的那桩旧事——五年前的旧事?


    莱斯这会儿想起来四个星期前由他纂写的那版头条是什么了。


    是他从一个冷门新网站里找到的丑闻。


    丑闻主角正是温特家族年轻的继承人,绿眼睛的夏穆·温特,五年前他刚好是大学毕业,正逢接手家族事务的年纪。


    莱斯瞬间明白了自己被绑架的前因后果,恍然大悟的神情并没有被双生子错过。


    “想起来了?”


    夏穆·温特把iPad翻转,泛蓝光的荧光屏幕里呈现出莱斯书写于四星期前的头版头条。当时他的这版头条,给他的账号涨了一波关注,让他多接了几个广告。


    夏穆神色冰冷,翡翠瞳眸幽幽如潭。


    “你的这篇文章,给我带来了不少困扰。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删掉,提供信息和照片来源。”


    沙发距离不过六英尺。


    夏穆拥有上帝垂怜的昳丽美貌,冷冰冰的眼神总让莱斯联想到死水里阴暗无温度的冷血生物。


    “二是你换一份工作,换一份不用工作也可以领取报酬的工作。”


    冷血生物朝他露出微笑。


    “我有一个把钱从这里挪到那里的简单游戏,你有兴趣尝试吗?”


    法穆·温特是温特家这一代最善良的孩子。


    他出声安慰吓傻了的莱斯,声音里满是调节气氛的轻松惬意。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性命,是想买断你的照片和新闻,让你的职业生涯轻松gap一段时间。”


    “翻笔记不是好习惯,尤其是翻别人家的旧笔记。我们每年都交那么多税,难道不值得拥有体面吗?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干嘛非要提起。”


    干嘛非要提起。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安慰别人,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非要提起,就是在逼迫他回忆起又蠢又可怜的过去。


    喜欢的女孩被最亲近的兄弟抢走,他既不能掐死想要的女孩,也不能报复最亲近的兄弟。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决定原谅她和兄弟,决定像谱写琴谱一样谱写三个人的美好未来,她却跑了,跑的无影无踪,满世界都找不到。


    他丢脸。


    他悲惨。


    他失一次恋五年都走不出来。


    艺术把他搞的疯疯癫癫。


    他想把撰稿人剁碎了喂狗。


    四个星期以前,法穆乘坐游艇去公海钓鱼。


    那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海天清一色湛蓝,俱乐部的同伴带来一堆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游艇宝贝,三点式泳装勾勒出火辣身材,视觉感官充斥无与伦比的美妙享受,法穆却兴致缺缺。


    海钓四小时,他钓上来一只圆滚滚的河豚。


    心情本来就差,没想过还能更差。


    叫不出名字的美女肤色麦金,甜腻腻的嗓音夹得被门挤过一样,五彩斑斓的延长甲噼里啪啦划手机,划着划着就粘到了法穆身边。


    “你看,是你家的新闻。写的是你哥哥吧?你家以前有过继妹?她看着不像白人女孩。”


    法穆接过手机,屏幕上露骨的文字和照片看的他眼底戾气渐起。


    女人见他神情不对,想拿回手机,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一推就给意外推进了公海里,膨胀极致的河豚亲眼目睹。


    法穆无视她在公海碧波万顷里挣扎的身影。


    她陪了他六个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他的新女友,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都不清楚她没学过游泳。


    女人几欲溺死的时候,法穆跳下去把她捞了起来,丢给朋友做人工抢救,一言不发地离开,手机永葬海底。


    事后他赔了新的,但是不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