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晚更好笑的还在后面。


    苏玥回衣帽间收拾行李，沈旭在客厅里接电话。


    是秦晓打来的，说她很疼，要沈旭去看她。


    沈旭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回：“太晚了，明天我再去。”


    那端秦晓又讲了什么，苏玥听不到，但她猜测应该是撒娇之类的，因为她看到沈旭冷着脸走了过去。


    同方才的声音天差地别，他沉声道：“秦晓只是回国几天，下周就会走，你为什么就这么容不下她。”


    不要试图唤醒装睡的人，也不要试图唤醒装瞎子装聋的人，沈旭认定是她做的，哪怕她解释再多都无济于事。


    苏玥放弃，不回话，低着头继续整理。


    虽说住了几年，她在这个家的东西其实不多，一只行李箱就能塞满，收拾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时，她手腕被人扣住。


    沈旭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捏碎，“我跟你讲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心寒是什么感觉？


    像是要死掉。


    苏玥慢抬眸看过来，男人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她用力抽了抽，没抽出，“放开。”


    沈旭：“你现在跟我去道歉。”


    “我没错，我不去。”实在抽不出，苏玥低头咬上他手背，感觉到他手指松动后她才停下，松嘴，抬头，“不是我做的，我不会去道歉。”


    沈旭一直觉得苏玥很乖，原来并不是，他想起了沈夫人的话，说苏玥这人惯会装。


    装善良，装柔弱，装乖巧，其实骨子里她最坏。


    他一直觉得不是那样，可眼下看来，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沈家和秦家是世交。”


    “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秦晓刚回国便在沈家受了伤，怎么也要给秦家一个交代。”沈旭耐着性子道。


    “你们的交代就是把我这个不知情的人给推出去？”苏玥轻哂，“沈旭，我只当你妈妈没把我当人看，原来你也是。”


    沈旭：“……”


    沈旭捏住她的下巴挑起，“苏玥，你别不识好歹。”


    “是你们欺负人。”苏玥咬牙切齿道，“我解释很多次了，跟我没关系，下午我离开时她还好好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沈旭不想再多言了，甩开她的下哈，冷声道：“是留下是走，随你的便，但是要留下记得去医院道歉，直到秦晓原谅你，你才能离开医院。”


    “她要是一辈子不原谅我呢？我这辈子都要在医院吗？”


    “你不要强词夺理，秦晓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她是好人，我是坏人。”苏玥的心像是被刀子捅了几刀，痛到全身战栗，她试图站起来，可是怎么也直不起。


    说不出是哪里疼，感觉哪哪都在疼。


    伸手去扣行李箱时，好久才扣好。


    她撑着双膝站起，仰高头看向沈旭，“既然你这么不信我，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今晚我就走。”


    她拉上拉杆抬脚朝门外走去，擦肩而过时被沈旭拦住。


    他用力捏住她手腕，狠戾道：“你情愿离开也不道歉？”


    苏玥梗着脖子说：“我没做错，不需要道歉。”


    “就当为了我呢？”沈旭问，“为了我也不行？”


    “妥协一次又怎么样？”


    苏玥觉得这话真好笑，八年来，她妥协的何止这一次，“你爱我吗？沈旭。”


    沈旭垂眸凝视，那句“我爱你”始终没吐出来。


    苏玥明白了什么，轻笑，“你看，你都不爱我，凭什么要我为你妥协？”


    “那年是我把你从你养父手中救下的。”


    “所以，我还八年还不够？还是你希望我当牛做马一辈子？”苏玥去推他的手，“沈旭，做人不应该这样。”


    到底是太难过，苏玥没忍住红了眼眶，“去年你做阑尾手术，是我在病床前不眠不休好几天，那个秦晓可是连通电话都没有。”


    “前年你胃出血住院，也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你妈一次都没出现。”


    “大前年你出车祸骨折，还是我照顾的。”


    “大大前年……”


    苏玥哽噎，“我自认对你做到了极致。”


    “你现在是要跟我清算？”沈旭眉梢蹙着说，“那你怎么不提我给你买的那些珠宝首饰，衣服鞋子，你为我付出，同样我也在付出。”


    “付出？”苏玥说，“那我问你，我生日你为什么没回来？我再问你，我上次生病住院，你为什么一次都没去医院？”


    “那些珠宝首饰，哪一件是我主动要的，都是你自己要买的，还都不是我喜欢的。”


    “沈旭，你可以自私，但不能把人当傻子。”


    “这八年我对你如何，别人不知，难道你自己也不清楚？”


    苏玥真的累了，心累，身体更累。


    “算了，就这样吧。”她说，“你去照顾你的青梅，我绝不干涉，至于我，也不需要你管。”


    沈旭不可能放她离开，“我不许你走。”


    “怎么？你还要限制我的自由不成？”


    “我能，不是吗。”


    沈旭打横抱起苏玥，回了卧室，一把扔到床上，“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离开。”


    苏玥翻身坐起，“沈旭，你别太霸道。”


    “我早就这样，你不知道吗。”沈旭攫住她下颌，“别试图惹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沈旭离开了。


    房门被反锁，苏玥用尽了全力都拉开，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着门问：“夫人。”


    苏玥：“去找钥匙，放我出去。”


    佣人：“钥匙被先生拿走了。”


    “备用的呢？”


    “先生也拿走了。”


    没有钥匙，她根本出不去，她折回床上去找手机，发现手机也不在。


    这下没办法和刘恬联系了。


    “你帮我给刘恬打个电话。”


    “我，我不敢。”


    没多久，苏玥听到了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她拍着门不停呼唤，奈何再也无人应答。


    -


    沈旭没去医院，去见了发小，几个人喝得醉意熏熏，不知谁说了句，现在的女人就是难搞。


    后面有人嗤笑说：“那是因为你太差，你看阿旭不就搞定了吗，没名没分跟了八年，比兔子还乖，要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多听话。”


    那人酸溜溜说：“这方面没人能跟阿旭比，我承认我菜。”


    转头，他问：“阿旭，说说呗，你平时都是怎么驯化的。”


    在这帮人眼里，女人好比动物，不乖的话，只能是驯化的不够。


    沈旭顿住，“嗯？”


    那人说：“你家小兔子呀，你都是怎么驯化的，她怎么就那么乖，我家那个简直是母老虎，要东西不说，整天不高兴。生气的时候还敢骂人，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驯化的，回头我也去驯驯。”


    沈旭手指摩挲着杯壁，淡声道：“没驯化。”


    “你少来，不驯能那么听话？那人打趣说，“你不会是动手吧？要真那样可不行啊，女人得爱。”


    沈旭蹙眉：“滚。”


    有人帮着沈旭说话，“放心，阿旭才不会动手，他最多动口。”


    “动口什么意思？”男人说完，自己先乐了，“还得是阿旭。”


    沈旭在他们的揶揄声中沉下脸，重重放下酒杯，什么也没说，拿过沙发扶手的西装，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后方传来声音，“阿旭，还没喝完呢，去哪？”


    沈旭：“回家。”


    他去了另一套公寓，喝了酒的缘故，洗完澡后躺床上没多久睡了过去。


    这夜他睡得还可以，但苏玥就不那么好了，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枕巾湿了一次又一次。


    做梦也都是那么恶梦。


    她梦到了雷军，拿着皮带抽打她，说她是赔钱货，活着干什么，不如去死。


    她还梦到了沈旭，他撕咬她唇瓣，说她不乖。


    沈夫人也出现在梦中，还是那副可怕的嘴脸，嘲讽道：“你想进我们沈家的大门，做梦。”


    最后梦到的是秦晓，她冷笑说：“苏玥，沈旭是我的，你想抢走，不可能。”


    他们齐齐朝她走来。


    身后是悬崖，她掉了下去。


    醒来后，全身都是汗，睡衣被汗渍打湿，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去拉门把手，才想起门被反锁了。


    苏玥去了卫生间，洗完澡后出来，看到了站在窗前的男人。


    相比苏玥的狼狈，沈旭看上去非常好，神采奕奕，没有一丝颓废，身上的西装熨贴平整，一点褶皱也没有，就是神情不那么好。


    听到动静后，他没回头，而是等着苏玥先开口。


    以前每次吵架都是苏玥先认错，苏玥先哄人，这次没有，她扔下毛巾，打开衣柜门，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抱着去卫生间换。


    她喜欢穿旗袍，之前是沈旭不喜欢，所以才不经常穿，今天她就想穿了。


    乳白色旗袍完美勾勒出她的曲线，凹凸有致，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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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把苏玥用花比喻的话，牡丹最合适。


    收拾妥当，她打破沉静，“我这两天会住在工作室。”


    沈旭转身，“你还要离开？”


    “不是离开，是想让大家都冷静一下。”苏玥没什么表情道，“等过段时间咱们再谈。”


    “再谈？谈什么？”沈旭大步上前，质问，“苏玥，是不是我对你太好，把你惯坏了。”


    苏玥自嘲笑笑，“你觉得你对我好吗？”


    沈旭：“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玥不想讲了，“那随你吧。”


    房门开车，她转身朝外走，沈旭跟上，“你说过的，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我，我不许你走。”


    “你也说过会爱我，可事实是，你并不爱我。”苏玥是真累了，眼尾红红的，“我们别吵了，好吗？”


    “是你跟我吵。”沈旭说。


    “好，我道歉。”苏玥伸手做噤声状。


    沈旭见她去拉行李箱，用身体挡住，“事情还没谈完，你不能走。”


    “以后再谈吧。”苏玥难掩疲惫，“你要是想我疯的话，可以拦。”


    沈旭睨着她，见她神情决绝，慢慢松开了手。


    苏玥提着行李箱下了楼，佣人上前拦，她说：“别阻我。”


    佣人停住。


    眼睁睁看着苏玥离开。


    楼上，沈旭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苏玥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看着她坐进车里，启动车子离开。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他眉梢从慢慢动了下。


    床上还有散落的衣服。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下一秒，追了出去。


    -


    苏玥去了刘恬的住处，三居室，两个人住很宽敞，刘恬见她情绪低落，没再刺激她。


    指着客卧说：“你住这间，需要什么告诉我。”


    苏玥：“都挺好，我没什么需要的了。”


    刘恬倚着门框，问：“这次打算出来多久？”


    “不确定。”苏玥抿抿唇，“你中介有认识的人，对不对？”


    刘恬：“干嘛？”


    “买房。”不能一直叨扰刘恬，苏玥需要有个自己的住处。


    “不用那么急，以后再说呗。”


    “还是看看吧，有合适的先定下。”


    “你真要买呀？”


    “嗯，买。”


    “沈旭给的钱？”


    “不是，我自己挣的。”苏玥解释，“画室挣的。”


    苏玥一直在弄画室，八年从未断过，起初生意不太好，近几年有了老顾客好了很多。


    她平时没什么大的支出，钱都省了下来。


    其实算上给雷军的那些，她挣了很多。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刘恬心疼说，“在我这里住一样的。”


    苏玥明白，笑笑，“没压力，我有钱，就当投资了。”


    刘恬：“行，等我联系好了，带你去看房。”


    房子先暂时到这，刘恬问起其他的，“你打算和沈旭……”


    “没想好。”八年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苏玥还爱着沈旭，不可能立马说不爱，“等等看吧。”


    谈话声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是苏玥的手机。


    她从包里拿出，看着陌生的来电踌躇了几秒，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熟悉的女声。


    “苏玥，沈旭是我的，你最好现在就跟他分手！”


    是秦晓。


    旁边还有沈夫人的声音，“晓晓，阿旭本来就是你的，别和她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生气，不值当。”


    秦晓：“别以为你不说话就完事了，你要是不分手，我就去警局告你。”


    “告我什么？”


    “我额头的伤可是你弄的。”


    “谎话说多了，你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苏玥说，“你伤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秦晓轻笑，“怎么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旭哥哥信我就行了，苏玥，你输了。”


    苏玥不是不会怼人，只是觉得人要善良。


    有提示音响起，沈旭发来微信。


    【你别耍性子，道歉的事还没完。】


    【你在哪，我去找你，一起去医院。】


    【苏玥，别惹我生气，后果你承担不起。】


    【你再不听话，我真会不要你。】


    秦晓在听筒那端恐吓，沈旭发微信恐吓。


    苏玥：“秦晓，你想要垃圾的话，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