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进门之后都没松开。


    可能是因为在场的这些人里，沈妄只认识他。于是下意识的产生依赖。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不得不拉开距离时，目光也会黏在他身上。和旁人说两句就要瞟他一眼，时刻确认他的位置，一旦觉察到他要离开现场，就会立刻凑过来：“你要去哪儿？”


    “厨房。”


    “噢。”


    听到他的回答，沈妄应了一声，而后欲言又止的看向他，像怕生又黏人的狐狸崽。


    但。


    如果对环境熟悉些，和旁人稍稍熟络些，这只狐狸崽就会忘记他的存在。不再黏着，视线也不再追随。


    吃过晚餐，他的好弟弟不知从哪儿翻出游戏手柄，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玩儿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顾丛山不动声色的看去。


    没理会，也没制止。


    他若无其事的去了书房，十几分钟后又从书房出来。他夺走沈妄的游戏手柄，“很吵。”


    因着操作中断，游戏画面出现game-over。


    沈妄缓慢的眨了眨眼，目送身旁人离开之后，歪着身子小声问：“你们家隔音效果这么不好吗？”


    十分钟后。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窝在沙发的两个人不打游戏了，开始下棋。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一个像没脊梁骨一样倚着靠枕，另一个盘腿坐在棋盘的另一侧，手里捏着棋子，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沈妄穿着睡衣。


    顾丛山快步走到沙发，“睡衣哪儿来的？”


    “我的。”


    旁侧响起熟悉的声音。顾丛山的目光落在好弟弟身上，这才发现他的好弟弟也穿着睡衣。


    两套睡衣不是同款，但风格一样。


    都是他最不喜欢的风格。


    “小元没带睡衣，我就把我的拿出来了。”顾峥说着又补了句，“新的。干净的。”


    小元？


    叫得挺亲切。


    “穿着很舒服，就是有点大。”沈妄附和一句，而后舀了少冰淇淋，慢悠悠的塞进嘴里，又咬着勺子，腾出手，捏起一枚黑子，颇为谨慎小心的放在了棋盘上。


    末了，他抬眸看向还站在沙发旁的人。


    四目相对。


    他举起手里的冰淇淋，“你吃吗？草莓味儿的。”


    站着的人轻笑一声。


    眸底却一片阴沉。


    垂落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再次落在沈妄身上。


    沈妄心系棋局。虽面朝他坐着，但一直往棋盘上瞟，捧着的冰淇淋舀了两次都没舀起来。


    “幸好你拿着的是个冰淇淋，你要是拿着个喝的，我都要以为这是你俩的喜酒。”


    “什么喜酒？”沈妄没听清。


    顾丛山：“现在是晚上十点。知道的只当是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拜堂成亲。”


    什么亲？


    沈妄的心思终于从棋盘收回。


    他一头雾水的看去，忽的听见坐在另一侧的人说：“那个，改、改天玩吧。现在确实有点晚了。”


    顾峥快速收拾好，抱着棋盘和棋子跑回房间。


    沈妄看向墙面挂着的时钟，还没看清，视线就被站在身前的人挡住。


    顾丛山蹙眉问：“你好端端的穿睡衣做什么？”


    “就……”


    “你不会打算睡在这儿吧？”


    “刚刚你爸问我，我们今晚是睡在这里还是——”


    “你怎么说的。”


    顾丛山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妄双唇动了动，还未出声，站在沙发旁的人忽然弯腰凑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说你想在这儿睡。”这几个字几乎是丛牙缝里挤出来。


    这身睡衣已然说明情况。如果不留宿，顾峥不会翻出一身新的睡衣，沈妄也不会穿上。


    “好。你好得很。”


    顾丛山压着心头的火气，转身走向二楼，推门走进卧室，发现屋内椅子上放着一身衣服。


    是沈妄换下来的衣服。


    他不想留宿，也讨厌对方擅作主张。


    只是。


    沈妄是他带过来的。即便吃过饭和其他人熟络些，但一顿饭的功夫又能熟悉到哪里去。


    这里是他的家，但对于沈妄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问的，问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顾丛山从浴室出来，屋内依旧只有他自己。他看向紧闭的房门，视线在椅子上的衣服短暂停留。


    他拿出手机，要给沈妄发信息，让沈妄回房休息时，门口忽的传来动静。门被推开一条缝。


    门外的人借着缝隙朝屋内扫视一眼，而后推开门。


    视线与视线交织。


    顾丛山放下手机，漫不经心的问：“一个人在楼下做什么？”


    “吃东西。”


    “晚餐没吃饱吗？”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嗯——”沈妄拖着长音，最后如实道，“吃得不太自在。”他说着，怀里蓦地被塞了一套睡衣。


    顾丛山：“换上。”


    沈妄茫然的眨眨眼：“我穿着的就是睡衣。”


    不需要换。


    顾丛山：“你身上的很丑。”


    沈妄低头看了一眼，“还好吧……”话音未落，他被人推进浴室。顺带着帮他关上了门。


    他比顾丛山矮一点，顾丛山的睡衣套在他身上过于宽松。穿起来没有上一套睡衣舒服。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


    已经上床的人面不改色的道了句：“那你去和顾峥睡。”


    “现在吗？现在他已经休息了吧。而且我跟他……”真睡在一起，大概率会玩游戏玩到半夜。


    沈妄把顾峥的睡衣叠好，放到椅子上。


    他躺到床的另一侧。


    床的中间放了竖着叠好的被子，以此作为分割线，将床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屋内关了灯，只有床头柜的小夜灯亮着。


    沈妄平躺着，双手拘谨的叠放在腹部，没一会儿又翻身侧躺：“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顾丛山不想回答。


    沈妄凑近些，枕着中间的被子，声音不自觉的放轻：“是因为今晚留宿的事吗？”


    “算是吧。”


    “为什么呢？你不想在家里睡？”


    “……”


    顾丛山没说话。


    沈妄：“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呢。”


    “为什么？”


    “就，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开心。”


    “……嗯。”顾丛山沉默几秒，应了一声后翻身侧躺，给身旁人留了个后背。


    沈妄说：“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我提起来的，是你爸爸提起的，我也没有主动说想留在这里睡。我睡哪里都一样的，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又正好不在。”


    “你当时在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我看你家里人很想让你留宿，想着或许你也想和家人多聚一聚……”他说着，伸手在顾丛山肩膀上戳了两下，“你在听吗？”


    “在听。早点睡吧。”


    “你困了吗？”


    沈妄的问题没得到回答。


    四周光线昏暗，他盯着身旁人的肩膀看了几秒，小声道了句“晚安”，而后躺好睡觉。


    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发现身旁人还睁着眼。他轻手轻脚的走近，伸手在身旁人眼前晃了两下。


    顾丛山蹙眉看去。


    沈妄惊道：“你没睡啊？”


    “……”


    “你是睡了又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没睡。”


    “不困吗？”沈妄打着哈欠躺回床上，“我刚刚还以为你喜欢睁眼睡觉呢。”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撑起身子看向顾丛山：“你不会是失眠了吧？”


    顾丛山没说话，只默不作声的对上他的视线。


    沈妄猜测：“是不是小夜灯太亮了？我去把小夜灯关了。”


    顾丛山：“不用。”


    沈妄：“那是什么？是没喝安神的东西吗？你家里应该有安神的吧。”顿了顿，又问：“还是说，你不习惯有人躺在你旁边？”


    顾丛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直截了当的道：“不戴眼罩不习惯。”


    “这样啊。叙哥也是，你跟他一样。”


    “你很了解他。”


    “你应该也了解吧。我听他说，你俩是高中同学。”


    “……”


    顾丛山没理会这话。他闭眼躺着，乱糟糟的思绪和莫名的心慌都让他感到烦躁。


    比起眼罩，更多的是不安。


    各种各样的猜测挤在脑海。


    柜子里会不会藏了人？房门会不会被突然推开，会不会突然有人拿刀冲进来？


    会不会有人蓄谋已久，会不会有人害他，会不会有人下毒。


    忽的。


    温热的触感覆在眼前。他睁眼，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从对方的手指缝隙里看到一点小夜灯的亮光。


    身旁人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听起来困倦无力：“你就把我的手当成眼罩……”


    “你明天还要工作，熬一整晚肯定不行。身体吃不消的。而且这个事儿，我一开始也不清楚你睡眠不好……”


    蓦地想起什么，沈妄确认道：“合约里没写吧？我记性有点差。我只记得合约里写着，在家不能发出噪音，不能吵闹，不能进你的房间。次卧书房都不可以。”


    身旁人眨动的眼睫划过他的手心。


    有些痒。


    “好啦。我给你讲故事吧。我可会讲睡前故事了。”沈妄忍着困意清清嗓子。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只小老虎，那只小老虎笨头笨脑，还缺了个耳朵，有一天，有一天……”


    故事没了后续。


    顾丛山听到了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


    给他讲哄睡故事的人。


    自己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