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助理发了新住址。


    但他总是这样。上一秒做过的事，下一秒就忘记做没做过，于是反复确认，在确认中汲取一点安心。


    次日。


    沈妄关掉闹铃，蓦地想起什么，忍着困意爬起来。他拿起手机，十分钟之前，助理回了他一个“OK”。


    现在想来已经出发。


    他揉揉眼睛，告诉助理他已经醒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收拾完毕，让助理在车上等着就好。


    顾丛山不喜欢别人来家里。


    通过合约不难看出，顾丛山不喜欢的事很多，要求也很多。


    如果有豌豆王子，沈妄想，没人比顾丛山更合适。


    和公主不同的是，这位豌豆王子在发现床垫下面有东西时，会拿着合约跳下床，翻出那颗豌豆后，拿着证据与合约，一脸不高兴的去理论。


    “怎么能制定出那么多规矩……”


    沈妄暗自腹诽。


    他洗漱完，用纸巾擦去镜子上的水渍，又用指尖在擦拭过的地方画了颗豌豆。


    指尖没在镜面留下任何痕迹。


    他想，也可能是太爱他了。


    毕竟绝大部分条例，都是专门为他制定的。


    比如不能随意将人领回家，和陌生人外出需提前报备。


    就连几点出门，几点到家，每天见了谁、和谁待在一起，都需要全部告知。


    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他，恨不能每时每刻都知道他的行踪。


    但。


    沈妄出门要发信息才想起来，他没有顾丛山的联络方式。他只好给秘书发信息，问秘书能不能把好友名片推给他。


    滴滴——


    车辆鸣笛。


    沈妄闻声看去，隔着车前玻璃看见坐在车内的人。他关好别墅大门，走过去坐到车后排。


    “我还想着进去参观一下呢。”宋亮调侃一句，把纸巾和买好的早餐递到后排。


    沈妄接过，“改天吧。”


    到时候提前和顾丛山说一声。


    今天主要的工作是拍摄宣传广告。和他有过合作的品牌，推出了新的宠物零食。


    这个品牌原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起因是他在片场误食一盒宠物饼干，误食的画面被发到网上，立人设、装疯扮傻，嘲弄讥讽的评价蜂拥而至，相关词条登上热榜。


    一同挂在热榜的，还有剧方的片名。


    沈妄不知道那是宠物零食，饼干是拍摄片场的。不知谁恰好放在他身边，恰好他为了拍摄没吃晚饭，恰好有镜头对准了他。许多个恰好，促成了两天的热搜。


    剧方热度大涨，剧情花絮、角色cp，绝美海报、绝佳演技，一个个词条踩着他往上攀登，热度最高的词条登上了双平台热榜第一。


    没人确定那盒饼干是否被小猫小狗吃过，沈妄到底是被送进医院，打了疫苗之后留院观察。


    他不清楚算不算因祸得福。他不小心吃了宠物饼干，经纪人给他谈下了相关合作。


    兴许是自小便没有靠山、没有人可以依赖的缘故，很多时候，他觉得经纪人很厉害的同时，也会不自觉的产生依赖。这种依赖，大多时刻都会伴随着信任。


    “你介绍的总是好的。”


    拍摄结束，沈妄端着盒饭，边吃边对结婚对象作出了评价。


    江叙朝那双光秃秃的手看去一眼，“婚戒还没买吗？”


    婚戒？


    沈妄吃饭的动作一顿，而后摇摇头。


    江叙问：“那你想公开吗？”


    沈妄放下手里的盒饭，垂眸思索两秒，“暂时……不吧。”


    江叙点头，“那以后出门注意些，在外面不要和他做亲密的举动，免得被人拍到。”


    顿了顿，又说：“他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在外面和你搂搂抱抱。”


    “嗯——那他和别人在外面搂抱过吗？”


    “没有。”


    “噢。”沈妄拿起筷子继续吃，扒拉两口又问：“叙哥，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江叙喃喃。


    沈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弟弟和你是同一个学校的。你听没听过他弟弟怎么评价他？”


    江叙稍稍沉默，“没有。”


    说完将话题引到别处：“我和顾丛山是高中校友，但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联系了。”


    “高中。同一年级吗？”


    “嗯。”


    “你俩一样大？”


    “嗯。”江叙笑了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我和他长得不像同龄人吗？”


    “像，像的。”


    沈妄低头吃饭。


    思绪一会儿飘到同龄人，一会儿飘到婚戒上。忽而又飘向顾丛山。他暗自措辞着信息的内容，等他吃完饭拿出手机，才发现顾丛山还没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直到晚上。


    那条好友申请还没通过。


    回到家的沈妄瘫在沙发，四周太安静，他打开电视，听着电视机里的声响又觉得吵闹。


    嗡嗡——


    手机震动。


    他拿起手机，看着好友添加成功的通知，而后点开顾丛山的聊天框，一行字打了又删。


    最后很客气的发了句：


    -[刚忙完吗？]


    嗡-嗡。


    手机刚放下就听到了震动。


    打开屏幕的那一刻，身下的沙发开始凹陷，周遭的所有都成了散落的泥沙，萦绕耳畔的只剩泥沙流动的声响。


    沈妄被淹没，被吞噬。


    他不停下坠。


    下坠。


    咚！


    顾丛山关上房门，提着购物袋走向沙发。今天不是周末。他原本没打算回来。


    沈妄依旧蹲在茶几和沙发缝隙，好似全然没听见门口的动静，没起身，也没扭头去看。


    顾丛山把购物袋放到沙发，弯腰在茶几上敲了两下，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的人才缓缓抬头，黯淡的眸子里渐渐聚起些亮光。


    沈妄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顾丛山：“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我……”


    沈妄怔了一秒，迟钝的感到酸痛。他扶着茶几慢慢站起，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随后轻轻揉着发酸的腿。


    “我等你信息。”断开的思绪在脑海横冲直撞，他头皮发麻，但比起这个，还是腿麻得厉害。


    沈妄倒吸一口凉气，把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又道：“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


    回了的。


    虽然很简短。


    顾丛山回了个“嗯”，本以为对方会发来新的信息。但没有。这段聊天至此就没了下文。


    而沈妄。


    沈妄并不是在等他的信息，在监控画面里，沈妄缩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一个人对着手机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持续了几分钟，沈妄开始抠手指上的死皮。将画面放大，能看出画面里的人在发抖。


    “这是什么？”


    沈妄的注意力被沙发上的购物袋吸引。


    “衣服。”顾丛山说着，把购物袋往前推了两下。他看过沈妄的衣柜，柜子里的衣服没一身能入眼的。


    “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换。”


    “噢。”沈妄小声应了应。


    睡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又在下一秒扣好。他提着购物袋回到房间，换好才回到客厅。


    “尺码正好。”


    就是。


    很正式。


    但转念想想，见家长这样的场合确实正式。这般想着，即便这身衣服和他平时的风格完全相悖，他也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沈妄跑到镜子前照了照，又跑回去，在顾丛山面前转了两圈，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顾丛山抬眼看去。


    视线将人自上而下的打量一番。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把从茶几上拿起的手机递去：“以后有急事可以打电话。”


    “我没你的手机号码。”


    “我刚存进去了。”


    “是么。”沈妄喃喃着打开手机，发现通讯录里确实多了一位联系人。他点开，把顾丛山的号码默念一遍。


    顾丛山：“你去医院看过吗？”


    “什么？”


    “没什么。我是问，你晚上发信息是有事吗？”


    “啊对。”沈妄把手机放到一旁，他举起手，手在半空晃了两下，注意到身前人蹙起的眉头，他问：“你不觉得我的手很空吗？”


    身前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沈妄挠挠脸颊，声音虚虚的道：“没有戒指。”


    “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小饰品。”顾丛山感慨一句，随后道了声“早点休息”，说完便走向次卧。


    砰！


    房门打开又关上。


    顾丛山想了想，在关门之后又把门反锁。


    他拿出抽屉里的文件。文件里装着沈妄的个人资料。


    沈妄，男，24岁，出生于2001年11月7号，2003年1月14号被送进孤儿院。


    2009年10月被领养。


    次年4月被送回孤儿院。


    2018年生病休学，年底退学。


    2021年签约娱乐公司。


    2022年年底，因违反拍摄合约欠下债务。


    拍摄现场的消息被封锁得很死，据说是耍大牌罢演，对导演、投资方出言不敬。


    大部分人都是在相爱、了解彼此之后，再一起步入婚姻。而顾丛山跳过很多步骤。


    他对要结婚的对象并不了解，也懒得花费时间和心思，于是走了捷径。他找人调查，由此窥见了沈妄的过往。


    弃养。


    生病。


    休学。


    欠债。


    几个简短的词汇贯穿了沈妄的生活。


    顾丛山在桌边站了许久。


    他把资料放回抽屉，而后将抽屉锁上。他打开房门，端着果盘往卧室走的人被吓了一跳。


    “你还没睡？”沈妄嘴里嚼着哈密瓜，讲的话不太清楚。他用牙签叉起一小块水果。


    “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