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卦象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105章卦象
七月二十八。
中秋将至,寻常百姓都已经开始备上佳节所需,更遑论天子居所,皇宫重地。
皇帝遇刺之后,寝殿之中满是病气。
贵人抱恙,宫中反倒卯着一股要大办佳节的劲,像是想要遮掩什么不愿让人瞧见的暮气一般。
宫人们穿梭其中,禁军戒严多日,各宫各门往来比寻常繁琐,更是耽搁时间,搅得皇宫愈发繁忙。
宫人负责帮皇后递交各宫赏赐礼单给皇帝,从寝殿中捧着御批过的礼单出来,听着关上门都挡不住的咳嗽声,心里想着不敢说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这年节筹备得如此隆重,到时候真的能办得起来吗?
宫人捧着礼单往前,却见前方两侧宫侍开道,众星捧月,玄衣朱裳面若桃花的青年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来。
后方宫殿里暮气沉沉的咳嗽声若隐若现,前头长廊下意气正盛的身影逐渐清晰。
众人行礼:“太子殿下。”
沈持意抬手让他们起来,来到寝殿外,同高惟忠说了些什么。
高惟忠转身回去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忧心陛下身体,在殿外请见,为陛下侍疾。”
“太子有心,”皇帝摇头,“他不是身强体健之人,自己身子弱,还来侍疾干什么?”
大太监将此言传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沈持意知道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太子近身的,他就是来这里做做样子。
他又同高惟忠客套了一番,转身便走了。
出去时,他又撞见了那戴着帷帽遮着脸的方士。
皇帝不让太子侍疾,却召方士伴驾。
“太子殿下。”
“大师,”沈持意仿若随口道,“上一回拜托大师替孤的故友安魂,手底下的人回来,说大师做得极为认真,孤本想挑时间特意拜访大师,可是近来国朝之事愈发繁忙,抽不出身。今日得见,正好多谢大师。”
他让跟在身边的魏白山掏出赏金。
方士却道:“为太子殿下分忧,本就是臣下之责。”
沈持意也不强求。
“大师替孤的故友做法事时,他在天之灵,可有只言片语?”
“不曾。”
“那也好,”沈持意笑道,“孤故友众多,唯独他,实乃遗憾。辰陇之战至今已快三年了,孤仍是无法忘怀。”
“也许亡灵早已安息,”方士喑哑嗓音毫无波澜,“殿下节哀。”
高惟忠从后方赶来:“大师,陛下召见,等着大师呢。”
方士不再多言,即刻跟着高惟忠进了天子寝殿。
沈持意回过头,望着一些太监宫女捧着些神鬼之物跟着方士进去。
此后还有几个暂时挂名在钦天监的方式也一道进去了。
他想起昨日云三查完给他回禀的消息。
这些方士大部分都没什么特殊的来历,很多都是游历在民间,名声不错,得了世家举荐,才能陪侍天子。
或是高妃这样会托高昶之从民间寻能人异士的后妃,牵线搭桥,最!
终留下几个看上去还有些本事的。
皇帝最信的,就是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个方士。
但这个方士常年游历四方,不止在大兴境内往来,被高妃举荐之前甚至刚刚从北狄回来,行踪跨度太大,一时之间很难查清具体的来历。
这个方士在二月初一那日去过御史台。
但是当时这个方士并没有被举荐给皇帝,根本没有渠道得知嘉太子病逝一事,看上去反倒是最不可能告知余昌辅秘事之人。
“殿下?”魏白山喊他。
沈持意舒展眉头,回过身来,翩然上辇。
秋风吹拂宫墙,游过开满桂花的椒芳道,桂花零落而下,飘过太子仪仗,缓缓落地。
文渊阁内,楼轻霜顶了苏铉礼的事务,与这人议完事,又同另一人论奏疏,来来往往,最终抱着一叠奏折回了自己的隔间。
刚一入内,便瞧见玄衣青年坐在他的交椅之上,低头随手翻看着内阁机密要件。
楼大人面上疲色尽扫,登时是军国大事也忘了,奏折也不抱了,几步上前将小殿下拥入怀中。
他低着头,凑上那瞬间有些发红的耳朵,问:“殿下怎么朝服未换便来了?”
“刚从陛下那出来,”沈持意躲开这人刻意压下的气息,压低了声音说,“寻了个由头路过文渊阁,偷偷过来的,一会就得潜回去了。”
“楼卿,孤是来同你商议正事的,你能不能先放开?”
楼大人不肯动。
“殿下多日不让臣夜宿东宫,臣情难自禁……”
他捻起太子殿下披肩的乌发,细细一嗅。
极为浅淡的桂花香味同东宫常用的皂香混在一起沁入口鼻,牵动着无法放肆的遐思。
“而且臣从未在私底下见殿下如此穿着……”
沈持意脸颊被这人双唇蹭得格外痒,不住地撇着头,咬牙道:“这是私底下吗?”
这是文渊阁的小室,外头的人来来往往的,他隔着窗户纸都能瞧见影子!
“大人,正事要紧!”
沈持意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轮到他来和楼轻霜说这句话。
好在楼轻霜也不是真的食髓不知收敛之人,只面露失望地松手后退:“几日来就抱这么一下,卿卿好狠的心。”
殿下不为所动:“我做个样子去陛下面前说要侍疾,他见都没见我就让我回去,此后还召见了方士。”
楼轻霜抓起沈持意那只带着铁环的手,撩开太子朝服的衣袖,摩挲把玩着太子殿下的手腕与手环,口中一本正经道:“他不想放权。”
皇帝这是觉得自己不过一时病重,寿数还长。
天子病重,却不让储君全权监国,也没有任何留下圣旨以防万一,此时若是生了什么动乱,那么……可就真的一切变数都有可能了。
沈持意接着说:“刺客连日毫无踪迹,陛下心惊胆战,听了大人的话,开始频繁更换守卫的禁军和暗卫。我大致瞧了瞧,元珩已经在逐渐换成他自己的人,只是飞云卫那边……”
“飞云卫那边,没有办法,许堪忠于天子。”楼轻!
霜说,“但禁军能逐渐更换成江统领的心腹,已经足够,最差我们也能确保天子寝宫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能立刻知晓。”
“那……”
沈持意刚开口。
门外,突然有人高声禀报:“大人,陛下召见,请您快些。”
沈持意一愣。
皇帝不见太子,先是见了方士,随后召见楼轻霜?
甚至还含了催促之意……
身旁的男人眸光微沉,万千思量都在瞬间过了这人眼底。
太子殿下脸颊被楼大人细细轻吻,耳边传来低声的安抚:“本来就有机密军情要禀报,也许是陛下见完方士之后心情好了些,想早些听军情。”
原是被看出了他的担忧。
“哦……”
楼大人毕竟是阁臣,苏铉礼现在还被扔去长亭宫审烫手山芋枭王了,楼大人和代相区别不大,有什么要事突然要面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太子殿下没再多想,翻窗溜走了。
楼轻霜推门而出,跟着传令太监来到寝殿外,等候之余,垂首沉思。
他虽然在早朝结束时递了话,言明有军情要禀报,但是当时沈骓又被早朝的争论气得咳嗽不止,根本没有要今日听他禀报的意思。
眼下却突然命人来催,依着沈骓的处事之风,只有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让沈骓改变了主意。
方才沈持意说,皇帝接见了方士……
“大人,请。”
高惟忠侧身让开道来,示意楼轻霜独自一人进去。
“吱呀——”
“砰!”
天子寝殿的门开了又合,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楼轻霜在皇帝的咳嗽声中端方跪下,手捧密折。
“参见陛下。”
隔着层层床幔薄纱,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嗓音传出来:“说。”
“羌南早先擒了曼罗部将领,曼罗部表面谈判赎回,实则拖延时间,妄图偷袭救人。此举被武成侯与长公主夫妇识破,密报朝廷,希望朝廷不再与曼罗部谈判,允他们将擒获将领送回骥都斩首示威。”
楼轻霜缓缓起身,将那奏折递进了垂纱中。
“臣起草了关于此事的章程,请陛下一阅。”
皇帝翻看了一会,递了出来。
“准了。”
只准了,却没说别的。
没让他走,也没让他坐。
楼轻霜收回奏折,再度挺着脊背跪在垂纱外。
除了偶尔的咳嗽声,皇帝仍然不曾发话。
许久。
寂静骤然被打破。
不是皇帝先开口。
而是外头传来了高惟忠的声音:“陛下,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拿进来。”
“是。”
门扉再度开合。
大太监端着承盘进来,承盘之上仅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那木盒飞云卫很多,楼轻霜前几日才刚刚从飞云卫那拿过一个,只不过里头放着的青衣蛊没被用上,还被他亲手!
毁了。()?)
皇帝命高惟忠去飞云卫取了青衣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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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挪回目光。
“近来风波迭起,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今日向上天问了一卦。术士解卦,同朕说了四个字。”
楼轻霜垂眸静候。
高惟忠似是预料到了风雨欲来,赶忙无声跪下。
皇帝一字一顿:“祸出囚牛。”
楼大人一动不动。
大太监先行失了色,赶忙俯首趴跪,不敢抬头。
“龙生九子,囚牛为首……”皇帝又咳了咳,语气愈发低沉,“术士和朕解释,说此卦象或许指的是已经被废了的枭王,卦象早已应验,劫难也早已过去。”
“可是朕觉得——这囚牛还有两种解法。”
垂纱猛晃。
皇帝披着龙袍,走下床榻。
“陛下……”高惟忠不得不开口。
“东西留下,出去。”
大太监如蒙大赦,放下青衣蛊,赶忙道:“奴才告退。”
门扉再度开合,冷凉的风趁机溜了进来,钻入衣袖之中,勾起骨血的冷意。
皇帝走到楼轻霜面前,低头看他。
“轻霜知道,是哪两种吗?”
“臣不敢言。”
“那便是知道。”
“你不敢言,朕可以说。”
“除了沈沉霆那个写在宗室玉牒第一位的逆子,朕还有一个并不在册的长子。”
“这是你。”
楼轻霜绷着脸,不惊不惧不改色,双手交叠,叩首磕头。
“还有一种解法。”
“朕如今膝下的皇子,或是不在人世,或是同不在人世也没什么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