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苏醒 |更新+21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85章苏醒|更新+21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宣庆二十三年,六月十九,盛夏。


    阖州。


    此地是离骥都最近的可行驶游船画舫之处。


    万桥千河,纵横相坐,时有篷船画舫把臂同过,舟比人还多。


    有人刚买了官府邸报,迫不及待就在河边打开。


    其上写着天子圣明,察觉奸佞误国,严查烟州贪墨,一并捉拿了足足数十个尸位素餐的贪官,下了大狱。


    烟州府总兵拒不认罪,被当场斩杀。


    官场清洗,从百姓口袋里掏出来的税银总算见了天光,运回帝都,拨往四方,送抵羌南御敌,发放工部救灾。


    邸报上只写了这些光鲜之事,可是骥都的流言早就卷到了离骥都较近的这些地方。


    听闻那位初立的太子殿下,颇有来日圣君之姿,抄裴氏、查贪墨,悍不畏死亲身诱敌,甚至不愿用百姓的税银来换自己的性命,为了不让奸佞得逞,被劫持之时还谎称自己不是太子,只为了让朝廷留住税银。


    如此令人敬佩。


    结果就这么在乱中,中箭落水失踪了。


    一失踪就是两个月。


    就连阖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百姓们都说,这位新太子从前就体弱多病,莫说是中箭,就算只是落水也难活,估计是早就没了。


    买了邸报的人还想看看上头有没有提及这位储君的只言片语,却只能瞧见朝廷的赫赫之功。


    “可惜……”


    “这都换了几个太子了……”


    那人收好邸报,沿着河岸远走。


    “换了几个太子,”河岸边的画舫之上,奉砚说,“百姓恐国朝不安,希望英明的少君否极泰来,求告神佛慰藉,都是常有之事——陛下问护国寺近来香火如何,住持说香火比往日还要旺盛,陛下问为何,住持便是这么答的。”


    薛执领人去捉那跑了的乌陵和云三了,近日都是奉砚负责传递消息。


    周溢年冷笑:“那看来皇帝是暂时不会提易储之事了。”


    江元珩明面上带回去的消息是太子下落不明,但所有人都认定太子早已不在人世。


    宣庆帝生了立刻扶持一个新靶子的心,幸好楼饮川早有安排,轻巧以护国寺住持的一句话,便让相信鬼神之说的皇帝自己拦下了易储的奏折。


    皇帝觉得太子已经死了,废了一个空壳子的东宫,是迟早的事。


    如果需要为了民意再拖一会也没什么。


    可若是再过段时日,皇帝又起了这个心思呢?


    楼饮川又要怎么做?


    周溢年转过头去。


    这位生死不明的太子殿下正平静地闭着双眸,面色已不似将死之人那般苍白无血,乖巧地躺在楼饮川的怀中。


    仿佛在这夏日晚风中睡着了一会。


    楼饮川在躺椅上抱着小殿下,坐得端正挺直,连小殿下的后脑勺都垫得恰到好处的高度,生怕昏迷不醒了许久的人会觉得躺着不舒服。


    周溢年说昏迷之人久不见日不太好,楼饮川便日日挑着!


    不算闷热的黄昏之时,抱着小殿下出来晒太阳。


    楼饮川甚至担心小殿下醒来之后,身体会留有什么长期的不适,担心影响到那身俊俏的功夫,每日渡血还不够,问了周溢年方方面面该如何照顾。


    全都照顾得面面俱到,确保小殿下除了醒来会有些虚弱再无其他问题,楼饮川的日夜便只剩下朝局、筹谋、公事。


    一如现在。


    楼轻霜淡然吩咐了一些事情。


    奉砚领命去办事之后,周溢年例行上前,为太子殿下把了把脉。


    他说:“脉象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五脏的毒估计排得差不多,剩下的……”


    剩下的就看这毒到底有没有入脑髓,影响人的意识了。


    他绕开此言,说:“箭伤更是愈合得很好,现在躺在马车里颠簸颠簸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男人颔首:“该回去了。”


    又过了七日。


    六月二十六。


    骥都北门。


    正值骥都四门总都尉、卫国公世子黄凭骑着马,来北门巡检之时。


    一辆颇为奢华宽敞的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前,赶车的侍从戴着帷帽,瞧不见面容。


    这侍从拦住了要查验马车的将士,车内倏而伸出一只男子的手,将一枚普通的官印拿给守门的将士看。


    驾车的侍从问:“黄凭黄都尉可在?”


    黄凭打马上前,看也没看那官印,沉声道:“不知车内是哪位大人,但近来朝中不稳,四门守卫比往常森严,哪怕是内阁的阁老来了,过这道门也要下车来核查。”


    “请大人见谅。”


    他一挥手,守门的将士收到命令,又要上前打开厢门。


    里头的人把手收回,却又再度从车窗内伸出手来,掌心向上。


    这一回,上头除了官印,还有一块炭。


    黄凭心头一跳。


    他赶忙抬手拦住守门兵士,下得马来,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官印——乃兵部尚书的官印!


    他赶忙拿起那块黑炭。


    不必放到鼻前细嗅,他便闻到了炭上散出的清香。


    他神色一凛,后退拱手,肃然道:“请进。”


    戴着帷帽的奉砚扬鞭驱马,车轮越滚越快,马车逐渐消失在转角之中。


    楼轻霜回了楼府,却又没有回楼府。


    此时他人眼中,楼轻霜应当还要在江南寻找落水的太子,不该出现在楼府。


    他们没从楼家的前后门回去,而是从连接着楼轻霜书房的那个密道回去。


    入了密道,周溢年去翻找能有益于太子的医书和药材,奉砚去了书房洒扫。


    楼轻霜抱着沈持意,进了那间上锁许久的密室。


    若是沈持意在这一刻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便能发现,密室之中的器具摆设、起居用物,全都是和榷城画舫里他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


    他亲手摘来的云鹤金灯就摆在架子上,墙边挂着好些裱好的画,全都是同样的走笔,人像俊逸非凡,却又有些让人瞧着悚然——这些人像全!


    都没有脸。


    人像旁还悬挂着一个幕篱。是太子戴过的。


    书桌上放着不少文墨之物,堆叠着几本账本,账本上的内容和苍王府的账本如出一辙。


    小小屋室,零零总总,没有一物是太子殿下喊不出来历的。


    而这间屋子里的生活之气,远比楼大人的卧房和书房来得多得多。


    足以可见,多少个夜晚,有人安眠在此。


    可惜太子殿下现在发现不了这些。


    他就这么闭着双眸,毫无意识地被楼大人轻柔地放在床榻之上。


    楼轻霜回身锁上密室。


    四方天地只余下他们两人的那一刻,楼轻霜缓缓在床榻旁坐下,俯下身来,轻吻青年的额头。


    他没有停下。


    他自额头细吻而下,亲过那闭上许久的眼皮,亲着眼角,又像阴冷的蛇一般,一点一点用双唇触摸沈持意的脸颊,而后品尝到嘴角、双唇……


    这已是不知多少次以下犯上。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人完全想清楚——为什么一个人筹谋着故意送死,告知暗示了身边所有人,唯独瞒着他。


    只能是一个原因。


    这么做,想避开的人就是他。


    又招惹他,又不要他,又信任他,又不要命。


    他眸光一暗,阴霾登时覆盖满面,蓦地又发了狠意,咬了一下太子的下唇。


    青年毫无反应。


    他又被这样的平静吓到,不敢再有所动作,立刻坐起身来。


    而后看到了床榻旁的锁链。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苏涯刚刚离开的时候备下的。


    当时他寻不到苏涯,而苏涯的一切刻意为之的遮掩,似乎暗示着苏涯可能是他人派来的别有所图的局中人,迟早有一天会主动来害


    他。


    不是金风玉露的爱侣,而是别有用心的仇敌。


    若是如此,他便用准备好的圈套,将人抓到手,锁在这里,带着仇恨怨愤和阴谋诡计,同对方纠缠不休……


    时过境迁。


    楼轻霜自己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抱着苏涯来到此处,竟是为了一道藏匿行踪、避人耳目。


    锁链是用不上了。


    他自己便是那个冰凉却甩不掉的枷锁。


    楼轻霜移开目光。


    他拿出沈持意在元宵那夜送他的香囊和糊弄他的假香囊,苍王府的印信文书,还有放着沈持意用炭画过的地图。


    榷城动乱那日,他担心乱中丢了这些物件,好端端地收好让奉砚拿着,只带了流风。


    倒是机缘巧合之下,没让这些薄纸因他情急之下入水而毁了。


    他把这些物件也都暂时在床边的桌案上放好,确认了一下沈持意躺得会不会舒服,最后将一枚金铃放在床边,以防沈持意在他不在的时候醒来,可以摇铃喊奉砚。


    随后便离开了。


    密室的门再度开了又锁,密道之中烛火皆熄,黑暗覆下,沉静降临。


    ……


    护国寺。


    长阶高如云海!


    ,香客多如繁星。


    一名戴着幕篱的白衣公子快步踏阶而上。


    站在大殿前的僧人等他许久,见他到来,引着他绕开人来人往的重重宝殿,入了接近后山的一间僻静禅室里。


    禅室内已经坐着一个老僧。


    白衣男子摘下幕篱,在老僧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住持。”


    住持正手持木绳,敲着木鱼,另一手缓慢滚动佛珠,念念有词。


    闻言,他停下动作,睁开眼来。


    入定也信手拈来的老僧居然面露惊讶。


    眼前之人白衣无华,乌发披落,只一根发带松散绑着,这本已是自持之人少见之态了。


    住持竟在他的脸上瞧见了浅浅的胡茬。


    不似走马看花的骥都世家少年郎,像是庙宇宝殿中颓靡求神的落魄香客。


    “从未见你如此疲态,”住持道,“可是烟州太过凶险?”


    楼轻霜向来少话:“非也。”


    住持便也不问了。


    “你先前传信老衲之事,老衲已办妥。可是又出了何事?”


    “打搅住持,轻霜惭愧。”楼轻霜垂眸,“住持且放心,朝中无事,我为私事而来。”


    住持微怔。


    他神色却比方才还要严肃——能让眼前人提出的私事,想必事关重大。


    可楼轻霜却说:“我想求一枚平安符。”


    住持更是意外。


    “什么样的平安符?”


    其中或许有什么讲究。


    楼轻霜说:“祈求吾妻否极泰来,福寿安康。”


    “笃——”


    住持蓦地松了手中的力道,木缝顺势而下,落在木鱼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