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 分离 | 更新+19w营养液加更二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79章·分离|更新+19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日后”。


    楼轻霜刚刚抬手要摘下玄布发带。


    这两个字却轻而易举地止住了他的动作,堵住了太子少师信手拈来的礼义道理。


    太子殿下说这句话时不曾犹豫,脱口而出,像是……已然默认了往后时光漫漫又长长,不论朝局如何变换,不论沈持意是储君还是天子,楼家都会是沈持意最好用的刀锋。


    宣庆帝换了三个太子,楼轻霜第一次这么把太子令旨当回事。


    他放下了手。


    “殿下,臣还没有漱洗。”


    沈持意不管:“我来帮你。”


    没有漱洗也不能摘下来。


    摘下来了,楼轻霜肯定等着他睡着,又开始安排他出城的路线。


    他还没打算好怎么留下来脱离主线呢,别过两天被楼轻霜安全送出烟州了。


    沈持意怀里死死揣着城防图,喊云三去打了盆热水来。


    房门复又关上。


    楼轻霜仍然蒙着双眼,坐在桌案烛台旁。


    玄布遮挡了所有视线,上下的缝隙却还是透了些许晃动模糊的烛光入眼,不仅没能让人眼前清晰,还徒增朦胧暧昧。


    他听到锦帕拧干沥水的声音,非常轻非常轻的风凑近,似乎是小殿下拿着锦帕的手正在靠近他的脸……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去年榷城的夜里。


    他什么都瞧不见,每晚都这样听着四方的动静。


    他起初怀疑苏涯是楼禀义或是哪个有心人寻到他后派来的人,等着不知容貌的青年突然对他伸出冰冷的刀刃。


    可等到最后,每一晚依然是温热的锦帕。


    皇城的刀兵阴冷,画舫的烛火滚烫。


    此刻。


    锦帕上带着的温热湿意已经触上脸侧。


    楼轻霜一如当时,蓦地抓住对方的手腕。


    “大人?”


    回应的却不是苏涯的调笑。


    “臣自己来,”他退回楼轻霜的身份里,“不应劳动殿下。”


    “哦……”


    沈持意不在意这个,没和楼轻霜计较,直接松了手,放任楼大人摸着黑自己来。


    他想到了去年的画舫深夜,或许楼轻霜也想到了。


    楼大人如此轻易地配合他,指不定就是打着继续试探的主意。


    但沈持意现在不怕这个,十分从容。


    楼大人表面上实在是个忠君听命的良臣,直至躺上竹榻,也不曾摘下玄布。


    沈持意点了一根安神香放在楼轻霜身旁。


    动兵在即,梦中易多思,还是让楼大人睡好一点。


    袅袅青烟飘然而出,淡淡清香幽然入鼻。


    床榻上的人渐渐不再翻身。


    这是睡着了——太子殿下没睡着时总喜欢翻来翻去,睡着之后其实安静得很,一整晚被人抱在怀中也不会乱动。


    楼轻霜缓缓起身,抬手抓上蒙眼的玄布,却又止了止动作。


    太子殿下的命令是今夜不!


    准摘下。


    发下令旨的人已经入了梦,今夜却还没过去。


    他无声一笑。


    多亏了曾经有过的数月眼盲的经历,楼轻霜没发出任何动静,就这么蒙着眼来到了床榻旁,继续如往常一般,在太子殿下身边躺下。


    夜色渐深。


    万家灯火,湖岸歌舞渐停,画舫游船有的静置一旁,有的依然飘荡在水面之上。


    天地南北各有不同,入了深夜却也还是一样的寂寥沉静。


    羌南的军营望楼换着值夜的岗哨,苍北的荒原掠过报信疾驰的身影,淮东的草地站着沉睡的战马。


    骥都灯火明灭。


    深宫大殿之外,宫女提灯立于两侧,太监端着刚熬好的参汤,跟随在楼皇后身后。


    皇后于深夜之中依然朱钗华服,执手敛袖,禀礼站在殿外,轻喊:“陛下。”


    出来的人身着绣满玄纹的长袍,帷帽遮面。


    是那位宣庆帝最近十分看重的方士。


    方士刚刚见完皇帝,行礼道:“皇后娘娘请进。”


    楼明月受了礼,浅浅一笑,同方士擦肩而过,带着参汤进去了。


    殿内隐约传来帝后的交谈。


    “听闻陛下今日操劳政事险些倒下,臣妾命人熬了参汤……”


    “正好,”皇帝的嗓音格外疲惫,“朕刚刚吃了补气的玄丹,有些噎口,喝茶不如喝参汤……”


    “高惟忠,为陛下验毒。”


    “皇后送来的参汤,不必多此一举。”


    “礼不可废。”


    太监笑道:“没毒,陛下请用。”


    “……”


    殿内帝后融洽,殿外宫人往来。


    “大师,请坐。”


    太监放下皇帝特赐行走于宫中的步辇,在这位近日御前的红人面前躬身曲背。


    步辇复又抬起,渐行渐远。


    又是一夜似是而非的盛世太平。


    -


    “孙应调兵而来,还要两三日?”沈持意再度确认着问。


    此时已是他们决定快速动兵的第二日黄昏。


    能提前做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安排出去,那花魁娘子的妹妹不方便直接带走让人发现,沈持意特意安排了两个乔装的禁军守在附近,等时机到了便将那一户人家和那姑娘一并带走。


    如今只余下两则要事。


    第一则便是孙应带着亲信军过来的时间。


    榷城只是烟州的一个城,烟州府兵并不就近驻扎在榷城旁,他们要和孙应私底下传递消息,只需要一两人赶路,倒是很快,但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一队兵马离开烟州府兵营来到榷城外,那便不是几个时辰能做到的了。


    此事也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功亏一篑。


    “最快也要两个日夜,”江元珩肯定道,“但按照殿下和大人所推论的,造反之人恐怕已经游荡在碧湖旁寻找可能藏匿金银的画舫了,再拖两日,万一让他们寻着其中一艘,指不定还能根据那一艘更快寻到剩下的……”


    那可就难办了。


    “孙应!


    抵达之前的这两日,必须让他们一无所获。”楼轻霜说。


    江元珩不解:“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如何阻止他们?”


    太子殿下从装满绿豆糕的盘子中抬起头来,和江元珩一般,对楼大人此言面露困惑。


    可他自己再一想,似乎便想通了,复又埋头下去,徒留江统领一人等待解答。


    “我们自然无法阻止,但楼禀义可以。”


    楼轻霜缓步来到高窗边,将那半掩着的窗户彻底推开,望向浸泡在夕阳余晖中的蜿蜒碧湖。


    湖水淌着金光,路过榷城千家万户的百姓门前,流过独占一隅美景的太守府外。


    盯梢传信的人赶忙停泊小舟,跳下船,打量四周,绕过人群,鬼鬼祟祟跑进了太守府后门。


    “你是说有人在游湖时失手丢了家传的宝玉,重金悬赏,等人打捞?”


    传信的人点头:“现在不少人都下水了,小的过来的时候,打捞的人大多还在丢东西的那一片,但没找着,有人说可能宝玉太轻,已经随水而走,得顺着水流去打捞。”


    楼禀义负手踱步,眉头紧皱。


    “偏偏这种时候有人丢了个不怕水又不好找的宝玉……”


    他脚步一停,冷哼一声——怕不是有人已经发现了碧湖之上的猫腻,以此来光明正大地让人混进下水的人里面,观察船身呢!


    “来人,把主簿喊来,拟令……”


    “……近日商船众多,河道拥挤,闲杂人等无令不得下水,若有犯者,一经抓获,杖五,囚十日……”


    碧湖岸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衙役张贴告示。


    下水之人哪里还敢为了一份不一定能得到的赏金冒险?


    不少人挂着水爬上岸。


    衙役张望四方,寻人来问,想要捉拿那悬赏之人,却听闻是位戴着幕篱的年轻公子,没人见着样貌,早已没了身影。


    黄昏已过,夜色覆来。


    星月下的清风吹过上岸的人的身侧,送来一阵冷颤,又片刻不停地离去,吹入千家万户,吹入长天之下的高窗。


    楼轻霜收回目光,合上窗户。


    有人推门而入。


    江元珩摘下幕篱,感叹:“好方法,反正我们不走下水暗查这一招,楼禀义这告示一贴,防的是他们内讧的自己人。”


    沈持意遗憾地看着盘子上仅剩的两块绿豆糕,喝了口茶润润嗓,说:“不过这样一来,暗中的另一批人虽然无法下水寻船,楼禀义也知道碧湖被人发现了。他迟迟等不到我们出现,肯定也会想到我们……”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楼轻霜颔首,指向桌上摆着的地图,指尖落在榷城边界外的一处河岸上,“孙应到城外后,寻一个城门大开的时机,装作领命入城,入城后即刻开道,封锁河岸,用最快的速度抢夺这个码头,江州军擅水,入水寻船。”


    “寻到之后直接将载有金银的船往这个码头开,开出榷城,于城外卸下,护送回帝都。”


    太子殿下接着说:“税银一旦寻出,楼禀义就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赃款确凿,直接让江州府!


    兵领着旨意围了烟州,先入烟州兵营把总兵拿了,卸了兵权,再入城把涉案官员一并抓获押送帝都。”


    至于此,第一则要事便算是落定了。


    那么这第二则要事……


    “殿下,”区区一张被抢走的城防图,果然不能让楼大人忘了打算,“眼下诸事皆备,殿下的差事办得很好,剩下的交给臣来就可以。殿下在乱起之前先出城去,寻一处僻静之地等臣等来接,可好?”


    不好。


    殿下要独立行走,自行找死。


    但这么说肯定不行。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对其他人可能有用,在楼轻霜面前那也是妥妥引人怀疑的。


    “现在出城难道就安全了?”


    太子殿下挂上许久未曾用到的纨绔之气,挑眉道,“万一造反之人也有大批人马隐在城外,被孤碰到了呢?到时候大人还不在孤身边,孤怎么办?引颈就戮吗?”


    他双手撑着桌案,说着说着又自行弱了气势,在楼大人面前稍稍趴下,抬眸望去,小声说:“论谨慎,谁能比得过大人?如今还没有起乱子,和大人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吧?等起乱子的时候再说呗……”


    也不知太子殿下这些话里哪一句说服了楼大人,男人虽然还是沉着脸,却在思索过后,松了口。


    “也好。”


    太子殿下开心了。


    他甚至十分大方地只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入口中,将剩下的一块连着盘子一起推到楼大人面前。


    “楼卿统筹安排辛苦了。”


    “赏给楼卿了。”


    云三准备好了木桶和温水,小殿下吞下绿豆糕,转身回屋沐浴去了。


    周溢年瞧了一眼已经看不见太子的转角,又回头看着已经在隔着锦帕抓起绿豆糕缓缓品尝的楼大人。


    等到江元珩等人也走了,他才问:“殿下怎么感觉……”


    怎么感觉什么?


    好像也没变。


    起码对其他人的态度没变。


    但是先前小殿下在楼饮川面前总是有些不一样,要么是最开始那过了头的轻佻——这个回头想应该是为了掩饰苏涯的身份,要么是前些时日的局促——这个多半也是因为这两人的烟州旧事。


    如今却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好似已经……


    “你和他摊牌了!?”


    楼轻霜却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