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凌晨一点的烟花

作品:《从良

    立宵的房间是几个人房间里最好最大的,房间里极简主义,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除了装满了运动鞋的鞋柜,立宵打开衣柜,一柜子春夏秋冬的衣服,屋子瞬间满了起来。


    “曙儿,穿我睡衣吧,我有一身今年买的新的,我妈买的,除了有点丑,哪里都好。”


    “不用了。”迟曙看了一眼,下意识拒绝。


    “你要裸奔?”


    “我身上这身衣服见不得人?”


    两人对视一会儿,立宵败下阵来,“行,你乐意就行。”


    “那你洗澡吗?”


    “洗吧,洗澡间在哪里?”


    ”那迟少爷愿不愿意屈尊用一下我的毛巾呢?“


    “可以,呈上来吧。“


    立宵笑了笑,给他拿了一个新毛巾。


    迟曙洗完澡的时候发现自己放在洗漱台上的衣服不见了,只剩下一套新睡衣和他自己带来的内裤,迟曙叹了口气,把衣服穿上了。


    这衣服是真的难看,蓝色的,后面印着两头猪,一头戴着墨镜穿着西装,另一头一脸半是谄媚半是嫉恨地看着那头墨镜猪,关键这衣服过分臃肿,穿上之后饶是迟曙都有点像熊,迟曙叹了口气,出了浴室回房间,正好跟立宵门口的立晚对上,立晚顿了一下,像是没看出来这人是谁,“哥,你同学穿这衣服可比你能看多了。”


    立宵叼着棒棒糖从屋里出来,靠在门沿上,看着迟曙乐,“好看,确实好看,我妈说我穿着像企鹅,你好点儿,穿着像熊。”


    迟曙懒得跟他多说,直接进屋了,“我衣服呢?”


    “我们俩儿的衣服今天烤火蹭的全是灰,我都给扔洗衣机里了。”


    “听我说,谢谢你。”迟曙一言难尽地穿着睡衣进了被窝。


    “所以你来是干什么?”立宵的目光收回来落到站在门口往里面瞥的立晚身上,毫不客气关上了门。


    立晚压低了声音,“哥,你同学好帅啊,他竟然能驾驭寸头唉,学校追他的人多吗?”


    立宵也压低了声音,“学校没人追他。”


    “为什么?”立晚十分惊讶,“你们学校帅哥很多吗?”


    立宵瞥她一眼,“你别打他主意,我没见他近过女色。”


    立晚闻言怔愣,不知读出了什么意思,连道三声可惜,转身回房间了。


    迟曙正在低头跟刘宇潮发消息,刘宇潮给他发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图,迟曙给他回了一个宇宙友好手势,刘宇潮又给他发了一大袋炮,都是迟曙一直心痒想玩的,‘给哥留几个。’


    刘宇潮回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之后又发了一张图,是一个打着的火机,‘曙儿,拿出求人的态度,叫声哥来听。’


    迟曙还没来得及回,手机上边凑上来一颗脑袋,立宵按着语音键,发了声哥。


    立宵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含着棒棒糖,嗓子黏腻,这声哥喊得多少有些暧昧,迟曙脸上瞬间烧起来了,哪怕这声哥不是叫给他听的,刘宇潮的视频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靠靠靠!你们两个竟然还同床共枕,怎么着,今晚还要共赴巫山不成!”


    立宵抬头看着迟曙笑,想跟他对个视线整蛊刘宇潮,结果发现迟曙耳朵红了,立宵愣了一下。


    刘宇潮蹲下来,从塑料袋里挑挑拣拣了几个迟曙看得上的炮,放进了另一个袋子里,“好了,给你留了哈。”


    刘宇潮那边传来烟花声,手机画面颠簸起来,“行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去陪刘女士放烟花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


    “曙儿?”


    “嗯?”


    “你想看烟花吗?”


    迟曙想到两个人一起看烟花的场景,压不住嘴角地点点头。


    夜里一点,立宵带着迟曙上了山,山上雪化得慢,白茫茫一片,村子里比不上城里,很静,不怎么见放烟花的,倒是有几个老一辈的在门口烧了一个大木头疙瘩,围着几个人女长子短地聊天。


    迟曙猫着腰跟在立宵后边儿,活像个做贼的,山路曲折,雪都是新雪,一脚一个清晰的脚印,深深浅浅一个接一个的连成一长条。


    终于,在走了有十分钟后,立宵停了下来,迟曙在他身后立定,只看得见底下高矮不齐的房屋化作魔方大小,覆了一层洁白。


    “怎么还真有草房子?”迟曙指着一处偏僻的房子,那里与别的地方格格不入,没有二楼,房子是滑坡式的,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够让门口的人罩个满头白。


    “那是我太奶住的地方,你不是去过。”


    迟曙哦了一声,隔得太远,一时没看出来,原是太奶的房子。


    “那个房子有很久的历史了,是个纯正的土屋子,屋子的墙上会有花蜘蛛营巢,棉花似的网,捏了网,花蜘蛛的肚子可以直接吃,听老一辈子的人说,可以治病。“


    迟曙笑了笑,“老一辈的人太迷信,可是有些迷信也真的让人无力反驳。”


    “我爸似乎是不怎么信的,他更相信医生的药方。”


    “那你信吗?”迟曙看他。


    “不信,怎么,你信?”立宵朝他挑眉,“没想到你竟然信这个,你怎么也该信科学吧。”


    “我不信这个,也不太信科学。”


    “为什么不信。”


    “不迷信是因为小时候我妈信这个,吃了点儿苦头。“


    立宵看着他,那眼神活像是说,展开讲讲。


    “当时我高烧几天不退,吃了很久的药完全没用,眼看着要烧成一个傻子,我妈找了一个当地会土方的老婆子,给了她两百块。”迟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住的土屋,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尘土飞扬,下雨了进去能踩成泥地,那个人直接拿着一把刀割开了我的手指,然后挤出来了肉油,直接给割了。”


    立宵嘶了一声,下意识看着他的手,“你当时就没想着跑?”


    迟曙看了他一眼,“三个成年人按着你的手,你跑个试试,再说,当时我妈按着我的头,要不是她被吓住了松了手,我说不定都看不到。“


    “然后呢,那个听着不像医生的老婆子,她收了你们两百块,然后割了你的手指?”


    “没有,何止这样,当时血一直流,她直接从地上捏了一把土,按在我手指上。“


    立宵又嘶了一声,觉得手指泛起了疼痛。


    “我觉得稀奇,是因为后来我真的退烧了,不知道是烧到了一定程度该退了,还是真的起了作用。”


    “两百块钱挨一刀,真值啊。”立宵揶揄。


    “也算买了我妈的心安吧,她那几天一直守着我,瘦了不少,不管那个偏方治不治,至少最后好了。”


    天下起了雪,势头很小,像吹散的蒲公英,飘飘扬扬。


    “我现在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那个老婆子,她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我有一瞬间觉得,好像一种长刺的藤草缠绕住了我的手,它顺着刺的方向摩擦,不会受伤,只是一种粗糙的疼。”


    “之后发烧还找过她吗?”


    迟曙笑了笑,“后来我哥回来听了这事儿,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再也没去过。”


    “本来就不该信。”立宵笑着说,“那为什么不信科学?”


    “我还没有看见烟花,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


    “烟花要等到一点才有。”立宵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两分钟。”


    “一点放烟花不扰民吗?”


    “不会,大家都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一点放烟花。”


    迟曙想了想,“如果是每年的话,是过生日吗,还是什么纪念日?”


    “我一位表哥给他妻子的纪念日礼物,算是纪念在一起第一天吧,我哥说,他要每年重新跟她表白一次,让对方有安全感。”


    “那怎么不是零点?”迟曙疑惑,“通俗来说,零点才算是开始,这种仪式感的东西,怎么会推迟一个小时,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立宵笑了起来,“这是因为我嫂子怕鬼,鬼片里很多不都是零点出事的,她零点的时候绝对不睁眼。”


    迟曙闻言也笑了,“你哥是懂浪漫的,他们感情很好吧?”


    立宵摇头,“那女孩是大城市来的,他们结婚之后矛盾——。”


    天上传来响动,两人不约而同止住了话头。一束束烟花次第在天空炸起,魔方似的小屋灯光鳞次栉比,一盏盏点亮,一时间热闹无比,比烟花还绚烂。


    迟曙朝立宵笑道:“结婚矛盾应该是正常的,但是婚姻让彼此产生的联系也很美好,两个毫无联系的人,成了一家人。”


    立宵直直看着烟花,缓声开口:“只能依靠固定的仪式感才能留住的东西,注定无法长久,只是自我欺骗。”


    “你不觉得他们浪漫?”迟曙看着立宵,立宵始终看着烟花,慢慢落幕,到最后归于寂静,落入漆黑。


    “不含目的的浪漫才算浪漫吧。”立宵仰着头,雪花飘在脸颊上,冰冰凉凉,“就像婚姻如果只是为了锁住对方,或者为了安全感存在,都没有意义。”


    迟曙看着立宵,没再反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信科学吗?”


    立宵四处飘忽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为什么?”


    “因为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从不相信偶然。”


    立宵动了动眼皮,听迟曙接着说,“我只相信自己感知到的东西。”


    就像为什么喜欢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玄学。


    有一瞬间,迟曙看着立宵,有一种想要表白的冲动。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迟曙睡意不多,但生物钟还是按住了他的眼皮,迟曙睡得很浅,一晚上睡姿不好的立宵,一下都没动,像是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