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哥哥
作品:《从良》 迟曙正上着数学课,写卷子正入迷,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似乎是外边来了什么人。那可糟了,数学老师向来不喜欢上课有人打扰,迟曙觉得这人和这人的家长都要倒霉,至少要接受数学老师一个小时的训诫。
他正写着,刘宇潮碰了碰他的胳膊,迟曙扭头看他,他做数学题的时候跟数学老师讲课一样不喜欢别人打扰,刘宇潮清楚,立马解释,“好像找你的?”
数学老师在门口叫了迟曙的名字,迟曙一愣,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有谁会找他,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立宵也正抬头往窗外看,似乎感受到迟曙的目光,刚扭过头,迟曙就收回目光出去了,门被关上了,那群粘在迟曙身上的目光兴致缺缺落回书桌上。
迟曙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迟林。
结果抬头时,他几乎整个人僵住了
明明秋天还没过去,怎么好像春天已经来了。
“小曙。”
“嗯。”
迟曙眼睛太热了,不知道是不是作业写多了,他眨了好几下,在有些模糊的镜花水月里确定,这也许不是幻觉。
“怎么不叫人,不认识了?”
“我哥回来了。”
迟攸同笑了起来,太熟悉的笑,迟曙几乎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回复,才会显得郑重一点,他更成熟一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太不成熟了,迟攸同是不是在笑话他,这么大了,还哭。
迟攸同看着迟曙无声无息的眼泪似乎是没料到,甚至看着他哭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也许是在笑话我,那就笑话好了,可是此时此刻,他除了掉眼泪,实在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小曙,不哭了。”迟攸同近了一步,把迟曙揽进怀里,“哥错了。”
原来迟攸同还会道歉吗,以前迟曙哭鼻子,他都是欣赏着笑话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迟曙没有抬头,抵着他的肩膀,眼泪止都止不住,他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得知迟攸同在外边出事坐牢的时候,到后来他出狱失踪,远在另一个国家,他连悲伤都不知道该面对哪个方向才好。
迟曙骨骼很硬,肩背挺拔,有些硌手,却又极其滚烫,他抬手揉了揉少年一头几乎要扎在脖子里的头发,笑着说:“这么大人了,抱着硌人。”
迟曙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头,在靠窗同学的注目礼中扯着迟攸同的胳膊往楼道里走,站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叫了声哥,迟攸同笑着歪头看他,在沉默里迟曙抬头,发红的眼尾怎么都漾不起一尾笑意,不是不开心,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心才好。
“小曙,哥抱抱。”
迟曙靠过去,忘记了羞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拥抱了,这么郑重的拥抱,好像太矫情了。
迟攸同把人按到怀里,心里五味杂陈。夏季的衬衫本就单薄,就这么被这人滚烫湿润的眼尾熏蒸得发汗,氤氲起一片潮湿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在心底下起了初春的小雨,滋润起一片片干涸之地。
迟攸同到这时才真的感觉到,是有人欢迎他回来的,或许曾经也含着迫切的思念等待他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迟曙慢慢从情绪里释放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闷闷地问道:“你回来没有先回家吗?”
迟攸同微微一笑,“原来你希望我先回家,我想着今晚带你出去吃个饭呢。”
迟曙犹豫了一下,想了下今晚的课表,有一节数学课。但是那种久违的,大多学生都曾感受过的,家长在繁忙的学业中突然而至解救你,带着一大堆吃的慰问你的那种难得喜悦,情难自禁的心情,是迟曙在迟攸同离开后再也不曾体会过的,在这个年纪,他还十分贪恋这种感觉。
“好,那你记得来接我。”
“忘不了。”迟攸同摸了摸他快要到脖子里的头发,“头发留长了不热?”
“还没长到我想要的长度。”迟曙摸了摸发尾,“我想留个狼尾,看起来很酷,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男孩就要酷一点才好看。”迟攸同笑笑,“随你喜欢,哥都赞成。”
迟曙原本是想剪了的,他已经无力应对迟林可能的所有责难,可是迟攸同回来了!
在他看到了迟攸同的这一刻,就在心里有了一种名为底气的东西,他可以不再惧怕回家,甚至随时可以开口向迟攸同索要想要的东西,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而永远不会被当做不懂事,对他永远宽厚的迟攸同只会觉得,迟曙还小,在这个年纪,就该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该有的样子,耍酷,叛逆,只要他有的,无论是优秀的成绩还是臭脾气,迟攸同都笑呵呵接纳,由着他的性子。
迟攸同回来了,迟曙告诉自己,那么家,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可以回的,真正的家了。
“好了,快回去上课吧,哥晚上来接你。”
迟曙一步三回头的回了教室,满脸的恋恋不舍。
直到他坐到教室里也还是不敢相信,迟攸同真的回来了吗?他哥哥,真的回来了吗?
“刘宇潮。”
“啊?”正在偷偷摸鱼的刘宇潮一惊,迅速看了一眼黑板,这才放心伸了脑袋,“怎么了?”
“刚才真的有人找我吗?”
刘宇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刚出去吗?”
“男的女的?”
刘宇潮都惊了,一脸担忧,“迟曙,我透着个窗户都能看出来是个男的,你怎么了?”
“我哥回来了。”
话音一落,刘宇潮沉默了,这次轮到他不敢置信了,“你确定?”
迟曙不确定起来,“晚上他来了就是回来了,没来——”
迟曙轻叹了口气,扭头往窗外看,已经没人了,鬼使神差的,他侧头看了一眼后边,立宵也正扭头看着窗外,迟曙有些惊讶,倒是难得有他好奇的时候。
“迟曙,你的魂落外边了是吧。”数学老师在讲台上,似乎不太高兴。
迟曙也不太高兴,他多希望自己这时没有数学老师格外的偏爱,把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对待,这样他和迟攸同就能在办公室接受一个小时的训斥,而不是现在坐在位置上做梦一样。迟曙还是扭过了头,低头写作业了。
晚上小街买东西的很多,迟攸同走到哪里买到哪里,他比迟曙还清楚迟曙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像熟悉自己妻子喜欢买什么色号的口红,他的儿子喜欢喝什么奶粉,时隔三年,他依旧记得清楚。
“哥,我明天下午就过星期了。”迟曙咬着嘴里的肠,抬头看着迟攸同盯在一个糖葫芦上的眼睛,他拽住迟攸同将要伸出去的手,咳了一声,“我长大了,不吃糖葫芦了。”
迟攸同挑了下眉头,收回了手,“是真不吃了还是搁这儿耍帅呢。”
迟曙难得犹豫了一下,他确实好几年没吃糖葫芦了,上次吃还是几年前他哥给他买的串烧糖葫芦,以后再没吃过了。
迟攸同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买了一个传统山楂味的,和一个山药味的,“你哥我小时候也装过酷,跟同学出去玩,女同学们买棉花糖吃,其实我心里也想吃,但是吧,总觉得好像吃这个东西有点不太酷。”他咬了一口山楂味的,微微眯了下眼皮,看来是有点酸,迟曙觉得自己的唾液腺已经开始分泌了,迟攸同把糖葫芦递给他,“我记得这个程度的酸你应该可以接受。”
迟曙接过去,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周围,矜持地咬了一口,腮帮子鼓了起来,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眯了眯眼。迟攸同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揽着人往前走,两人一人吃了一大碗烩面,迟曙加了一大勺辣椒,嘴唇吃得通红,额头冒着汗,迟攸同点了一瓶雪碧,两人一直吃到晚自习第二节课下课,迟攸同才把人送回去。
周五那天迟曙整个人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早自习英语都罕见地没有瞌睡,老早背完了他平时要三个早读背完的单词量,当他兴致昂扬地翻起下一页单词的时候,他同桌扭头带着见鬼的表情,把手盖在了他的英语书上,迟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他的爪子掀开了。
“不是,曙儿,你今天这是吃枪药了还是怎么的,是要从宵哥手里夺取英语王冠吗?”
“我没那闲工夫。”迟曙轻咳一声,微低了头掩盖在立起的英语课本里,问道:“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同桌把脸凑过去,似乎特意维持一个紧张的气氛,他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日子?”
“地球人都知道,回家的日子啊。”后桌刘宇潮悄悄把头凑了上来。
同桌一把掌糊他脸上给人推回去,“哪儿哪儿都有你,听迟哥说。”
迟曙使劲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我就这意思。”
同桌:“……”
刘宇潮:“(? ̄▽ ̄)?”
同桌瞥了一眼门口,换了个角度又把头凑到迟曙身前,“曙儿,昨天晚上来找你的那人谁呀,看起来跟你很熟。”
迟曙原本埋在书里的头缓缓抬起来,两个字音符似的从碰撞的嘴唇里弹出来,“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