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老感觉自己的金丹都在嗡嗡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因为主人情绪过于激动而当场裂开。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嘶吼。一个“你”字出口，后面所有恶毒的、愤怒的、怨毒的词汇，却全都堵在了胸口，形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郁结之气。


    他能说什么？


    说对方卑鄙无耻？可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光明正大地在台上挨打，然后还手。


    说对方敲诈勒索？可每一笔钱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按照他自己定下的赌约支付的。


    甚至连那五十块中品灵石的“买命钱”，都是叶凌云自己怒极之下亲口答应的。


    程序正义，无懈可击。


    “赵长老，别‘你’了。”楚慕白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甚至带着几分体谅，“我知道您现在心情复杂，痛失几位爱徒，宗门颜面受损，还要破财，换谁谁都难受。”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两大宗门交流，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这传出去，对青云宗的声誉，影响多不好啊。”


    他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扎进赵长老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里。


    “噗——”


    赵长老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甜，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就溢了出来。


    他竟被一个后天境的小辈，活活气到内伤！


    “长老！”


    青云宗的弟子们发出一声惊呼，却无人敢上前。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血人般的楚慕白，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日月剑派这边，秦风默默地扭过了头，用手捂住了脸。张狂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整张脸憋得通红。


    太狠了。


    楚师弟这杀人诛心，还要鞭尸收账的本事，真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了。


    人群中，武晓月的一颗心，已经彻底被揪紧、揉碎，然后又被一种滚烫的情绪浸泡着，酸涩、滚烫，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骄傲。


    他还在伪装！


    他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那条腿在不住地颤抖，身上的伤口虽然在愈合，但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没有损及根基！


    可他，还在为宗门争取利益！


    他用最无赖、最市侩的方式，逼迫对方履行赌约，维护的是整个日月剑派的尊严！


    他把所有的骂名和鄙夷都扛在自己身上，却把胜利的果实和荣耀，留给了宗门。


    何等悲壮！何等孤勇！


    这个男人，他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武晓月的眼眶彻底红透，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着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她不能哭，在这个男人用生命为宗门铸就荣耀的时刻，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


    高台上，赵长老颤抖着手，伸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他的动作很慢，很艰难，仿佛伸进去的不是手，而是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掏出了一个更大的钱袋。


    这个钱袋里，装着的是青云宗此次交流大会的公款，是团队战的彩头。


    他死死攥着钱袋，手背上青筋暴起。


    楚慕白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耐心十足。


    两人一个伸手，一个攥紧，就这么僵持着。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一个小小的钱袋上。


    一秒，两秒……


    终于，赵长老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手一松。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扔过去，而是近乎脱力般，将钱袋递到了楚慕白的手中。


    那一刻，这位金丹长老的眼神，空洞得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家当的赌徒。


    他的精气神，仿佛随着这个钱袋，被一同抽走了。


    楚慕白稳稳接过钱袋，入手一沉，分量十足。


    然后，在赵长老那即将喷火的目光中，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打开了钱袋，将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百块中品灵石，倒在了自己另一只血污斑斑的手掌上。


    “哗啦啦——”


    灵石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像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青云宗弟子的脸上。


    “十、二十、三十……”


    楚慕白开始了他标志性的点钱仪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广场。


    “九十、一百。嗯，一块不多，一块不少，赵长老果然是讲究人。”


    他心满意足地将灵石收进怀里，然后郑重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那副样子，活像一只刚刚填满了粮仓，准备过冬的仓鼠。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已经处于石化边缘的赵长老，露出了一个真诚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


    “多谢惠顾。”


    “合作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噗通！”


    赵长老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终究还是没能撑住，被这最后一句“合作愉快”，彻底击溃了心防，当场气晕了过去。


    “长老！”


    青云宗阵营顿时乱作一团，几名弟子手忙脚乱地冲上台，又是掐人中，又是输送真元，场面一片狼藉。


    日月剑派的带队长老，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衫长老，此刻终于动了。


    他一步踏出，便出现在高台中央，看了一眼乱糟糟的青云宗众人，又看了一眼旁边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楚慕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朗声道：“此次两宗交流，个人战，我日月剑派楚慕白，三战全胜！团队战，亦是我日月剑派胜出！”


    声音传遍全场，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日月剑派的弟子们，在短暂的呆滞后，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楚师弟牛逼——！！”


    “哈哈哈，太爽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爽的场面！”


    所有的憋屈，所有的紧张，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楚慕白的身子，却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脸上的血色，也在笑容收敛后，迅速褪去，变得一片苍白。


    爽是真爽。


    肉身突破也是真的。


    但叶凌云最后燃烧生命打出的那些攻击，确实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尤其是那记血煞绝命掌，虽然被他一拳打爆，但其中蕴含的阴毒劲力，还是有一丝渗入了他的体内。


    此刻精神一放松，那股疲惫与痛楚，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就在他身形微晃的瞬间，一道带着淡淡幽香的倩影，如风一般掠至他的身侧，一只温润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没事吧？”


    武晓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