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作品:《明珠入坊(探案)

    崔恪压低了头上那顶破旧的幞头,遮住大半张过于清俊的脸,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股子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挺拔。


    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吃力地晃了晃肩膀,试图让背上那筐沉甸甸的土显得不那么轻松,笨拙的动作引得筐沿又洒下不少土块。


    “走稳当些!”旁边一个监工的和尚皱眉呵斥,手中的戒尺不客气地抽在另一个苦力微微打颤的腿上,“没吃饱饭吗?误了给天后娘娘塑慈悲像的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崔恪赶紧又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得更低。


    季琢玉跟在他身后,压得步子微沉,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失算了,她没想到崔恪穿苦力的衣裳看起来也不像是苦力,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位者气质,难掩半分。


    崔恪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黑眸,清亮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角门两侧守卫的武僧和进进出出的管事和尚,将他们的位置、神态尽收眼底。


    “跟紧我,别把头抬起来。”季琢玉忍不住嘱咐他,眼看就要进到寺庙里了,可千万别出岔子。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就要穿过守卫森严的角门。


    “站住!”


    一声断喝,吓得季琢玉身体一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紧闭双眼,祈祷千万别是叫他们。


    崔恪脸色一沉,瞥见一个和尚朝着他们走过来,他身体一斜,将季琢玉挡在身后。


    一个身材干瘦、眼风锐利的中年和尚,无声无息地挡在崔恪面前。


    手中的戒尺带着一股风,精准地向上一挑。


    “啪!”


    崔恪下颌一痛,戒尺冰凉的硬木底端抵住他的喉结下方,力道大得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露出了被幞头阴影遮盖的整张脸。


    沾满泥土的脸,线条依旧清晰俊朗,与周遭苦力们粗糙黝黑的面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和尚细长的眼睛眯缝起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崔恪的脸、脖颈、肩膀,最后落在他那双虽然沾满污泥、却依旧能看出骨节分明的手上。


    极度怀疑的神色在和尚眼中凝聚,他仔细打量崔恪,断定从前没见过这一号人。


    “新来的?哪个村的?”和尚的声音又冷又硬。


    搬运沙土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后面几个苦力吓得大气不敢出,脚步停滞。


    监工和尚停下挥动的戒尺,打量着看向这边。


    崔恪喉结在戒尺的压迫下滚动了一下,黑眸压低,脸上阴霾密布,杀意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眼底。


    “大师!大师息怒!”急切又带着点惶恐的女声插了进来。


    季琢玉猛地一步抢上前,挡在崔恪侧前方,脸上堆满了讨好的、近乎卑微的笑容,腰也下意识地弯得更低。


    她指着崔恪,语速又快又急,刻意模仿此地的乡音。


    “大师,他,他是我表哥,您行行好吧,我们实在没法子才叫他混进来干活的。”她声音里适时地带上哭腔。


    “表哥他读了十年圣贤书,十年啊,家里砸锅卖铁,供他考功名,可他就是考不上,回回名落孙山。“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连耗子都饿跑啦,这才求了管事的爷,让表哥跟着我,来这儿出把子力气,挣口糊口的饭食,大师,您行行好,给条活路吧。”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瞄和尚的脸色,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可怜巴巴的祈求。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周围几个苦力似乎也被勾起了自家心酸,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的黯淡。


    “大师,我们都是苦命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和他表哥吧。”甚至有人为季琢玉说话。


    监工和尚脸上的厉色缓和了一丝,欲要说什么,怎料挡路和尚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软化。


    审视的目光从季琢玉清秀轮廓的脸上滑过,停在她过于纤细的脖颈和没有喉结的光滑皮肤上。


    戒尺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崔恪的下颌,闪电般调转方向,精准地指向季琢玉的咽喉。


    冰冷的硬木尖端眼看就要压在她脆弱的喉管上了,她瞳孔里满是震惊,脖子微微向后倾。


    斜侧伸过来一只大手抓住戒尺一端,崔恪冷下脸,眼神极具威慑力扫视过和尚的脸。


    和尚吓了一跳,还从没人敢抓过他手中的戒尺,他可是国公爷面前的红人。


    “你,”和尚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你要造反吗!”


    季琢玉看向崔大人,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全身,头皮发麻,她的目光落在崔恪的另一只手上。


    崔恪的手握住藏在衣服下面的佩剑,眼看就要拔剑了,忽然一道熟悉响亮的声音从季琢玉身后传来。


    “玉兄弟!”


    洪亮粗豪的喊声,裹挟着腾腾的热气,脚步声又急又沉。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负责看管劳力的和尚们,都被这突兀的喊声吸引,视线转向声音来处。


    杨大牛高大魁梧的身影,斜着身体分开几个呆立的苦力,大踏步闯了过来。


    一身靛蓝色劲装,敞着怀,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腰间扎着宽皮带,脚蹬牛皮快靴,带着一股子码头和江湖混合的剽悍气息。


    浓眉大眼,方脸阔口,咧着嘴,笑容极为豪爽热络,几步就跨到了季琢玉身边。


    “哎呀,可算找着你了。”


    杨大牛极其自然地把手拍在季琢玉肩上,力道之大,拍得她身子一歪,肩上的土筐差点滑落。


    他仿佛完全没看见旁边脸色阴沉的崔恪,冲着干瘦和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是我杨大牛的结拜兄弟,玉兄弟。”


    他大拇指一翘,指向自己胸口,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江湖气。


    “这小子今儿带个新入伙的兄弟来寺里讨碗力气饭吃,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师,您可千万海涵。”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熟稔地从怀里摸出几枚油光锃亮的大钱,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不容分说地就往那和尚手里塞。


    “这点小意思,给大师添碗茶水,润润嗓子。回头我请大师去喝正宗的波斯三勒浆,包管痛快。”


    干瘦和尚被杨大牛这连珠炮似的一通招呼和塞到手里的钱弄得有些发懵。


    他认得杨大牛这张脸,也清楚杨家船帮在漕运上的分量,尤其是眼下报恩寺修建慈悲像,所需的不少木石材料,都要仰仗杨家船帮的运力。


    少帮主的面子,不得不给。


    他脸上的冰霜裂开,目光在杨大牛豪爽的笑脸、手里沉甸甸的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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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季琢玉那张清秀的脸庞上转了转。


    最后掂了掂手里的钱,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细长的眼睛剐了季琢玉和崔恪一眼,还是残留着审视和不信任,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侧过身,让开了通道,对着后面的队伍不耐烦地挥了挥戒尺:“磨蹭什么,快走快走。”


    有少帮主作保,量这两个生面孔不敢在寺中造次。


    季琢玉深呼一口气,后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她投给杨大牛一个眼神,还好他来了,来的巧,不然她和崔恪的身份肯定会被识破的。


    崔恪紧绷的下颌线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些许,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杨大牛哈哈一笑,大手在季琢玉背上又用力拍了两下,力道依旧没轻没重。


    “谢过大师,改日一定请酒。”


    他推着还有些发僵的季琢玉,连同崔恪一起,随着人流快步通过了那扇沉重的角门。


    门内是一大片开阔的工地,尘土飞扬更甚。


    巨大的佛像基座轮廓已经初显,活灵活现,宛如神人一般。


    无数苦力其间穿梭忙碌,号子声、锤凿声、监工和尚的斥骂声混杂成一片喧嚣的噪音。


    几堆小山似的黄土和沙石堆在场地边缘。


    杨大牛并未带他们深入工地,而是七拐八绕,熟门熟路地走到几堆高大的黄土垛后面。


    这里相对僻静,飞扬的尘土被土堆挡住不少,喧闹声也显得遥远模糊了些。


    刚一停下脚步,杨大牛脸上那副豪爽热络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层凝重。


    他猛地转过身,浓眉紧锁,看着季琢玉,压低了声音,粗犷的嗓门带着明显的焦灼和后怕。


    “玉兄弟,你疯了吗?”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季琢玉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个和尚都是国公爷的手下,你竟敢硬闯,还带着姓崔的这个小白脸。”


    他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崔少卿,眼神里满是怀疑,随即又紧紧盯回季琢玉。


    “秦姨和花大叔知道你这般玩命吗?不就是每日百文的补贴,老子有的是钱,你想要多少拿去便是,犯不着在这给人卖命。”


    说到“给人卖命”四个字,他若有若无地瞥了崔恪一眼,意有所指。


    “秦姨”和“花大叔”几个字眼从杨大牛嘴里自然地说出来,猛地砸进崔恪的耳中。


    崔恪原本低垂的眼帘倏地抬起,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落在季琢玉脸上。


    他猛地伸手,一把钳住季琢玉的手腕,力道之大,她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你带他见过家中长辈?”


    崔恪的声音压得极低,一个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冷气。


    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被强行压抑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怒火。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季琢玉侧脸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季琢玉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对上翻涌着风暴的黑眸,惊愕不已。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一时语塞。


    秦姨和花大叔确实见过杨大牛,但那是因为……她从前跟花大叔住在江南,与杨家是邻居。


    崔大人生这么大的气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