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


    莫星儿在柔软的羽绒被里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又被草草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酸软无力。她忍不住在心底哀叹：大魔王啊，心情阴郁时把控不住，心情愉悦时更是……变本加厉！


    轻叹一声，她强撑着仿佛灌了铅的身体坐起，慢吞吞地穿好裙子，拖着疲惫的步子向房门挪去。


    客厅里。


    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落，季北墨一身矜贵的黑色丝质衬衫，慵懒地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东方寒和席烈一左一右恭敬地站着，正低声向他汇报着什么，气氛肃然。


    “咔哒”一声轻响，卧房门被推开。


    客厅里的三人闻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莫星儿站在光影交界处。身上还是昨天那条裙子，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素净的小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怠，整个人像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花，透着股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季北墨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餍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席烈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一幕再寻常不过。


    东方寒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嘴巴微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莫星儿？！她怎么在这？！还是从九爷的卧房里出来？！这模样……这状态……老天爷！昨晚那个被送来的女人……难道？！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瞬间补全了“真相”——肯定是这小丫头胆大包天，把约翰森送来的女人打晕了，然后自己偷偷溜进了九爷的房间！九爷发现是她，才……嗯，这就说得通了！他就知道，九爷哪是那么随便的人！


    莫星儿被三人各异的目光看得脸颊微热，她下意识地抬手，有些慌乱地捋了捋耳边的乱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带着点赧然，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季北墨目光淡淡扫过东方寒和席烈：“按计划处理。”


    “是。”


    “明白。”


    两人躬身领命，迅速退了出去，留下空间。


    “九爷……” 莫星儿挨着季北墨坐下，刚沾到沙发，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便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异常柔和：“饿了？”


    “嗯……” 她小声应着，耳根悄悄染上红晕。


    季北墨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去洗漱，下楼吃饭。”


    “好。” 莫星儿依言就要起身，动作却顿了一下，侧头看他，“对了九爷，你……什么时候回帝国啊？”


    “怎么？着急了？” 季北墨挑眉，指尖轻轻将她脸颊旁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亲昵自然。


    莫星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点头：“嗯！” 她扬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有事业的人了嘛，一声不响就跑到M国，总不好离开太久呀。” 眼中闪烁着对“事业”的小小坚持。


    “后天。” 季北墨言简意赅。


    “这么快？” 莫星儿微怔，随即想到什么，试探地问，“如果你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我自己先回去也可以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的正事。


    季北墨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小巧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无妨，这边结束了。大后天月冰澈就要到帝都，我需要提前一天回去安排。”


    “月王子大后天就到了？” 莫星儿有些惊讶。


    “嗯。”


    莫星儿晶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凑近了些，带着点狡黠和不易察觉的醋意：“那……那位兰卡国的月冰汐公主呢？她……来不来啊？我可听说，她好像……嗯，挺欣赏你的？”


    季北墨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欣赏我的女人，能绕地球一圈。”


    “噗！” 莫星儿被他这毫不谦虚的“事实陈述”逗笑了，眉眼弯弯，“九爷，您这也太不谦虚了吧？”


    他深邃的眼眸锁住她，仿佛有磁石般的力量。


    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季北墨看着她娇俏的笑靥和粉润诱人的唇瓣，眸色渐深，情不自禁地俯身，想要攫取那抹甜蜜。


    莫星儿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往后一缩，灵巧地跳了起来，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调皮笑容：“哎呀，不行不行，我真的好饿！先去洗漱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小风似的溜进了浴室。


    季北墨看着她，舌尖轻轻抵了下后槽牙，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终究是放过了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莫星儿对着镜子，温热的水流拂过脸颊，混沌的脑子才猛地清醒过来——等等！月冰汐到底来不来啊？！


    某废弃工厂区。阳光艰难地穿透破败厂房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情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冰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几步之外的男人——尼克，她曾经在特工组织里的直属长官，也是她噩梦的一部分。


    尼克脸上交织着愤怒与一种更复杂的焦灼，他压低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惊怒：“无情！你疯了！竟敢偷偷潜回组织？你这是在找死！” 昨夜他在组织外围警戒区边缘发现了无情徘徊的身影，显然是想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摸回去。他冒着风险将她拦下，带到了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无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冷的机械：“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赌一把？拿不到解药，我照样是个死字。如果侥幸成功，我就能活下去。”


    尼克死死盯着她，牙关紧咬：“你宁愿死，也不肯回来……就是为了那个男人？！” 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妒恨。


    “不光是他。” 无情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尼克的愤怒，“尼克，我不想再回到那种生活了。双手沾满鲜血，没有尽头，没有自我，只有杀戮和……利用。”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冰冷。


    尼克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呵，你在季北墨身边，过的就不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季门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不知道？”


    “不一样。” 无情的回答斩钉截铁。在季北墨麾下，她执行的是命令，是任务，是守护与秩序，而非无差别的屠戮，更不需要用身体作为武器去达成目的。那份仅存的尊严，是她拼死也要守护的。


    尼克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情绪，语气终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疲惫：“小情，你离开太久了。组织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现在……” 他顿了顿，声音干涩，“现在的新人，体内植入的是微型炸弹。一旦被判定为叛徒，总部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清理’干净。那种控制毒素……早就淘汰了，就算你回到组织，也拿不到解药了。”


    轰隆！


    无情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瞳孔骤缩，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痕：“没有……解药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所以……你之前那些承诺，什么拿到云之岛地形图就能回来换解药……统统都是骗局？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对吗？”


    尼克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挣扎，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急切的辩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小情！听我说！以前是我能力不够！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肯回来，留在我身边，我一定能护住你！我发誓！你不会再接到那种……你不愿意的任务！我保证！”


    “保证？” 无情嗤笑出声，眼底是彻底的心灰意冷，“尼克，你的话，哪一句能信？我还能信你什么？”


    尼克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他望着眼前这个他爱过也辜负过的女人，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爱你，是真的……小情，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这句告白在此刻苍白得如同笑话，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真实。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无情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消化这最终宣判的绝望。最终，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命运，也像是在嘲笑自己无谓的挣扎。


    “我走了。” 她转身，背影决绝而孤寂。


    “小情！” 尼克急切地唤了一声。


    无情背对着他，留下冰冷的诀别：“永别了，尼克。”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见。


    尼克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神剧烈挣扎。终于，在无情即将走出那片阴影时，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无情身体一僵，却没有挣脱，只是冷冷地垂眸。


    尼克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入怀中，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塞进她紧握的掌心，然后用力将她的手指合拢。


    “这是……” 尼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四年前，我……偷偷藏下的。最后一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