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酒馆没有了昨晚的喧闹，电视没有信号，尤利尔正使用酒馆的桌子绘制附近的地图。门口的风铃被风叮叮吹响，高大的哨兵掀开门帘弯下腰走了进来，趴在门上的壁虎被惊扰慌忙爬走。哨兵挡住了部分光源照进室内，酒馆内有些灰暗的灯光照在哨兵身上，看不清来人的表情，让人压迫感十足。


    莉莉瞄了一眼来的人是谁，把尤利尔的三明治递给他后，又默默回到了厨房内。


    “好梦？”青年坐在桌子旁挥挥手，示意杨生与自己共坐一张桌子。


    杨生想起自己昨晚在床上做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了青年隔壁的桌子。尤利尔只以为他是不喜欢和人接近，没太在意。


    “这是我自己做的早餐，试试？是运输队送来的新鲜蔬菜，配了点没啥味道的干面包和罐头肉，都是没有任何刺激性的食物。因为没有哨兵专用的调料，只能勉强你试试了。”尤利尔把三明治递给了杨生。


    “没事。”杨生现在已经没有味觉，吃东西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平时他都是吃哨兵专用的营养剂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


    在尤利尔期待的目光下，杨生默默咬下一小口三明治。吃不出味道，干面包的口感对他来说像是在咀嚼泥土一样。但哨兵的身体感受到附近散发的向导素，开始自动调节身体机能，咽下的食物有了些许很久没感受到的香味。


    “好吃。”杨生真心实意地回答，他空空的胃仿佛在这一刻有了饱腹感，身体在向他传达满足的信号。


    尤利尔也忍不住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又低头在自己的书上写字，不再打扰哨兵的早餐时间。


    哨兵的胃口很大，久违地进食，两三口就把盘里的三明治吃完了。


    身体的满足让哨兵的精神开始有些疲惫，下意识地想靠近尤利尔获得更多的精神力的疏导。杨生坐到了尤利尔旁边，认真地守着向导，看他在纸面上绘制的地图。


    “嗯哼。”莉莉发出确信自己昨晚的想法是对的气音。


    尤利尔这才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莉莉不善地盯着杨生，而杨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的椅子，自己夹在莉莉和杨生中间有些尴尬。


    明明刚才邀请他坐自己旁边还不来，结果自己现在倒还不请自来了。


    “我只是在向他展示我绘制的地图。”尤利尔为杨生开脱道。杨生无视了莉莉不友善的视线，他是那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地坐在尤利尔身旁。


    莉莉不争气地看着尤利尔，“我去看看爸爸妈妈起床了吗，尤利尔帮我看看店。”


    “好！”尤利尔催促着莉莉赶紧出门。


    “你在绘制附近的地图。”杨生等到少女离开才重新开口。


    “对。你看，这些是我在这两年里从1区到2区绘制的一份新的地图。现在大家开始重返地面，但是很多地方彼此是没有通讯的，即便是运输队，也很容易在沙漠迷路。等我完成了这份地图，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沙区的危险太多，即便是塔也没有办法全部解决。”杨生赞同。


    “我明白。最近新闻说1区发明了新式武器，普通人也许有一天，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重建家园。”


    杨生点了点头。


    “我当然不是说你们已经没有用了。如果不是塔，人类也不可能才两百多年又重新回到地面。”尤利尔害怕哨兵误会自己对塔有意见。


    “在四年前，哨兵向导的数量开始逐渐减少，人类确实要重新复兴科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杨生很少说那么长的话，但是话题有些败兴，尤利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你有听说过，哨兵向导诞生的故事吗？”杨生继续问道。他不等尤利尔回答，自言自语说道。“饥饿的女人带着孩子祈祷神给他们一份食物。神给予了这对母子考验，给他们一份带有污染的食物。女人和孩子感激地吃下，最后那个女人死了，孩子也成为了最初的哨兵。孩子虽然了母亲，但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他开始带着一批追随者在地下城建立起了最初的塔。再后来他遇到了自己的爱人，那个人无法拯救在痛苦中的哨兵。在哨兵死后，爱人想不开殉情。也许神真的存在，向导就这样诞生了，这是补偿，在这以后哨兵再也不需要忍受精神力的折磨。”


    “就像是□□一样。”尤利尔不太喜欢这个故事。


    “确实，也许强大的力量诞生，不是希望，而是诅咒。”


    “那我更愿意相信，你们是为了给人类带来未来的希望而出现的传说。况且这个故事有个漏洞，如果哨兵向导只有一位，那你和你的前辈们都是怎么诞生的？”


    尤利尔永远有乐观看待事物的本事。他是个半吊子的向导，但也经历过从拥有力量的紧张到接受成为普通人的失落，他知道成为向导待在塔里会失去自由，反而真正离开家里有出来，他才开始感受到，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生活。


    杨生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桌面上地图。头顶上吊灯把自己的影子投映在纸张上，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轮廓，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随着灯光的晃动来回移动。


    “快出去！”杨生没多想就抓住尤利尔的手，带他跑出了酒馆。整栋楼都开始摇晃起来，吊灯吱吱作响，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城镇中心的空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哨塔上有人正在用望远镜看是什么情况。


    “沙虫又来了，本来他们是不会靠近人类的聚集地，但是那么多天没下雨，他们恐怕是来觅食的。”


    “怎么会，不是说塔已经派人来了吗，怎么一直还没解决。”


    “不清楚，从前天开始，电视信号又开始中断了。”


    “该死。”


    “不能让它靠近，这些旧房子可经不起它折腾。”


    聚集的人群里不安的对话声此起彼伏，即便是时常穿越沙漠的运输队，身上也只是带着勉强自保的枪械。


    尤利尔看到不远处运输队车上的武器，跑过去拿上一把电刀丢给杨生，并说道：“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让他远离城镇，你跟我来，附近有片荒楼，你可以趁机杀了它。”


    沙虫的表皮为了适应沙地穿行，非常坚固，用炮弹难以穿透，唯一的弱点就是在进食时张开的大嘴。


    杨生来不及阻止尤利尔涉险，尤利尔就骑着沙鸟离开。危险，实在是太危险了，哪怕沙鸟可以在沙漠地表快速移动，但是沙虫的攻击速度更快，一不小心就会被吞进肚子里。


    杨生感觉到他的身上仿佛有火一样在烧灼，视线里只能看到尤利尔吸引到了沙虫的注意，滚动的沙子仿佛就要把向导淹没。他感觉自己被尤利尔吓得最近稳定的精神又开始隐隐作痛。杨生紧握着刀柄，骑上沙地摩托快速跟上了尤利尔。


    “嘿！快看过来！”尤利尔打响手中的枪，尖锐的枪声划过空气，刺激到沙虫，它立马冲向了尤利尔。


    “加油，莫莫。回去就给你吃你最喜欢的嫩草。”


    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沙虫正追着快速奔跑的沙鸟，哪怕三分之一的躯体露出在了沙地上，庞大的巨物也足以让人类恐惧。末日前鸟是虫子的天敌，但末日后食物链开始翻转，现在的沙鸟以及鸟背上的人，只是沙虫可以像“虫子”一般轻而易举捕杀的猎物，它是这片沙地的王者。


    “左边！”沙虫从沙下越起，掀起的尘沙让尤利尔开始开始有些难以辨别方向，感觉呼吸中都带着颗粒，眼睛开始有些发烫。早知道当初在塔里多学几次战斗课程了。


    尤利尔记得自己探险路过时，这里附近有几栋已经半截淹没在沙子中的高楼。探险家优秀的方向感，让他基本是在没有参照物的沙漠，还是找到了不远处几栋荒芜的楼房，这里离城镇应该也有一段距离了。


    楼顶上有一道闪光照在尤利尔前进的路上，尤利尔望过去，但是刺眼的眼光和发红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楼上的人是谁，模糊的身影，但是那一定就是杨生。


    “莫莫，我们过去躲一下。”尤利尔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些糖果，用力丢向远处，靠着糖果落地发出声音短暂吸引了沙虫的注意。一人一鸟快速躲进了楼里，尤利尔赶紧上楼与杨生回合。


    沙虫感觉自己追丢了目标，开始在破坏周围的建筑意图把自己的猎物赶出来。


    突然传来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沙虫立马扑向了几十米外的楼房。


    尤利尔有些紧张地跑到楼边的破玻璃窗往外看。


    不远处，杨生正站在楼顶上，在沙虫越起张开嘴想要吞没他和那栋楼的瞬间，哨兵举起特制的刀刃，跳到沙虫的正前方，将刀刃狠狠插进去，利用从楼上跳下来的惯性把沙虫分成了两半。


    纯粹的武力在尤利尔面前充分展示，难道每次周围人提到哨兵都是用着敬畏又害怕的语气。沙虫倒地掀起了一阵风沙，尤利尔来不及震惊，眯着眼朝下面喊到“杨生！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尤利尔突然有些紧张，赶忙掏出腰间挂着的绳索从楼道边废弃的水管滑下去。


    “你没事吧。”他着急地跑向哨兵。


    哨兵在看到杨生的一瞬间，靠倒在向导的怀里。尤利尔来不及发力，差点要往背后翻，莫莫及时出现从背后托住了尤利尔。


    杨生只能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是尤利尔吗？


    “莫莫，来把他拖进楼里。”不能继续待在沙地里，就算杨生可以，尤利尔也开始觉得自己到极限了。


    杨生感受到向导好像要离开自己，准确地抓住了尤利尔的手。“放心，我们只是要去安全的地方，我不会离开的。”向导温柔的声音安抚让自己的精神黑潮开始褪去。


    莫莫和尤利尔合力把杨生拖到楼里，让他扶墙坐好。


    杨生已经缓了过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抓住尤利尔的手，问：“我可以抱抱你吗？”还不给尤利尔拒绝，他就从正面抱住尤利尔，炙热的呼吸打在尤利尔的脖颈上，哪怕自己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杨生在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也太超过了！哨兵都有一些奇怪的癖好的传言竟然都是真的吗？果然没有意识的哨兵都是一意孤行的。


    “眼睛怎么了？”杨生看到尤利尔的眼睛有些发红担忧。


    “啊，没事，只是进沙子了，用水洗洗就好了。”话刚说完，他就感受到眼前的哨兵舔了舔自己的眼角。


    在塔只不过待了两三天的半吊子向导有些害羞，他还不太理解哨兵的亲密行为代表着什么。但是抱得也太紧了，杨生身上还飘来了一点沙虫的血腥味，尤利尔有些不适地挣扎，示意哨兵放松一些。但是适得其反，哨兵以为向导想要离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尤利尔只能放松身体，躺在地上让哨兵从背后抱住自己，手掌艰难地往后翻拍了拍安抚哨兵。杨生感受到了向导的安抚，忍不住用头蹭了蹭尤利尔的背后。


    抱吧，等恢复神志了，我要把这笔欠债也算进去。


    莫莫看到两个人贴在一起，也靠着尤利尔蹲了下来开始打盹。


    “尤利尔，你们应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吧？”威尔一家八卦地看着尤利尔。


    他们在楼里休息没多久，威尔和几名运输队的人就来救援了，他被哨兵抱着不愿意松手的画面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镇子。


    “这只是他累了，他有喜欢抱着东西睡的习惯，这是哨兵的一种怪癖。”尤利尔毫不犹豫地选择抹黑杨生。


    “有童心的男人可不能在一起，说不定他还会有恋母情节。”威尔开始胡说八道。


    “他竟然可以一个人处理掉那么大的沙虫，一位强大的哨兵说不定他也已经有一名向导了。”琳猜测到，她害怕尤利尔还被欺骗感情。


    “他只是想占尤利尔便宜。”莉莉确信。


    “唉，尤利尔。”三个人发出叹息，明明尤利尔和杨生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好像他们就真的已经在谈了一样。


    “你们真的是！”尤利尔忍不住生气。


    “正找你们呢。”探索队的一名队员出现在酒馆，“我们打算今晚把今天收获的沙虫烤了，这可是在A2区值千金的美食，沙虫烤肉。刚好我在2区学过一点烹制的手法。”


    “真厉害，在2区的人怎么会想加入运输队？”琳有些佩服地望着这个小伙。


    “我叫瓦尔。我哥哥是哨兵，我才想加入运输队帮助重建的。也正因此我才有机会在2区待过一段时间。”瓦尔有些腼腆，他转头向杨生道谢，“谢谢你和那位哨兵，不然我们运输队不知道会有多大损失。”


    尤利尔对这个青年感官不错。“都是杨生在出力，等他醒来记得谢谢他。”


    瓦尔点点头走出门。


    “我要去休息了，你们别打扰我。”尤利尔害怕威尔一家又要说些什么，赶紧找借口离开。


    夜晚沙漠的天空黑沉沉，闪着几颗星，哪怕是寒风也没有吹灭大家搭起篝火庆祝的热情。末日时地下城很少能有多余食物可以去庆祝，到了地面以后，即便生活危险重重，但是大家还是努力活着。


    尤利尔和杨生并排坐在一边的地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尤利尔想，杨生是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后做了什么的，现在反而害羞了。但是他也没在意，失去意识的哨兵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多亏了你今天记得地图，才能那么顺利。”杨生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也多谢你再一次救了我。”杨生怎么样都想不明白，一直接受不了向导疏导的自己，为何突然能够再次感受到向导素的吸引，他把一切对尤利尔的所作所为，都归结为久逢甘露的身体开始渴望向导素的滋润。


    尤利尔借着火光，才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着哨兵的样子。早在塔里他就知道，哨兵不仅拥有天生的力量，容貌更是俊美。但是每天在沙地这么滚来滚去，尤利尔也欣赏不出杨生的样貌，他只能看到杨生那双棕色的双眸在盯着自己，像一颗他只在书中看到过的透亮的琥珀石。他听到周围莉莉在弹奏什么乐器，也听到烈火燃烧的声音，不远处传来烤肉的香味，尤利尔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我不太懂。”今天的事情如果没有哨兵的出手，自己是不能解决的，这也算是他报答了自己在沙漠把他捡回来的救命之恩。


    “我没有办法接受向导的疏导，但是却能在你身上闻到向导素的味道。”杨生解释道。“今天要是没有你在场，我恐怕又要昏迷在沙漠中了。”


    尤利尔有些震惊，不能疏导的向导就是他自己，但是没想到也还存在不能接受向导疏导的哨兵，还就在眼前。


    意识到杨生知道自己是一名向导，尤利尔没有隐瞒。“我其实，是个半吊子向导，没有向导素，当时发生了很多事，也只在塔里学过几天时间。”


    “但你可以疏导我。”杨生向尤利尔坦白。“要是我们在塔里提前相遇，或许会是最合适的搭档。”


    “现在也许也不迟。”向导有些期待地看着杨生，或许他们真可以成为前往A5区的好搭档呢！


    “我接下来应该去3区的1号矿区，你呢？”尤利尔重新打开话题，试探杨生接下来的行程。


    “受故人之托，我要去4区给人送一件东西。”


    篝火旁的瓦尔看到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谈话，挥挥手示意来吃烤肉，杨生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那真是太好了！”杨生又随身掏出了不知道从哪里藏起来的地图，“你看，我要去的地方和你要去的4区刚好顺路，你保护我走完这段路，也算是报答我了，怎么样？”


    只是一段路，现在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走到4区，和一位向导在一起，有助于自己的身体恢复。杨生思索了一下，答应了这个提议。


    尤利尔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腰，“那我们暂定后天就出发吧，明天好好休息一天了，我去睡了，好梦。”


    这一次杨生回应了尤利尔的祝福，“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