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微，你在吗？”


    黑暗中响起石淙的声音，随着这一声落下，她们周围渐次亮起幽绿的光亮。


    在溪微犹豫的那一霎那，扩张的裂隙便将她们吞没，此时，上方重新闭合，她们二人跌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泥土的腥味充斥在鼻端。


    随同她们一起落下的，还有那具狰狞的青铜兽首，石淙仍然被锁链牢牢束缚在兽首旁边。


    幽暗的绿光照在溪微脸上，挺翘的鼻梁在一侧脸颊上投下阴影。石淙看着溪微，问道：“你是不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溪微抬起头，这下整张脸都被照亮了，她神情思索，说道：“我感受到了孟昭的气息。”


    石淙一惊：“可是，孟昭怎么会在这里呢？”


    溪微摇摇头，看向绿光延伸之处。这里似乎是一条冗长的地下通道，不知最终会通向何方。


    溪微又看向束缚着石淙的锁链，说道：“这条锁链斩不断，要不你先在这里，我到前面去看看？”


    石淙露出犹豫的神色，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场景，目光回转到溪微身上，声音有些颤抖：“那你快点回来。”


    溪微瞥了一眼石玉额上仍未消弭的伴生花，从芥子袋中拿出寒玉，放到她的手上，说：“好。”


    随即，她迈开脚步，就要朝甬道深处而去。


    但是，前方忽然涌现出一道浓郁的黑雾，黑雾所到之处，两侧的火光剧烈地摇晃，那团黑雾离她们越来越近，溪微在其中感受到了冰冷的魔气，伴随着让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


    她退回到石淙身边，长剑握在手中，手腕转动间，剑身携带着银白真气，织成一道细密的流罩。黑雾浪涌一般扑到流罩上，又因遇到阻碍翻卷着朝反方向流去。


    然后，又是另一波黑雾，仿佛源源不尽一般。


    溪微鬓边染上湿意，这里灵气稀少，连绵不绝尽是魔气，自己全靠真气奋力抵御，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溪微，我的额头好烫。”


    溪微维持着旋剑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石淙额上的伴生花愈发明显，寒玉在她手中发着幽微的冷光，却没能阻止应期汹涌而至。


    而她自己的额头也隐隐发烫，这黑雾不知从何而来，竟能生生催发出女罗的应期。


    石淙抬起头，溪微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面色苍白，衬托出伴生花妖冶的颜色。那双圆圆的瞳孔微微扩大，石淙艰难地站起身，想要将手中的寒玉还给溪微。


    溪微对她摇头，简短说道：“你拿着。”


    说着，她回过头，凝聚起真气抵御应期的到来，额上的那抹红色在冰寒真气的压抑下，颜色变得浅淡。她咬紧牙关，再一次催动真气阻挡着黑雾的侵袭。


    汗水沿着眉毛落下，被长长的眼睫分流至眼尾，仿佛泪一般沿着侧脸流淌而下。她的视线有些许模糊，只能看清前方黑雾席卷中，无数的绿光不祥地亮着。


    等等，绿光！


    溪微陡然睁大眼睛，瞳孔被落进眼中的汗水刺得发疼。她没有空余的手去擦拭，只是用力眨眼，接着，姿势由守转攻，长剑带着劲风将整片黑雾分割成两半。


    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剑风所到之处，幽绿的火光剧烈地摇晃，灯芯努力供应着燃料，然而，还是敌不过寒风的侵蚀，不甘地熄灭了。


    黑暗重新笼罩这片狭窄的空间，什么也看不到了，无论是黑雾，还是其他。


    “那些光有问题吗？”石淙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响起。


    溪微将所有的重量倚在剑上，让真气在体内自然运转。直到额头的烫意减弱，她才说道：“你没有发现，那些光的颜色似曾相识吗？”


    石淙有些惊讶地开口：“你是说，之前镜灵给我泡的那种药水？”她心中升起一丝惧意，捏紧了手中的寒玉。


    溪微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一片沉默，溪微感到剑身上传来细微的颤动，她闭着眼睛，感受到魔气正在重新凝聚，那些黑雾呼啸着卷土重来。


    “石淙，把寒玉放出来！”


    石淙松开手，莹莹的冷光只能照亮她手心周围的微小一处。溪微抬起剑，舞动着它再一次抵御那些黑雾。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石淙捧着寒玉靠近她的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凉润的气息从从寒玉上传来，稍稍抚平丹田的燥意。


    溪微却挣开了石淙握着她的那只手，声音有些嘶哑：“寒玉虽能压制应期，却也会压制真气，你不用担心我，在这些黑雾消散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溪微。”


    溪微听出了那两个字的哭腔，她没有精力再说话，只是将所有的心神放在手中的剑上，同时思索着破局的方法。


    在一个闭塞的空间，就如同灵气会耗尽，邪魔之气同样也会有尽头。这些黑雾如此之多，必定是存在着一个源泉。与其在外围抵挡，不如在自己力竭之前，找到那个源泉，才能从根本上消弭黑雾。


    她抬起头，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她知道，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甬道，如果顺着那条甬道，一定能够找到这一切的源泉。


    可是，石淙被锁链束缚住了，自己如果独自离开，就意味着让石淙暴露在黑雾之中。而自己已经消耗了太多真气，她不确定能不能在黑雾中坚持住，找到那个源泉。


    “溪微，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你把我的手斩断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像是听见了溪微的心声，石淙握着寒玉重新站在溪微身边。


    溪微目光落到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双手上，白皙纤瘦，看起来很是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但是那双手指节修长，骨骼匀称，是一双适合握剑的手。


    她的指腹在寒玉的幽光下显得非常光滑，还没有生出握剑的茧。若是将这双手斩去，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握剑了。


    而这双手的主人，石淙，是溪微认识的除了自己以外第一个女罗，就在几息之前，她还可以在脑海中听到她的哭泣。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同族之间天然的感应。


    她握剑的手渗出了汗水，对于石淙的请求，她迟迟没有做出回应。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既不伤害石淙，又把她从锁链的捆缚中解救出来。


    而且，除了在寻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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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伤瘦削青年的双眼，她的剑从来就没有沾染过鲜血，如今，却要用它斩向朋友而不是敌人。


    石淙的嗓音染上焦急：“溪微，动手吧。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很钦佩你，你用手中的长剑，将我和叶知秋从镜灵手中救了下来。可是，我没有你那样的天资，我修为平平，这双手从来就没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劝说道：“我听说，东洲之主精通机巧之事，可以制作各种带有灵力的器具，之后，我可以去找他帮我重新做一双手。”


    溪微转过头，注视石淙的眼睛，出乎她的意料，那双圆圆的眼睛中并没有眼泪。她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冷：“会有些疼。”


    石淙笑了笑：“我不怕。”


    溪微另一只手掌心向前，凝聚起真气拍向黑雾。在这片刻的喘息之中，她快速撤换下拿着长剑的那只手。她看着石淙，在得到她肯定的眼神之后，抬起长剑，用力地向下斩去。


    溪微以为长剑穿过血肉时会遇到阻力。可是事实上，这把始终跟随她的长剑是世间罕见的锋利，手起剑落，两只漂亮的手便砸落到地上，在寒玉的光照下，显现出惨白的颜色。


    溪微迅速用真气为伤口止血，然后捡起寒玉，塞到石淙怀中，又将她的两只断手放到自己的芥子袋中。做完这些，她将石淙护在身后，便迎着黑雾朝前方走去。


    石淙跟着溪微，面上是一片平静。


    越往前走，黑雾就愈发凝实。它们被溪微的剑气抵挡在外，仿佛触手一般向内窥伺着，似乎只要寻到一丝缝隙，便会毫不犹豫地向她们侵袭而来，撕咬她们的每一寸血肉。


    黑雾中的确有着血腥味，溪微能够想象，它们曾经是如何在血液的浇灌之下生长壮大的。


    一路上，溪微不停地挥剑，每一剑都使得真气顺着拿剑的指尖流失出去。到后来，她仿佛麻木了，手腕机械地转动，拼命压榨丹田中剩余的真气。


    不知走了多久，甬道中渐渐开阔起来，面前也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那些黑雾仿佛具有某种意识，不再呼啸着想要吞噬她们，那个源泉仿佛正在往回收缩它伸出去的那些触手。


    最后一丝黑雾后退之时，溪微和石淙站在一处宽阔的圆形地宫之中。最中央的地方有一座高台，上面摆着一座纯黑色的宝座，有一个人端坐其上，四肢都被锁链束缚在椅上。


    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臂在扶手上支起，支撑着低垂的额头。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无法分辨，也使得他整个人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坐在宝座之中，从高台上俯视着下方的人，仿佛魔王睥睨着蝼蚁。


    溪微看到，那退散的最后一丝黑雾，归处便是此人垂在腿边的手。那黑雾不再张牙舞爪，乖顺地亲吻着那苍白的指尖，最后消弭于无形。


    身后石淙的气息变得粗重，溪微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安抚地握紧了她仅剩的手腕。


    她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那个身影却似乎毫无察觉，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观察着那个身影，她终于确定了，那个身影此时并没有醒着，不知是死去了，还是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