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阿斯库杜去跑马是埃什弥第二天一早灵光一现的主意，这几天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苏巴尔图那边因为举族被灭，目前更是不会有什么动向。休整军队，收复失地，扩展边境线是金瑞林的意思。所以一众军队也就暂且留在了苏巴尔图。


    埃什弥前一天晚上就去向金瑞林请示了这件事，金瑞林看起来很高兴，为了庆祝他们小两口相聚，还多喝了两杯。在场的人是多了些，坐得近相熟的几位对此事心知肚明，唯有尼苏看起来极为不悦。


    在听到关于阿斯库杜正在埃什弥营帐中养伤时，更是直接把手中的杯子摔碎了。


    “砰”的一声响，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好奇地打量着尼苏的脸色，不得不说，好几个官员都觉得尼苏现在的样子就跟妒妇一样，脸色阴沉地吓人，偏偏眼角又挂着红，看得人不免想入非非。


    尼苏是伊什塔尔女神的先知，据说在预言仪式上时常伴作女神的模样，这让不少官员都对他垂涎不已，更重要的是，他跟那位占卜师阿斯库杜一样，都来自埃考拉图，那个盛产美人和刺客的地方，同时也是当年那一战留下的战俘。


    想着想着，有几个醉酒的官员便起身上前，脸上挂着轻浮的笑意。近了尼苏的身，又与他拉拉扯扯，推杯换盏。


    这场在营帐中设下的宴会来的人不少，此时的金瑞林坐在王座上略显醉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反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埃什弥看到了。


    在尼苏身边纠缠的那几个官员平日里就私生活混乱，而埃什弥又见尼苏一副不情愿但又实在推脱不开的样子，便站起身，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埃什弥冷着脸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给那几个小官吓了一跳。在他们之中，有的是此次战争的随行书记员，有的是神庙里的小祭司，但总之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这等文官见了埃什弥，还是要恭恭敬敬点头行礼，称他一声“大将军”的。


    那几个人叫着，埃什弥不应，而是直接一把将尼苏从人堆里拉了出来，问他，“你和他们很熟吗？”


    尼苏道，“我不认识他们。”


    其中一个人喝得面红耳赤，完全不记得什么风度礼仪，嚷嚷道，“尼苏，你不记得我了？前些日子还叫你去我营帐里……”


    而尼苏只是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将军，我不认识他们。”


    埃什弥便也懒得搭理那些人，直接拉着尼苏从下位去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金瑞林饶有兴致的扫了他一眼，微笑着没说话，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埃什弥坐在位置上，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起初并没有注意到金瑞林的面色，只是说道，“王，是时候考虑一下随军的人员问题了。我看有的人就不是那么合适，作风太差。”


    金瑞林心里说，“不是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了？”


    当然这些话金瑞林没说出来，他只是用眼神示意埃什弥，说，“那边那位小书吏，祖上有军功，一家子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还有那边那位祭司，也是战场遗孤，他爸妈全部死在了的神庙中。”


    埃什弥道，“他们竟也配称得上算是英烈的遗孤？”


    金瑞林叹息道，“现在玛里的形势复杂，不是一言一语能说得清的。待回国之后，在与你细说。”


    埃什弥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身边醉得不轻的尼苏，问道，“能自己回去吗？”


    尼苏点点头又摇摇头，金色的眼眸变得水雾闪烁，还有些迷离。


    埃什弥，“。。。。。。”


    招手叫了几个平时在身边的护卫，吩咐着，嗓音因为喝了不少酒而变得粗狂，“送先知回去，最近动向不明，他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人便上前了两步就要过来扶尼苏，但尼苏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软若无骨地往埃什弥身上一靠，顺势往埃什弥衣服的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又低声道，“将军，不然您亲自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有些害怕…”


    埃什弥挑眉，虽然醉意上头，但还不至于醉到那个地步，而且尼苏这一番动作暗示性极强，连一旁的金瑞林都多看了两眼，冲着埃什弥坏笑。


    吓得埃什弥赶紧起身甩开尼苏，又说，“我看先知还没喝醉，自己回去也不是问题。”


    尼苏又水汪汪地望着埃什弥，最后没办法，只得搭上了护卫的手，不甘心地看了埃什弥一眼，离开了。


    金瑞林哈哈大笑，调侃道，”尼苏怕不是对你有意思？“


    埃什弥瞥了金瑞林一眼，回道，“不可能的事。”


    金瑞林又说，“怎么不可能？你是怎么想的？这次来苏巴尔图可是你点名要带尼苏的吧，祭祀院那么多人，你不仅没想着带阿斯库杜，偏偏带了尼苏。也难怪尼苏来投靠你，你这做的就是让人家误会的事情。”


    埃什弥淡淡地喝了口酒，说，“你不知道，把尼苏放在王城，会有危险。”


    埃什弥没明说，金瑞林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尼苏是北境的后人，天生就有着与神沟通的能力，如果不是看在这一点，当初也不可能把他从战俘营中带出来。说来也巧，你说怎么埃考拉图到最后就剩了这么两位，一个占卜师，一个先知。”


    占卜师指的自然就是阿斯库杜无疑。


    当初决定攻打埃考拉图的时候，其实趁地就是埃考拉图内乱，王后在政变中自刎，大王子重病，二王子又是个不争气的，这才给了金瑞林带兵攻打玛里城的机会，如果不是埃考拉图从内部开始腐烂，仅仅凭借金瑞林的兵力是根本不可能击破玛里城的重重包围的。


    而在此之前，金瑞林和一众前线的人都听说了一个事情。


    “当初的埃考拉图深得众神的庇佑，当年攻入玛里城的时候听说就是受了风暴神和战神的庇佑。可在那之后，沙马什-阿达德就很少外出打仗，身体的情况一落千丈，听说连下床都困难。早就有传闻说是被下毒了，但你要是不说，我根本想不到是阿斯库杜下的毒。当年，我还在部落里避难，唯一听说的事情就是埃考拉图自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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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就总会实行活人祭祀，祭品往往从祭祀院中挑选，死在其中的先知和占卜师不在少数，而且那些人大多都是北境来的血脉，拥有通神的能力。“


    金瑞林说着，神色深沉，好像又想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那些年的战火纷飞，光光是从边境攻入玛里，就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埃什弥的表现最为出众，总有一种不要命的感觉，只为了能够厮杀进入玛里城。


    “也就是在活祭这个事情出现之后，埃考拉图的运势一落千丈，好像这个国家已经要被众神放弃了。你说埃考拉图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还是这么干呢？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年我们攻入玛里城后看到了一场大火，为数不多留在玛里城中的通神者都自焚了，到最后被我们活捉的也就阿斯库杜和尼苏。”


    埃什弥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的事情我说不好，当时我被阿斯库杜设下计谋，被埋在雪地里装死，差点儿给我冻死。回去之后，沙马什-阿达德就死了。而沙马什-阿达德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王后，是阿斯库杜。这个事情….唉，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总觉得阿斯库杜有事情瞒着我，他好像很自己的计划，但我没有被他列在计划之中，所以他走得每一步我都不理解，他设下的每一个局，杀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知道原因，到最后我被他捅了一刀扔出去这件事，我都觉得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当时的他可能不再需要我了，面对一个弃子，我倒是能理解他对我做的一切。”


    …..


    金瑞林沉默不言，到最后只是安慰似的拍了两下埃什弥的肩膀，又拿起酒杯和他的碰在一起，之后一饮而尽。他知道埃什弥想起这些事就不痛快，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痛苦，就像一道即将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了表皮，露出了血淋淋的肉。


    金瑞林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情。


    最后，反倒是埃什弥清醒了过来，说了句，”哥，今天就先到这吧。我得回去了。“


    金瑞林一愣，下意识看向埃什弥布满红血丝的瞳孔，没说出话来。


    有多久，埃什弥没这么叫过他了，也就是自从金瑞林当成玛里王之后，埃什弥对他便不如从前那般亲近，站得很远，礼节也很正式，但金瑞林就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打入玛里城之前的每一战后，他们总是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畅谈人生。埃什弥听着金瑞林说他的政治构想，然后在临结前总会郑重地说一句，”哥，我必定帮你完成心愿。“


    埃什弥是忠义的，哪怕被阿斯库杜利用过、伤害过、抛弃过，也一如既往的忠义，好像这种品质是与生俱来的，好像谁有他的辅佐，谁都能走向成功似的。金瑞林也记得埃什弥为他受过的伤，记得在萨噶拉图之战中，埃什弥没有躲过敌人的暗算，被关在了牢狱中活活折磨，到现在那些伤疤都留在身上。


    目送着埃什弥离开的背影，步伐有些摇晃，但姿态还算平稳，金瑞林沉默无言。


    这条路，终究是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