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熙猛地仰头，雨水砸在脸上，混着额角渗出的血丝滑落。


    他已经七天未眠，眼睛干涩如沙砾摩擦，可大脑却如风暴中心般清醒。


    他想起她在城寨诊所里嘶吼的那句：“协议根本不在骨灰坛——是在婚礼教堂的地窖保险箱！”


    那是苏婉的遗言，可从罗慧玲口中说出，却带着不属于她的坚定。


    她不是在复述记忆。


    她是在履行使命。


    父亲的旧部、母亲的日记、影阁的洗脑、东星的渗透、包皮的叛变……所有线索如闪电般在脑中串联。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复仇，而是一盘横跨十五年的棋局，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过是被推上棋盘的卒子。


    他转身冲进雨幕，直奔山顶老宅。


    钥匙插进锁孔时手还在抖。


    客厅空荡，水晶吊灯蒙尘，地毯上积着薄灰。


    他径直走向母亲的卧房，翻遍衣柜、抽屉、床底，终于在最底层的暗格里摸到一本皮质日记本，封皮已褪色，边角磨损如被反复摩挲。


    他坐下，翻开第一页。


    母亲的字迹清秀而克制：


    “若有一天慧玲归来，请告诉她，她不是养女，是亲生。她喊的‘哥哥’，是你父亲为掩护她身份编的故事。她真正的名字，是叶婉卿——你父亲与我第一个女儿，在1972年那场清洗中被带走的……我们以为她死了。可她回来了，带着残缺的记忆，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使命。她不是你的未婚妻，阿熙。她是你的妹妹。”


    叶熙的手指骤然僵住。


    妹妹。


    两个字如重锤砸进颅骨。


    他猛地抬头，望向墙角那面古董穿衣镜。


    镜中人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眼角竟渗出细密血丝，如蛛网般爬向太阳穴——那是过度透支神经的征兆，是身体在崩溃边缘的警告。


    可他顾不上。


    他忽然想起，罗慧玲昏迷前，最后喊的那一声“哥哥”——不是叫父亲，不是叫幻觉中的“南哥”。


    而是叫他。


    她记忆深处，从未真正忘记。


    电话铃声，就在这时炸响。


    刺耳，急促，像从地狱爬出的哀鸣。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玄关茶几上那部老式黑色座机。


    铃声一遍遍撕扯着寂静，来电显示屏幕幽幽亮起，映出五个字——


    澳门殡仪馆。


    电话铃声像裹了尸布的鬼爪，一下下挠着叶熙的神经。


    澳门殡仪馆。


    这五个字像冰锥，直直刺向他刚被“妹妹”真相震裂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拿起话筒，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我是叶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员带着哭腔的尖叫，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恐惧终于找到宣泄口：“叶…叶先生，您登记的…罗慧玲的遗体…今早…自己、自己坐起来了！”


    “坐起来了？”叶熙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在讨论天气。


    但他握着话筒的手背，青筋暴起。


    “是…是真的！我们…我们吓死了！她…她还…还……”值班员语无伦次，显然被吓得不轻。


    “她还什么？”叶熙追问。


    “她…她没说话，就…就那么坐着，眼睛…眼睛是睁开的！”


    叶熙没再多问，直接挂断电话。


    他需要确认，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


    他立刻拨通了方文山的电话。


    “喂，叶…叶先生，您…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方文山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老鼠见了猫。


    “慧光公司，有没有‘遗体复活’的流程？”叶熙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


    电话那头，方文山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几乎变调：“叶…叶先生，您…您怎么知道？这…这是‘影阁’的…的‘回魂计划’！用…用特殊药物造成假死，再用低温保存，把…把关键人物送进敌方内部，当…当沉睡特工！”


    叶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该想到的，“影阁”的手段，向来不择手段。


    “他们不知道，我早就换了尸体。”叶熙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立刻联系高晋。


    “阿晋，带人，突袭澳门殡仪馆冷藏室。目标，‘罗慧玲’的遗体。务必活捉！”


    高晋没有丝毫犹豫：“明白！”


    半小时后，高晋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叶先生，正如您所料，‘罗慧玲’果然是假的。她…她是个整容过的替身，而且…体内藏有微型发信器。”


    “发信器？”叶熙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是的，叶先生。我们正在追踪信号源。”


    追踪结果很快出来了——澳门老城区，一处废弃的地下停尸房。


    叶熙带着高晋赶到现场。


    停尸房里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数冤魂。


    墙壁上贴满了“影阁”残党的名单，名单上，“灯”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下面新增了一行字，用血红色的油漆写着：


    “唤醒‘钟’，继承火种。”


    “钟”？叶熙的眉头紧锁。


    “叶先生，看来‘影阁’并没有完全覆灭，他们还在试图卷土重来。”高晋的声音低沉。


    “他们的目标是蒋天养。”叶熙语气肯定。


    他忽然意识到，蒋天养虽然被阿彪押送警署，但“影阁”残部仍然视他为精神领袖，他们正策划着营救行动。


    “阿晋，放出消息，就说蒋天养越狱了，藏身在屯门渔港。”叶熙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要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明白！”


    当晚，整个香港都沸腾了。


    “洪兴龙头蒋天养越狱！”


    “警方全城搜捕！”


    “蒋天养藏身屯门渔港！”


    各种真假消息满天飞，整个江湖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


    而叶熙，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警方看守所。


    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洪兴龙头”。


    铁窗之后，蒋天养盘膝而坐，像一个入定的老僧，脸上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平静。


    “叶先生，你终于来了。”蒋天养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蒋先生，你似乎并不惊讶。”叶熙淡淡地说道。


    “我有什么好惊讶的？生死于我，不过过眼云烟。”蒋天养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以为我在怕死？我在等‘光’来接我。”


    叶熙从门缝里塞进一份复印件，那是罗慧玲的日记。


    “那你知不知道，你守护的‘光’，其实是个女人？”


    蒋天养拿起日记，仔细地阅读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当夜，屯门渔港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伏击战。


    阿彪率领着残部，与“影阁”杀手展开了殊死搏斗，双方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高晋在混战中截获了一名杀手的手机，手机里有一条加密信息：


    “‘钟’若死，启动‘灰烬协议’——炸毁港九七处军情旧库。”


    “灰烬协议”？高晋的心头一震，立刻将消息上报给叶熙。


    然而，他却发现，叶熙早已不见踪影。


    高晋冲进叶宅书房，在书桌上发现一张手写的便条，字迹潦草而有力：


    “我去见‘光’最后一面。”


    与此同时，澳门葡京后巷，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作响，被人缓缓推开。


    一名穿着白色修女袍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她手中提着一盏老式的信号灯，灯光昏暗，却足以照亮她那张平静而坚毅的脸庞。


    她缓缓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地下监听站入口。


    楼顶，叶熙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如同一只蛰伏的猎豹，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他手中的望远镜，牢牢锁定着修女的身影。


    监听站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楼顶的雨滴滴答答，汇成细小的溪流。


    叶熙隐藏在黑暗中，透过望远镜紧锁着下方的修女。


    雨水模糊了镜片，却无法掩盖她那苍白的脸庞。


    修女摘下面纱，露出了小方婷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她脖颈后有一道新鲜的缝合疤痕，眼神空洞得像被抽去了灵魂，正用摩斯电码向远方发信。


    “‘影阁’最喜欢用恋人做载体，因为爱是最容易被复制的情感。”阿七的话在耳边回响。


    叶熙握紧了手中的枪，指关节泛白。


    然而，他迟迟没有扣下扳机，手心的汗水浸湿了枪柄。


    雨中，小方婷忽然转头，望向他藏身的方向，嘴角扬起一丝不属于她的微笑。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渔船正缓缓靠岸。


    船头站着陈伯，手中握着那盏曾照亮三十年前雨夜的摩斯灯，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风中传来陈伯低沉的声音：“叶先生，好久不见。”


    雨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痛着叶熙的脸颊。


    他咬紧牙关，身形如同一只壁虎般紧贴着墙壁，一点点挪向监听站内部。


    监听站内，昏暗的灯光将控制台映照得一片惨白。


    叶熙的目光瞬间被一台造型怪异的仪器所吸引——脑波同步仪。


    无数电线缠绕着，连接着小方婷后颈的神经接口，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网，将她牢牢困住。


    屏幕上，绿色的代码疯狂滚动，犹如无数只幽灵般的手，在虚空中舞动。


    仔细看去，那并非代码，而是一封封未发送的“遗书”。


    收件人，无一例外，都是“影阁”那些早已死去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