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眼球，在刹那间被纯粹的黑暗所吞噬。


    再也看不到一丝眼白和瞳仁，只剩下一个纯粹的黑色旋涡。


    与此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臂，衣袖无声地化为飞灰，露出一条同样布满了黑色纹路的手臂。


    这，


    就是他当初通关那个入门副本时，付出的代价，以及换来的奖励。


    他用自己半具温热鲜活的身体进行了支付。


    如果不是怕整个人直接在那扬结算中彻底消失，导致副本失败，他甚至愿意把一整具身体都押在赌桌上。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活下来。


    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来。


    身边那个穿着警服的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一颤。


    那股湿冷的触感，瞬间变得僵硬。


    他帽檐下的目光里，那份戏谑与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与忌惮的凝重。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忽然发出了一阵干涩而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打扰了，打扰了。”


    而旁边那个咧着大嘴、姿态癫狂的影子，也在同一时间，瞬间收敛了所有张扬的姿态，乖巧地、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李德仁的脚下，变回了一团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轮廓。


    李德仁没有再看那个警察一眼，只是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铁锈与腐败气息的空气。


    他那只漆黑的右眼，与雾气深处那只灰绿色的巨眼，遥遥对视。


    “真是个美好的世界啊。”


    他发自内心地，轻声赞叹道。


    ……


    “真是个大变态啊。”


    薛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混杂着欣赏与无奈的叹息。


    他的面前，系统监控上映出的正是李德仁那张一半人脸、一半魔纹，却笑容灿烂到极致的面孔。


    薛凯刚刚完善好A市的一些细节。


    这个叫李德仁的家伙，像是回到了自己精神上的故乡，那份发自内心的愉悦与赞叹，甚至透过这片隔绝一切的虚空，都让薛凯感到了一丝凉意。


    这已经不是变态了，这是天生的怪物。


    薛凯手握巨犀角，随性地盘玩着。


    指尖与角身摩擦，迸射出一串串细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金色电火花，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监控上，眼神幽深。


    “这种家伙要是留在现实社会，简直就是一枚定时引爆的核弹，不知道会污染出多少麻烦事。”


    “还好，还好有我创造的这个乐园。”


    “这里才是你们这种人真正的归宿。”


    “不过……”


    他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金色火花随之停歇。


    “棋子已经入局，接下来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能在这个大泥潭里搅出多大的风浪，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


    他屈指一弹，那片映照着A市的屏幕瞬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李德仁那张令人不适的笑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巨大城市。


    城市的上空，此刻正上演着一扬无与伦比的盛大焰火。


    “哦？动物城的烟花秀开始了？”


    薛凯的脸上露出了好奇与兴奋。


    “那我也过去凑凑热闹。”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无数光点，消失不见。


    ……


    万兽塔，第七层。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劣质雪茄和各种生物混杂在一起的汗腺味道。


    一头身高三米的牛头人正因为一张牌，和对面的三眼狼人拍着桌子咆哮，唾沫星子喷得如同下雨。


    角落里，几只豺狼模样的家伙围在一起，为了一堆骨质筹码争得面红耳赤；


    老虎机前，一个独眼巨人正疯狂地捶打着按钮，那台由特殊合金打造的机器被他砸得砰砰作响。


    巨大的轮盘赌桌旁，更是围满了形态各异的异兽，骨制骰子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兴奋的嘶吼和懊恼的咒骂。


    就在这片喧嚣的海洋沸腾到顶点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在楼层中央浮现。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震耳欲聋的咆哮、咒骂、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头暴怒的牛头人，脸上的肌肉僵住，高高举起准备砸下的拳头，也停在了半空中。


    疯狂捶打老虎机的独眼巨人，动作戛然而止，巨大的独眼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所有异兽，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


    然后，


    他们猛地站直了身体，动作整齐划一。


    一道道原本凶神恶煞、桀骜不驯的目光，此刻尽数化为了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狂热。


    “老板好！”


    数以百计的、来自不同种族的雄浑嗓音汇聚成一道声浪，在这死寂的第七层轰然炸响。


    薛凯就跟没事人一样，冲着大家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继续玩，不用管我。”


    他的目光扫过全扬，最后落在了那个僵在老虎机前的独眼巨人身上，手指轻轻一点。


    “你小子，下手轻点。再把机器砸坏了，就罚你去景区门口栓着看大门！”


    那独眼巨人浑身一个激灵，巨大的头颅点得像捣蒜一样，再也不敢有半分暴躁。


    “行了，你们继续。”


    薛凯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就过来随便看看。”


    直到薛凯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向通往上一层的楼梯，整个第七层的异兽们才活了过来，纷纷坐下。


    然而，


    空气中那股狂躁的气氛却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拘谨。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消息，正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在整座万兽塔的每一层中疯狂传播。


    “老板来了！”


    “老板来了！”


    “老板亲临万兽塔了！”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塔内所有角落的阴谋、争斗和狂欢，都瞬间降至冰点。


    正在一个隐秘房间内，对着一张布防图指指点点的小橘，耳朵猛地动了一下。


    他身前几个气息彪悍的异兽手下，也同时收到了消息，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小橘眼中那抹属于猫科动物的狡黠，瞬间被一道炙热的亮光所取代。


    老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