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柚花香气

作品:《秦王殿下他软饭硬吃

    忧思连相属,中心如宿醒……


    六月之炽热炎暑,不足温枕畔之寒凉;后院之娇笑俏语,不足慰心间之孤寂。


    一夜难眠之后,枕枕山梳洗一毕,负手立在花窗前,半眯着眼遥眺,眺那长长一道、望不穿的后院院墙。


    宋娘子在咫尺一院之隔,他是能越过那道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却也忍得下心,暂且不见。


    三五日不见,何足道?


    他要的是,与宋娘子……再不似与云卿那般分离!


    长平在外叩门:“主君,晏二公子、杜二公子已更衣梳洗,现在花厅用早食,就等着主君一同去方府。”


    “知道了。”


    杜枕山踱到妆镜前,仔细打量自己。


    一身素白正好,唯这张脸,平添几分日夜兼程的憔悴。


    他手指轻抚眉间淡淡的“川”字纹,叹了一声:“三十了,老了,岁月不等人啊!”


    双手正了一正头戴的软脚幞头,转身出屋,领长平遁着偏径绕出正屋,刚走进前厅,迎头碰上神色慌张的管事陈妈妈。


    陈妈妈打眼遥见主君,顾不上老胳膊老腿儿,朝他跑得鬓歪钗斜,未近便喊:“主君,来了一伙人直勾勾朝后院去了。老奴也不认得他们,说是什么晋王要去凭楼看江,好生无礼。”


    “晋王?”杜枕山止步一怔,霍地转身朝后方望去,稍滞,沉声,“长平,你去将晏二、杜二叫来。”


    长平沉应,快步跑走。


    他单手提袍,随陈妈妈急匆匆朝临江花园疾走。


    他镇定问话,陈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答话。


    “可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郎郎?带着多少人,可有带武士?”


    “是,一个好生娇俏的年轻郎君。都是着的便服,也不知是不是武士。二十来号虎背熊腰的汉子,跟进自己家一般蛮横,府里人拦都拦不住。”


    杜枕山修眉微拧,是晋王没错了。


    只是,一伙人大呼小叫朝临江花园走,声势那么大,定会惊扰后院里的人。


    他赶紧又问:“宋娘子可已醒来?”


    “老奴一直在前头忙活,不知。”


    说话间,二人进入紧邻后院的临江花园。


    花园内,晋王带来的便服亲卫十步设一哨,戒卫队伍一直蔓延至,那幢三层楼高的水亭。


    杜枕山挥退瑟瑟缩缩的陈妈妈,一路向亲卫拱手自道身份走到水亭下面,被水亭前的亲卫伸手拦下。


    “晋王在此,不得靠近。”


    他无奈后退两步,朝水亭上方拱手,提气振声:“草民杜枕山,恭迎晋王大驾。”


    亭上人未应,唯闻遥遥传来的江水声。


    他再次拱手提声:“草民失礼,未能远迎王驾,还望大王恕罪。”


    水亭上,终于响起个清灵灵的嗓音:“小王是不请自来,哪需远迎,郎君何罪之有?”


    话落,一个狐狸眼、桃花面的年轻郎君,在面朝园内的栏杆上露了脸。


    他双手撑住雕栏,笑盈盈朝下眺,目光落向水亭前面拱手上望的杜枕山。


    “五年未见,今时郎君在这宽宅大院里住着,手里还日进斗金……风水养人,财气更是养人,郎君好生丰神俊朗啊!”


    晋王声音清朗,随江风传得颇远。


    杜枕山心头一紧,冲水亭上笑道:“托大王洪福。恳请大王,容草民攀上水亭,同大王就近叙一叙旧情。”


    宋娘子就住在,紧邻临江花园的后院,她不知他在府中。


    这一上一下、大呼小叫的声势,若是被她听到,即知被他骗了。


    “你不必上来。”晋王扭头一眺浩浩渺渺的曲江,“本王下来就是。”


    杜枕山修眉一舒,拱手恭迎。


    不久,晋王步下水亭,笑盈盈自水亭雕花门内走出来。


    杜枕山眼风将那紫色身影一掠,单手一撩袍幅欲跪:“草民叩见大王。”


    “哟,何必行此大礼!”晋王抢进一步,双手轻轻将他托住,狐狸眼笑若弯月,“免了。”


    杜枕山就便松袍拱手,冲晋王一笑:“外头的曲池,可堪大王一观?”


    晋王李玉烛头戴掐金丝镶珠玉的进德冠,身着圆领长襕袍,腰佩金玉带,脚蹬乌皮六合靴,加之貌似好女的面容,看着贵气逼人,神采奕奕。


    “比之东宫那道狭窄的囚笼,郎君这处府邸,下可赏山湖水榭、琼花玉树,上可观曲江之涛涛,赏两岸四时风光。不可谓不是天广江阔任神扬,身心皆得自在。对了,这处府邸是哪年置的?”


    李玉烛颔首,辗脚四顾临江园,舒臂伸指缓移。


    “那就躬请大王赏脸,在园子里稍作赏评。”杜枕山欠首引路,谦笑回应,“只不过蔽屋陋室,何敢与东宫一比。这处宅子六年前就已置下。”


    李玉烛佯作惊讶看他:“六年前就已置下?如此说,置宅时,先夫人尚在?”


    杜枕山心上一痛,颔首:“五年前,亡妻与岳丈停棺在西市那边的宅子,大王去的正是那里。时隔太久,想必大王忘了。”


    五年前,他仓促回京,停棺罢丧,四处求告。


    半月后大雪临京,冻霜飞雪,也封住了他申冤诉屈的路。


    那日入夜后,他怀抱儿子,身心俱疲,跪坐在岳丈和妻子的棺椁前,僵木着脸,一张接一张往火盆里递着纸钱。


    十五少年郎李玉烛,不管不顾闯宅而入,披风戴雪站到灵堂外面,用刚刚变声的嗓子,哑涩唤他:“杜家郎君,小王是为你家冤情而来……”


    其后他便迎来,此际的尚书令、彼时的户部尚书、李玉烛的亲舅舅朱桓,在朝中联手百官,为杜家冤情造势。


    时逢故太子李泰平刚刚暴毙,朱家便期借杜家惨案,将朝中最后的掣肘,李泰平亲舅舅琅琊王王滕拉下马,扶晋王上位。


    无奈彼时,皇帝欲向西蕃兴兵,王滕背后的几十万军户正当用。


    是以,便方邑尘大闹朝堂,便朱桓在朝中一呼百应,皇帝也就判了王滕支付他一笔丧葬费,罢了王滕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


    翌年,王滕官复原职,更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浩浩荡荡出征西蕃……


    “原是小王记差了!”李玉烛又佯作忆起,扬声轻笑,“小王还当,将郎君引荐给我那舅舅之后,这么些年,他分给郎君不少油水,才得以置下这处宅子!”


    杜枕山眼眸一闪,欲言恩道谢,李玉烛却抬手按上他的肩头,笑眯眯问:“听说郎君此回离京,是为帮我那舅舅,押运一批财物去别处……是什么数量?要替他藏去何处?”


    杜枕山眉眼霍地一抬,讶然:“大王……何意?”


    李玉烛半笑不笑:“本王在宫中,于皇帝面前献殷勤,五年间起五更,忙三更,说是储君之选,却累得像条狗。我那舅舅却在外头逍遥快活,搜物敛财,交盟结党……”


    怨愤之言?


    杜枕山冠玉般的脸上,缓缓浮露出怔然。


    自打被李玉烛引荐给朱桓,他便一直受朱桓驱使,只道这舅甥二人同气连枝。


    可听晋王这意思,莫不这舅甥二人,生了嫌隙?


    “这么多年,我那舅舅私下交结的官员,小王不知有何人;他敛藏的财物,本王更不知是何数;倒是知道他那个儿子、小王那个表兄,多年来摩拳擦掌,振翅欲飞!”


    李玉烛冲他凑来近桃花面,狐狸眼中精光飞溅,笑得狐狸眼弯弯。


    “他以为他是王滕,还将小王当作了故太子。小王可不是,任王滕搓扁捏圆的李泰平,小王要长命百岁,更要稳坐江山!”


    劈头盖脸的话若惊涛骇浪,将杜枕山冲击得眼眸散乱,一直不知如何回应。


    李玉烛移开脸,伸直腰,轻轻一拍他的肩。


    “听说,我那舅舅将天下商行尽归你手,盈利却只分你两成。郎君若肯将我那舅舅的账目和藏宝地,向本王透露一二,待本王上位,本王不仅将盈利分你五成,他那个尚书令一职,本王也能拿来给郎君做!”


    杜枕山为难须臾,拱手一揖,低眉促声:“草民在不乎利益,唯期大王将琅琊王家斩草除根,是以一心辅佐扶大王上位。至于朱令公与大王……多年来,令公一直是为大王奔走……可是有什么误会?”


    “敛下巨财,却瞒而不报;结党营私,却撇得本王一干二净……我那舅舅汲汲营营,确实将皇帝宝座盯着死死,不过,他不是为本王所盯,而是为他的儿子!”


    “大王深居东宫五年,不离天子左右,大抵,”杜枕山艰难思忖,小心翼翼措辞,“大抵,令公不便事事与大王商议,以至大王心中无底。大王现已从东宫迁回王府,想必不久,令公就会与大王通气。”


    故太子李泰平暴毙之后,晋王李玉烛获天子恩召,被天子久留东宫,辅佐国事五年之久。


    上月,宫中德妃新殁。


    晋王大婚在即,不便在宫中举行庆典,故而天子令晋王迁回王府,举行大婚之典。


    “是吗?小王前脚才拿到你和江南富商送来的礼单,后脚他就找来索要……本王的妻妾人选,也都是他选定的。好不容易出了宫,去青楼寻个欢、赏个乐,偏那份礼单,又被个不识好歹的妓子偷了。”


    李玉烛将双手,缓缓往背后一负,望天喟然一叹。


    “谁知那个妓子,竟然与方邑尘之子私相授受多年。小王惭愧,给你家杜二郎添麻烦了!此来是专为向郎君致歉,向你家杜二致谢!”


    杜枕山赶紧道:“那份礼单,关乎我杜府安危藏隐,杜二是为自家事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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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无需言谢!”


    “也是。那郎君就好事做到底,等京兆尹将浮香阁那个假母放出来,你就派人将她……””李玉烛目光熠熠将他一望,以手为刀,在喉间一抹。


    杜枕山将眼帘一垂,迟疑:“这个……”


    他心头,十万个不愿意,不想再趟晋王这道浑水。


    五年前灵堂前一逢,他便知晓眼前的少年郎深谋远略,若与之联手,报仇有望。


    五年后的今日,他除了见识到少年郎的心机,更见识了少年郎的狠毒手段。


    案发那夜,晋王强占了那个花魁,将人折腾到半死;醒来发现礼单被盗,便当众亲手将花魁百般摧折,花魁咽气还不罢休,又命亲卫轮番奸辱……


    那些详情是晋王的亲卫,在红月卫处向方公子施刑时,为了激怒方公子,大笑着向方公子陈述的。


    栖池向他转述后,他心头寒彻,毛骨悚然!


    借晋王的手,将琅琊王家斩草除根之后,莫说向晋王、朱令公这伙人求名索利,他杜晏两家能完好脱身——已算善果!


    “怎么,郎君不肯?”


    李玉烛见他沉默,向他凑近温柔桃花面,狐狸眼中噙着深深笑意。


    “罗文柏宁肯让罗世昌诈死,也不愿与咱们一条心。幸亏罗世昌派人暗来通报,说他手头上还有一份名单,求小王将他救走。那小子诡诈啊,手下各大青楼花魁搜罗了……朝中好些官员的龌龊勾当。”


    “罗世昌果然没死!”杜枕山霍然一悟,又低呼,“还有一份名单?名单何处?”


    “没死,却与死了一般无二,不知被罗文柏藏去了何方。簿子,也捏在罗文柏手里。”


    李玉烛负手看他,从容安静,浅笑缓声。


    “罗文柏要将方思齐一案大事化了,也是好事。就怕他畏手畏脚,留着假母那个祸害。劳烦你帮小王盯着京兆府,若是假母活着出来,你就送她归西。免得我那舅舅知晓后,找小王的晦气。”


    杜枕山将牙关悄然两咬,阖目颔首。


    “另外,罗文柏看不上小王,装聋作哑,不肯与小王相往来。可他儿子与那个簿子,于小王而言却有大用!你回头再……”


    “小公子,小公子别跑,别跑……”


    一声温柔娇斥,打断二人谈话。


    杜枕山霍地转首,见儿子晏靖朝的小身影,躲避着晋王亲卫的阻拦,兔子般冲进临江花园,左右一望寻到他的身影,撒着欢儿地朝他跑来。


    儿子身后追着宋娘子,和一干婆妇。


    晋王近在眼前,他不便高声呼喝,便心头难堪被宋娘子发现,也只能蹲下身子,一把搂着扑进怀里的儿子,柔声轻责:“乱跑什么?”


    楚昭宁吃罢早食,在后院陪小公子耍得正欢,小公子听到隔壁临江花园有动静,闹着要过去。


    她耐不住磨,牵着小公子一进临江花园的月洞门,一眼就望见了杜枕山,欣喜嘀咕:“主君……回府了?”


    昨夜,陈妈妈说主君在外头找门路,撒销她与晏二公子的通缉令,她还道要等几日,未料今日一早主君就回来了。


    既然回来,想必通缉令的事,大抵有了眉目。


    走神霎那,小公子挣脱她跑了过去,她便也追着小公子跑了过去。


    跑近才见杜枕山身边有位年轻郎君,无心细看,她兴冲冲向杜枕山叉手一揖:“杜郎,我与二公子的通缉令,可是撒了?”


    呼吸之间,她面前有浓郁的异香幽幽浮浮,一股柚花之香陡然杀出“重围”,刺向她,刺得她心头一惊,望向香气来处。


    杜枕山身畔的年轻郎君面若敷粉,唇若染蔻,细长的狐狸眼俏生生含笑,正将她上下打量。


    她怔住。


    好熟悉的香气,好可怕的眼睛!


    面前这双眼眸,与她记忆里,火红狐狸面具下的细长眼眸,重叠在一处——如出一辙!


    她身子僵麻、脑子里一片空白之际,郎君的手似牵了线,直勾勾朝她面上伸来,红润饱满的唇轻启:“你可是……”


    杜枕山松开怀里的儿子一个仰眸,见晋王痴痴看着宋娘子,手几要伸到宋娘子脸上,慌忙站起隔到二人中间,强笑着道:“此位,乃我府上女先生,宋梨花。”


    又将儿子的手塞到宋娘子手里,冲她促声:“我在会客,不便与先生闲谈,先生快些将犬子带走。”


    楚昭宁这才自惊恐里回神,牵着晏靖朝的手就走,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三魂六魄都丢在了背后头。


    望着她惊慌奔走的背影,晋王李玉烛施施然背负双手,冲杜枕山勾唇一笑。


    “女先生?宋梨花?小王可是在浮香阁见过她的,她说她叫陈昭昭。她亲眼看见小王的亲卫,将那妓子的尸首,从楼上抛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