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备婚
作品:《春意迟迟》 俪心酒店虽然是接近四星评级的轻奢酒店,却别出心裁地引入了五星酒店的行政酒廊管理模式,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都会为住客提供两个小时的下午茶自助服务。
甜点有专门的供应渠道。
无论是巧克力海盐哈斗,费南雪,还是玛德琳,品质都堪称上乘。
顾俪卿的商业眼光独到。
直接在酒店一楼的茶咖休憩区设立了明档玻璃柜,非住客也可以很方便地购买这里的甜品。
一度催生了同城乃至外地的代购业务,俪心的营销部趁热打铁,开发了网店小程序,每月的销售量颇为可观。
四人来到行政酒廊。
落地窗的玻璃刚擦拭过,光可鉴人,可以俯瞰东三环的车水马龙。
天花板上随处可见的球形灯像葡萄串般枝枝蔓蔓,灵动又俏皮,卡座也是纹理细腻的胡桃木,四处的布置没有老派酒店的匠气,装修风格透出年轻一代的创意和活力感。
四点后,京市又下了场雪。
酒廊的空间沐浴在一种特殊的光线中。
顾意浓坐在顾俪卿身侧。
她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姿态罕见地透出乖顺,边心绪不宁地搅着手指,边听着姐姐愤懑不平地责骂起对面的原弈迟——-
“你就是居心不良!”-
“我妹妹刚认识你的时候才多大?她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年!”-
“是,你是在她成年后才向老爷子提出的求亲,但你比她大那么多岁,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她现在的心智都不算成熟,玩得过你这种三十几岁的老狐狸吗?”-
“有婚约怎么了?”-
“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也就算了,连措施都没做好,让我妹妹还没毕业就怀孕,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顾俪卿在天舸集团的话事权要比顾砚卿高,又是家里的长姐,是以在她指着鼻子,责骂原弈迟的时候,顾砚卿的表情和姿态和顾意浓差不多。
只是偶尔会偏过头。
观察观察原弈迟的表情,但不敢插话。
面对顾俪卿的发难。
男人保持着适当的缄默和严肃,仍然沉穆地端坐着,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为所动,脸色无波无澜,心理素质和情绪都稳定到可怕。
他被西裤包裹的那双长腿交叠着,一只手自然地垂放在椅侧的扶栏,绅装外套的灰色法兰绒在稍显晦暗的灯光下显得雅贵又端正。
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仍然是那副掌管生杀予夺之权的上位者模样。
原弈迟没流露出丝毫的防御姿态。
许是性格过于高傲,眼角眉梢间也窥不出任何的溃败之色。
刚而不愎,坚而不催。
仿佛自己不是正在被指控的罪孽暴徒,而是在听人呈堂证供的大法官,无论诉讼双方的言词有多激进,都泰然自若地俯视着一切。
如此淡定的姿态。
让顾俪卿心中愈发恼怒。
这就是原弈迟手段的高明之处。
因为他听之任之,也不做辩解,任凭她随意辱骂,顾俪卿反而找不到再去攻击他的方式,还憋了股闷火。
顾意浓坐在男人的对面。
也觉出,此时此刻无论顾俪卿怎么责骂,原奕迟的情绪都没有任何波动。
那并不是伪装的,而是他真的没将姐姐的话放在心上。
根据这半年同他的相处和她的观察,如果原奕迟处于愤怒的状态,或是有些情绪在,会抬起手去松解领带,再把衬衫最上的扣子解开。
顾俪卿抱起双臂,身体朝椅背的方向靠了靠,她的语气不再那么激动,但依旧透着权势女性的强硬,冷笑着又问:“你觉得和顾意浓领证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办了,是吧?”
接下来说出的话。
让原弈迟的眉心轻微折起,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甚至显露出淡淡的阴沉感——
“领证了又怎么样?还可以离啊!”
“我妹妹又不是偏得嫁人。”
“至于孩子,她想生的话,顾家又不是没人,那么多男性长辈在呢,哪一个都可以充当父亲的角色。”
“你别觉得她怀孕了,就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大不了我妹妹就多个离婚记录呗,这个不算什么,况且像她这样的女孩,离过婚又怎么了?排队追她的,上赶子想来提——”
“顾总。”
男人嗓音沉厚地唤住她,态度异常强势,将她义愤填膺的话语打断。
“你可以指责我,无论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但别触犯我的底线。”
男人微收下颌,注视她的模样,让人联想起一头危险又沉默的狮类,他眼底划过的那抹黯色像焚烧殆尽的恒星残骸,透出死寂般的威慑力。
顾俪卿的心脏不禁涌起细微的颤栗感。
她皱起眉,眼底透出防备。
男人语气沉沉,胁迫般地强调道:“请你不要教唆我的新婚妻子和我离婚。”
“教唆?”顾俪卿讽笑着说道,“对你,我不想那么客气。”
——“原弈迟,如果你不同意和我妹妹离婚的话,我会把你告上法庭的!”
这话一落。
顾意浓和顾砚卿的表情都微微生变。
顾砚卿惊讶地问:“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顾俪卿用充斥着敌意的目光注视着原奕迟,勾起唇角说道,“我要告你的这个好朋友,诱-奸我妹妹,还对我的妹妹进行逼婚。”
“我知道你背后有几百号律师,但我背后也不是没有倚仗,跟你,我耗得起。”
原弈迟的眼角微微眯起,但很快就态度淡蔑地低头轻笑,问道:“是么?”
顾砚卿劝道:“姐,你冷静冷静,这事不是闹着玩的,真要闹大了,对小妹也有伤害。”
“你给我闭嘴。”顾俪卿眸光发狠,呵斥住弟弟,“现在宁可自损八百,也不能让我们的妹妹落入这种狗东西的手掌心里。”
顾砚卿也抬高了语调:“你简直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件事老爷子不会同意的,他不可能让小妹沾上这种污点!”
眼见着姐弟俩起了内讧。
顾意浓颦起眉目,终于出声道:“别吵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还算冷静地说道:“姐,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知道你是在保护我。”
——“但是原奕迟没有诱-奸我。”
她的脸色稍显惨白,转过头,看向姐姐英气又明艳的侧颜,说道:“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得响的。”
“在纽约的那半年,是我主动找上原奕迟的,在我们没发展成那种关系前,他在和我相处时,也很有分寸,不存在引诱我的行为。”
说到这儿,顾意浓也觉得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了,她绷着小脸,无奈地又说:“如果要怪,就怪那个避孕套的生产商吧。”
“措施他是一直都有做的,但是如果那东西质量出问题,破了或者漏了,那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顾俪卿:“”
顾砚卿忍不住说道:“小妹,这种事,你怎么能当着外人面说?”
“你都结婚多久了。”顾意浓小声吐槽道,“就别装什么纯情大男孩了。”
顾砚卿:“……”
她和原弈迟之间的事,远比哥哥姐姐了解到的要复杂得多,这其中包括她19岁那年的意外,还有她和梁燕回之间那段被刻意隐去的恋情,和她曾经想借他蝌蚪,去父留子的反叛举动。
在她提出分开,不想再继续和他做炮友后,原弈迟确实做出过威慑的行为。
但在得知她怀孕,面对她的家人时,男人确实将她保护得很好,甚至打算独自扛下全部过失,并沉默地拦下他并没有做过的错事。
虽然原弈迟是个阴险的狗东西。
但也确实是她主动招惹的他。
在顾意浓的心里。
是她自己贪色相,没禁受住诱惑。
是她把原弈迟给搞了。
而不是姐姐说的,她是被搞的,被诱骗的,是完全清白无错的那方。
顾意浓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做缩头乌龟,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撇得干干净净。
那样太逊了,她会看不起自己,逃避责任也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不过姐姐说的对。”顾意浓坐正身体后,又抱起双臂,看向对面的男人。
她的眼眸浸着明利的锋芒,不无娇纵地说道:“就算我和你领证了,也不代表什么。”
——“如果你表现得不好,我随时都可以提出离婚,直接把你踹掉,再找个新的年轻帅哥伺候我。”
他身上阴沉惹人生怵的气息淡了些。
但在听到“年轻帅哥”这四个字时,眉心的折痕明显加深了些,甚至有些烦躁地抬起手,扯了扯衬衫下的领带。
原弈迟缄默地看了她几秒,方才语气幽幽地说道:“太太放心,我不会让你产生想离婚的念头的。”-
原弈迟对这桩婚事早有筹谋,也早就安排好了婚房,就在毗邻香山和植物园附近的别墅区内,那里离清北那两所顶尖大学也很近。
别墅做了基础的软装,但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具体的细节处也没落实,就算按照最快的速度,也要几个月才能装修妥当。
顾意浓还在孕期,身体虚弱。
有些漆就算打着环保无害的旗号,也难保会带些甲醛,她闻不得那些味道,也想按自己的喜好布置新房,便打算先让原弈迟搬进她的跃层公寓里住。
原弈迟在御景里的顶楼公寓她去看过,和他在纽约的住所一个风格,死板无趣,性冷淡风,毫无人味,他似乎崇尚某种极简主义,大几百平方米的居住空间里,只需要摆放几件品质有格调的家具就够了。
除了雪茄房,小型酒窖,最占地方的是书架,男人在每套常住的房子里,似乎都收纳着不亚于小型图书馆的藏书数量。
在纽约的书籍都是外文的。
他看得书很杂,数学的、哲学的、政治经济类的、纯文学的,什么类型的都有。
顾意浓粗略地参观过他的藏书。
隐约记得有两本书的摆放位置很独特,翻阅的痕迹也很重。
一本书是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另一本书是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
帮他打理曼哈顿房产的英裔管家悄悄告诉过她,原奕迟每年都要特地抽时间,将这两本小说重看一遍。
顾意浓大学修的是影视戏剧文学专业,自然听过这两本书,但是没看过。
大体就是很经典的美式硬汉文学,比海明威笔下的男主人公还要硬派,杰克·伦敦的作品都不能说是硬汉文学了,甚至可以说是狠人文学了。
硬汉在她视角的理解下。
就是拥有极致性魅力的大男子主义。
和原弈迟给她的感觉很像。
她会因他出众的外貌和整体的感觉而荷尔蒙涌动,也会对他这种强势又性感的男人有浓烈的生理欲望。
但也只是想搞他而已。
却并不想和他这种人交心。
老白男笔下的爹味丝毫不亚于东亚的老登们,只不过是故作深沉些而已。
顾意浓觉得,原奕迟还是少看些这类型的读物为好,狗东西本来就够强势,作风也够硬派了,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就是个典中典的大男子主义,她可不想供个活爹当丈夫。
反正御景里的那个顶楼套房她不喜欢,再者童倩也从江浩天的家搬出去了。
她就更没必要搬过去了。
让原弈迟在自己的地盘里。
她也能更好地拿捏他。
婚礼定在三月初。
那时顾意浓刚好怀孕三个月,穿婚纱还不会显怀,孕反的症状也基本能消失,但最近的这段时间,她快要被孕反的症状折磨崩溃了。
即使遵照了医嘱,也格外注意饮食和休息,还是吐得很严重,体重甚至比怀孕前轻了几斤,躺下后,肋骨都会泛起轻微的牵扯感,喉咙也是痛的。
顾意浓的学分已经修满,本想在今年毕业,也联系了负责指导她论文的教授,但许是因为孕酮的影响,仍然无法久坐,对着电脑看久了,就会头晕得厉害。
只能被迫静养在家的她越来越烦躁。
原弈迟在这几天,每天都会派助理送些私人物品到她的家里,在还没有正式同居前,他每天都会给她打两通电话,询问她的心情和身体状况。
第一通基本在早上,第二通是在午餐时间,晚上七点会准时到她的公寓,看望她一会儿。
雷打不动。
他似乎将婚姻当成了公事处理,虽然业务能力出众,也无可挑剔。
但越来越让顾意浓觉得,他就是个沉闷又无趣的人机。
是以在清晨八点半,再次接到原弈迟的电话时,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火,直接按了撂断。
那边又打来后。
她歪着脑袋,抿起唇角,姿态颇为桀骜不驯地将原弈迟的私人手机号码拉黑。
为了避免他让助理再给她打电话。
干脆将手机关机,眼不见心不烦。
“狗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