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名分

作品:《春意迟迟

    男人的佩戴鳄鱼皮腕表的左手骨感而分明,随意搭在大班桌的边缘,上半身朝顾意浓的方向倾斜了些角度,也在桌面投落了一道阴影。


    另只手则按住了那张手写的协议。


    他低眼注视着她,说道:“你立下的是字据,不是口头协议。”


    “虽然未婚妻列出的条款在法律上没有什么约束力,但只要我签下原奕迟这三个字,在结婚后,就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顾意浓抿起唇角。


    刚要伸出右手,将压在男人掌心之下的那张纸拽出来。


    原弈迟已经先发制人。


    他捏起纸页的一角,又将它举在半空,表情沉淡地说道:“但在正式签字前,我也有权利对未婚妻列下的条款提出异议。”


    顾意浓:“!!!”


    她就知道!


    狗东西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些条件。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原弈迟毕竟是大集团的总裁,对于合同或者文书的细微之处,向来锱铢必较,甚至比律师的眼光还要更毒辣。


    他逐条地和她细说:“第一条,可以。”


    “这个孩子随你的姓,取名权也交给你。”


    “第二条。”原弈迟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她,“我有指点过你的穿着和发型吗?”


    顾意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北海道的最后一天,是谁让我穿powersuit的?”


    “那不是造型师给你提供的穿搭建议吗?”男人沉静的眼底透着困惑,但却莫名让顾意浓觉得,这狗东西又在惺惺作态。


    别装了。


    演技烂死了。


    她刚要开口怼他几句。


    一道沉厚的嗓音落在耳边:“可以。”


    “结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发型和穿着。”


    原弈迟面无表情地撂下那张手写协议,接着说道:“第三条,门禁时间。”


    他的记忆力奇好,只是看了几遍,就已经将那些条款烂熟于心,问道:“那如果你在婚后彻夜不归,该怎么办?”


    顾意浓被他问得眼神微怔。


    她抱起双臂,故作淡定地说道:“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的话,我会和你提前说的。”


    男人不咸不淡地又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太太没有归家时,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将太太亲自接回家呢?”


    顾意浓颦起眉目。


    听见他用略透着无奈的口吻说道:“如果太太不告诉我准确的归家时间,我会很担心。”


    顾意浓:“……”


    狗东西果然有够阴险。


    这才第三条,就开始卡她了。


    原弈迟的表情稍显寡淡,直接抛出他可以接受的门禁时间:“晚上十点半。”


    “只要超过这个时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派人去接你,或者亲自去逮你。”


    顾意浓炸了:“十二点!”


    “十点半也太早了吧?高三生下晚自习都要十一点了。”


    男人的唇角几未可察地动了动,眼底的情绪也透出罕见的温和。


    却仍不忘老道地采取谈判中的拖延策略:“孕期暂时定在十点半,孩子出世后,还可以再商量。”


    顾意浓:“”


    “还有,太太写的是正常的交友活动,正常这个字眼,含义很模糊,太太稍后应该和我解释解释,这个正常到底有多正常。”


    顾意浓:“”


    他眼底的情绪如古井般无波无澜,说道:“至于第四条,我有异议。”


    顾意浓听到这儿。


    多少有些自暴自弃了。


    也意识到,初生的牛犊是斗不过原奕迟这种已经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的。


    便由着他,以作息规律对孩子和她更好的借口,同意将起床时间固定在八点到九点之间,最多可以赖床到九点半。


    “PUA的含义是贬低对方的时候,同时抬高自己,以达到情感操纵的目的。太太第一次指责我PUA你的时候应该是在酒店的那晚,但我只是在和太太阐明事实。”


    “你可以说我用话术威胁你,或者诱导你,但我不认同那是PUA。”


    “不过在结婚后,我会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不会再让你觉得我是在PUA。”


    “”


    顾意浓仍然抱着双臂,昂起下巴,注视着黄檀大班桌外的高大男人。


    原弈迟不动声色,看了她几秒。


    他从没见过顾意浓做出过那样的表情。


    她的表情略显委屈,唇角向下抿着,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透出股生无可恋的感觉。


    就像只被雨浇透的小花猫。


    他鼻音很轻地笑了声,问道:“至于未婚妻担忧我会把你当下属拿捏,我和你之间,到底谁更像下属?”


    “就拿现在来说,未婚妻坐着,我站着,我才像向老板汇报工作的下属。”


    顾意浓:“……”


    “第七条,随便你吧。”


    “婚戒你不想戴就不戴。”


    “至于第八条。”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时,顾意浓总觉得,男人望向她的眸色明显变得幽深了些,“太太在孕期的前三个月,要按医嘱禁欲。”


    “我也会督促太太,不会让你自行解决。”


    “等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当后,可以按照你说的,一周两次。”


    顾意浓放下手臂,调整起坐姿。


    其实她觉得原弈迟提出的异议还算合理,总的来说,虽然他的嘴毒了些,但她提出的那些条件,他基本都答应了,也都承诺会做到。


    直到原弈迟将补充条款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遍,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甲方随时有权力添加任意条款,以此来约束乙方身为人夫的行为。”


    男人沉闷的笑声已经落在耳边,无奈地问道:“未婚妻,你知道什么叫甲方和乙方吗?”


    “我当然知道了。”她恼火地瞪向他。


    他眼神寡淡地瞥着她,又问:“那你知道甲乙双方,都要各自履行什么样的权利和义务吗?”


    顾意浓的眼神微微一变。


    男人唇边的笑意已然转淡至无:“乙方可以根据合同,满足甲方提出的要求,但甲方也有义务,向乙方提供报酬。”


    ——“未婚妻女士,如果我在婚后履行你提出的全部要求,身为甲方的你,又会付给我什么样价值的报酬呢?”


    顾意浓:“!!!”


    啊啊啊啊这个狗东西!


    他怎么能这么阴险!


    她近乎炸毛:“你怎么又在算计我?”


    “是未婚妻自己将你和我列为甲乙双方的。”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并没有在算计你。”


    顾意浓:“”


    “合同和协议是不同的,所以未婚妻,你要和我签的是婚前协议,而不是婚前合同。”


    ——“相应的,我也想对未婚妻提出如下三个要求。”


    顾意浓一脸生无可恋。


    她别过脸,叹气道:“你赶紧说吧。”


    “第一。”男人竖起食指,表情还算平淡地注视着她,“你在婚后不能出轨。”


    “这是我的底线。”


    “我会对你绝对的忠诚,我希望你也会是如此。”


    姿态沉穆地伫立在那里的男人,俨然恢复了熟悉的上位者姿态,强势冷傲到宛若一头不可进犯的狮类,下午窗外的光线有了变化,他落在桌面的积影也变得浓廓了些。


    “我不会干预你正常的交友,但未婚妻在婚后,也要和不怀好意的男人保持距离。”


    “如果未婚妻识人不清,我会帮你筛选掉一些不适合靠近你的人。”


    “第二。”男人嗓音沉厚地说道,“婚后我不会和你分房,但在孕期可以偶尔分床,你可以在主卧里放上另一张床。”


    “等你平安生产后,我们还是会像正常夫妻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说到这里。


    原弈迟缄默了几秒。


    男人的表情仍然平淡无波。


    但顾意浓却觉察出,他似乎仍在组织着语言。


    她眼皮一跳,有些担心最后一条会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要求,连忙催促道:“那第三条呢?”


    原奕迟无奈地抿起唇角,姿态还算沉静地说道:“你不能再攻击我脖子以上的部位。”


    “尤其是脸。”


    他嗓音醇厚地强调道。


    “你可以掐,可以踢,可以咬,可以用任何招式攻击我脖子以下的部位。”


    “但是请不要打我的脸。”


    “我在外面的仪容仪表,也和太太的尊严和体面息息相关,太太不希望我每天带着两个巴掌印去华臻大楼上班吧?”


    顾意浓:“……”-


    婚前协议初步谈拢后。


    顾意浓按照沈长海的嘱咐,带着原弈迟回了趟在京市的家属院。


    家附近的街道市井味重,烟火气息也浓,以至于那辆漆黑的迈巴赫驶到小区外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下车后。


    男人转过头,垂眼注视着她。


    他向后曲起肘弯。


    姿态绅士又体贴,示意她伸手去挽。


    从顾意浓的这个视角去看。


    男人的肩膀真的很宽,隔着大衣的面料,都能觉出背阔肌的厚实和强悍,给人一种沉稳又可靠的安全感。


    短短几天的功夫。


    他的身上就散发出那股值得信赖的人夫气息。


    顾意浓眼神轻怔。


    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原弈迟无奈地转身。


    干脆低头,径直牵起未婚妻的小手,粗粝的拇指卡在她柔软的虎口处,沿着手背渐渐扣紧,他的掌心很宽厚,散发着熨贴的热意。


    男人的手宽大,又有力量感。


    和身体搭在一起是比例和谐的,但却比顾意浓的手要大上太多,甚至能将她摊开的整只手,都不留空隙地包覆住。


    她皮草外套的绒软毛针,擦过他袖口处厚实的羊毛面料,没有起静电反应。


    只是紧密地贴合在了一处。


    中午在民政局前跪地求婚时。


    男人黑色大衣的下摆被污雪和灰尘染脏。


    原弈迟多少有些洁癖,便换了袭和西装相衬的巴尔玛肯风衣,烟灰色的,廓形简约,呈直筒状,低调的暗门襟设计,有优雅的插肩袖。


    男人的身量本就生得高大峻挺,肩宽腿长,穿这种大衣更是显得英俊逼人,不紧不慢地牵着她的手,往单元楼处走时,也散发出贵公子独有的翩翩风度。


    他今晚没有穿黑色。


    顾意浓猜测,应该是不想在见岳父时,显得气质太过沉穆威严。


    但那股独属于上层精英的矜傲感是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做派有多么斯文绅士,都会在细节处暴露出来。


    当有路过的居民悄悄打量他们时。


    男人撩起眼皮,也瞥视过去。


    他的眼底分明没什么情绪。


    却让对方觉出了侵略性和威慑力,以至于不敢再让目光过多地驻留。


    顾意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