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领证
作品:《春意迟迟》 得知原弈迟已经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沈长海后,顾意浓有一瞬间是错愕的。
他的做法出乎她的意料。
也让她措手不及。
大脑像宕机般,很快就被如厚茧般的迷惘感深深地包裹住,也让她忘记了思考。
在所有家人中,顾意浓最在乎的就是爸爸的看法,至于擅自为她定下婚约的顾老爷子,她甚至做好了和他撕破脸皮的准备。
她从小就调皮捣蛋,从不怎么服从大人的管教,但她做出的那些乖张事,也仅限于:将隔壁领居家的男孩挠伤、翘课、逃学、不写作业,和在上课时偷看漫画。
无论是和梁燕回的那段有些禁忌的师生恋,还是和原奕迟上床却不和他正常交往,并在怀上了他的孩子后,仍然和梁燕回单独去北海道出游,都太过荒唐了。
顾意浓真的不想让沈长海知道这些事。
原弈迟松开她。
没有再禁锢她的腰肢。
顾意浓颦起眉目,从他的腿上起身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原弈迟也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他姿态慵懒地从游艇低矮的酒桌上,拿起那瓶72年的麦卡伦,澄透的琥珀色液体在莱俪水晶瓶中微微荡漾了几下,又被倒入了酒杯中。
孕妇对周围的气味敏感。
顾意浓很快就嗅见了昂贵威士忌的气味,经由雪莉桶酿造后,散发着醇厚又辛烈的芬芳,一股似慌张也似焦躁的感觉也在心脏深处蔓延开来。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明显漏了几拍。
原弈迟会不会是威胁她爸爸了?
他都有能力恶意收购掉天舸,难保不会动沈长海的辰熙影业。
她最近没关注过公司里的头部艺人,在娱乐圈这种大染缸里,但凡是有些名气的演员,都是有些黑料的,没有谁就是完全清白无暇的。
辰熙的王牌经纪人奉告过自家的艺人,千万别在税上出问题,女明星要比男明星更注意情感上的道德问题。
毕竟这个世界对女人更苛刻。
男明星出轨搞外遇,还能在几年后正常复出,女明星要是被爆出类似的绯闻,那多年奋斗的事业,基本就要付之一炬。
辰熙今年除了一部暑期档的电影,还压着两部待播的电视剧。
原奕迟是抓到辰熙的把柄了吗?
她转过头,表情防备地看向他。
原弈迟表情平淡,明晰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的上缘,手背贲出几根脉络明显的青色静脉,充斥着可预见的爆发力,甚至显得有些粗突,鳄鱼皮腕表的表冠恰好扣压在其中一根血管的上方。
似乎觉察出她的注视。
他略微转眸,也看向了她。
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斯文优雅地吞咽着酒液,姿态分明是怠懒又闲适的,瞥向她的眼神也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但就是让她觉察出了深掩于中的侵略感,极淡,却不容忽视。
那股愉悦又带着压抑疯狂的气息仍然包裹在男人考究绅贵的西装里,仿佛从未消散,他的表情仍然是平淡的,就像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你爸爸又打来电话了。”男人留意到低矮酒桌上的手机,他撂下威士忌玻璃杯,将它拾起,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意浓犹豫了半秒。
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它。
原弈迟的手机是华臻集团旗下某电子厂牌推出的高端线产品,对标VERTU,近年在富豪人士中颇受欢迎,甚至火到了中东的阿联酋地区。
他用的这款手机售价接近三十万,机身由高定腕表的工匠精心打造,采用瑞士的精钢做机身,蓝宝石玻璃做屏保,背板是玄黑色的鳄鱼皮,数字键盘,屏幕不大,但仍可触控。
沈长海三个字赫然在上。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
男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似乎已经沉溺于扮演温柔丈夫的角色,嗓音沉淡地说道:“我会避开,让你和岳父好好谈。”
顾意浓没有吭声。
等原弈迟离开游艇的主厅后,顾意浓指尖发抖地按下接听键,心跳不由自主地在加快,眼眶也有些发酸。
“爸。”她哽声唤道。
沈长海的语气明显透着焦灼,但在听见她的声音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关切地询问道:“身体怎么样?原奕迟说你害喜很严重,也吃不惯日本那边的菜。”
“我好多了。”顾意浓强自憋住眼眶里那股酸涩的泪意。
刚要开口。
和自己的爸爸解释。
却听见沈长海用熟悉的语调哄着她,说道:“姑娘不怕啊,爸爸知道你现在很辛苦,等过了这段时间,害喜的症状就能消失了。”
“爸爸…我错了。”她的语气稍显无助,滚热的泪水也沿着脸颊淌落下来。
沈长海连忙劝道:“哎呀孩子,可不能这么哭,对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好,爸爸理解你的,你也没犯什么错。”
“原弈迟都和我说了,你们在纽约交往了一段时间,回国后他因为工作太忙,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也忽视了你的感受,所以你和他大吵了一架,还想和他闹分手。”
“跑到国外散心后,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怀孕了。”
沈长海说到这儿,无奈叹气:“这件事不怪你,怪的话也只怪他。”
“原弈迟已经在我这里先承认错误了,他说他早就向顾老爷子提过亲了,他对你是认真的,也希望我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等结婚后,原弈迟承诺肯定会比从前更顾及你的感受,不会只忙工作,疏于对你的陪伴。”
“他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唉,爸不放心你,其实想飞过去见你的,但原奕迟说明天就带你回国。”
“你好好的,如果还是觉得委屈,爸会帮你教训他的。”
顾意浓:“”
撂下电话后。
她心底又是一阵愕然。
原弈迟没有威胁沈长海,还罕见地放低姿态,把她爸爸那边,给搞定了。
甚至还杜撰出一个分分合合的爱情故事,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给合理化了,全程都没有提到梁燕回这个人,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顾意浓能觉出,沈长海对原奕迟这个颇擅伪装的“未来女婿”,是比较满意的,还说等飞机落地京市后,就让她带着原弈迟来家里一趟。
虽然原弈迟事前没和她商量。
但顾意浓不得不承认,狗东西的这套说辞,确实能够很好地解决她悬而不决的这桩心事。
只是这种做法也有种先斩后奏的感觉,碍于她爸爸的情绪和感受,她是不忍心拆穿原弈迟的谎言的。
原弈迟这个狗东西太阴险了。
先是让她误以为,他又要使出什么威慑的手段,紧接着又托举起她不安的心灵,在她最困惑迷惘的时候,直接递出一份早就做好的指南。
但凡是个人。
难免不会动摇,并选择向他妥协。
这感受就像坐过山车似的,让她的心脏忽上忽下,一切都结束后,紧绷的神经确实放松下来,但顾意浓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感受也类似于某种吊桥效应。
而最高阶的玩家都极擅这种手段。
这相当于掌权者的恩威并施,既是上位者的驭人之术,也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调教?
顾意浓白皙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心底再次涌起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今年25岁,自以为已经成熟,甚至可以独当一面,但其实一直都活在长辈制造出的象牙塔里,也一直都生活在环境不那么复杂的校园里。
无论是沈长海,还是顾老爷子,都想让她无忧无虑地做个富贵闲人。
顾老爷子甚至直接为她在宁城庄园里的洋房里造了座温室花园,大有将她当成娇花养护起来的意味。
她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以至于,还是从原奕迟这个狗东西的身上,才体会到了人性的阴暗面,和独属于上位者的复杂和深沉。
其实在纽约的那半年。
原奕迟对待她的方式,又何尝不是沈长海和顾老爷子对待她的那种方式?
她提出分开后。
原弈迟也确实没和她动过真格。
他确实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拿捏得死死的,而她除了像野猫一样炸毛发飙,什么都不会-
野村安排的游艇有三间主卧,每间都配有独立的卫浴,装潢考究奢华,空间也很宽敞。
原奕迟不想让顾意浓在孕初频繁挪动,便打算在飞回京市前,陪她在这里休息一晚。
晚餐是由一位在函馆定居多年并开了家私房菜馆的中国女性做的,有糖醋小排,青菜炒香菇,还有一道很合她胃口的鸡蛋羹。
没有按照日式茶碗蒸的做法放蚬贝或虾仁,只是用恰当好处的火候将蛋液蒸熟,并淋上香油和醋汁,和她爸爸常给她做的蛋羹很像。
吃完晚餐后。
顾意浓的脑子基本上就停止转动了。
今天才产生的那个认知,残酷到让她多少有些破防,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青嫩,也有多不成熟,心智甚至跟几年前没什么变化。
简直要被长辈当娇小姐养废了。
坐游艇主厅看电视节目时。
她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发虚,美丽的瞳孔也失去了焦点。
以至于晚上入睡前,被原弈迟抱进怀里,她都没什么反应。
就连曲起胳膊,狠狠肘击男人的动作都没做。
原弈迟从身后搂护着女人。
他扳起她的肩头,让她纤瘦单薄的背脊贴向他厚实的胸膛。
和自己的身量比,未婚妻显得如此娇小,不用蜷缩起来,就完全可以陷进他的怀抱,无论是手腕还是如玉藕般的双脚,触感都是那么的软,像没有骨头似的。
只是抱着她。
他仿佛就得到了某种疗愈。
他埋首,嗅着她肩窝的馨香。
心底无比冷静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在温柔乡里堕落的滋味。
每天早上六点,不用闹钟叫醒,他就如同精准的机器般,分秒不差地按时起床。
今晨,到了那个时间,他虽然意识到自己该醒了,但因为怀里还搂着温软馨香的女人,他竟产生了想和她再多躺一会儿的懈怠心思。
他对自己现在就暴露出的,婚后男人才有的庸俗嗤之以鼻。
心底甚至涌起了淡淡的烦躁和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但还是将怀中的未婚妻,搂得更紧了些。
顾意浓突然有些想吐。
也觉察出原弈迟正像只沉默却危险的狮子般,安静地嗅闻着她发丝的味道,他鼻间溢出的温热气息不时拂过她的耳廓,弄得那里有些痒,下一秒似乎就要扑上来咬她,将她吞吃入腹。
她娇纵地向后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抱我去卫生间,我又想吐了。”
白白让狗东西占便宜,这绝无可能。
既然原弈迟偏得要抱着她睡,她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次日清晨。
顾意浓乘上原弈迟的私人飞机,从函馆机场启程,前往首都机场。
男人共有两架私人飞机,现在乘的这架是由波音747改装的,空间比她租借的那辆湾流要大上好几倍,另架则是体积较小的猎鹰。
从前还在华尔街时,他喜欢乘坐那架猎鹰独自在休息日去寰球各地的国家旅行,倒不是为了游览什么名胜古迹,或是体会风土人情,而是为了逛当地的黑市。
据顾意浓的哥哥顾砚卿说。
原弈迟总能通过黑市的一些交易,判断出这些国家潜藏的经济问题,在亲自观察评估后,才能做出最优解的海外投资决策。
顾砚卿还说,原弈迟大学时是想去帝国理工读数学的,但在他继父的劝说下,还是去了牛津的贝利奥尔学院读PPE专业,这是一种结合了哲学,政治,和经济学的交叉学科。
虽然没有选择喜欢的数学专业。
但他很喜欢和一些比较nerd的理工男探讨数学问题,业余时间则一直尝试在解决黎曼猜想,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以至于,他在华尔街创立的那支对冲基金就以黎曼命名,他从来都用量化思维做投资,那股基金甚至能做到年年都盈利,且在某一年间,翻利几十倍,成为了一股至今都被人称怂的传奇基金。
顾意浓觉得原弈迟多少有些工作狂属性,甚至在飞机上都摆了张大班桌,飞到京市这几小时,他签了几份文件,打了几通商务电话,甚至还不忘叮嘱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要在寒假期间疏于学习。
“嗯。”他的嗓音依然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对着电话里的少年说道,“如果编程比赛拿不了第一,这个假期就不会将丸丸接到京市,你也去不了上海找她。”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原弈迟表情寡淡,嗓音沉厚地又说:“还有你爷爷说了,你养的鸽子最近有些扰民,如果你不能约束好那些生物的话,那你就不要养。”
“如果爷爷再接到投诉,我会比城管早一步行动,直接派人,将你的鸽棚拆掉。”
顾意浓:“……”
她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恶寒。
狗东西对自己还是青少年的弟弟都如此严厉,说话也威逼利诱的。
真的能对她肚子里的宝宝好吗?-
上午十点半。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
顾意浓在迈巴赫里睡了一会儿,刚才在飞机上担忧会撞见气流颠簸,她没敢阖眼,等醒来后,便发现,车已经停在了民政局的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