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没爽

作品:《春意迟迟

    顾意浓和梁燕回见面的地点。


    被原弈迟安排在函馆金森码头处的一艘中型豪华游艇上。


    美国在1853年曾派特遣舰队入侵了日本的江户湾地区,并以武力做为威胁,要求执政的幕府开国,函馆自那开始,便成为了开放的港口之一,金森码头附近的街道也保留着旧时代的领事馆和公会教堂。


    如果从函馆山上,向下俯瞰,能看见半圆形的海岸线,都被皑皑的白雪覆没。


    沿途的北国风光,让顾意浓不禁想起吉卜力的漫画。


    这日北海道地区晴雪初霁,在湛蓝海水的映衬下,天空呈现出格外澄净的质地,鼻腔里沁进的空气都洁净,仿佛能涤荡一切的烦扰。


    顾意浓内心的深处,却觉得无比茫然。


    原弈迟的势力遍及全球各地。


    华臻在日本也有分公司,其中一位叫野村的外部董事是他的旧识。


    野村在多年前,曾在一家日本的证券公司任职,有海外留学背景,且能力出众,一度从负责国际业务的主管跃迁至了社长一职。


    这家券商隶属于日本最大的财阀集团之一,也是它的投资银行,当时正想在美国寻找一些投资机会。


    而原弈迟那时还没有被他叔叔聘请到华臻集团做总裁,仍然在华尔街同合伙人做私募股权基金和并购业务。


    野村因此和他搭上了线。


    他在函馆出生,虽然长期居住在东京,但对家乡的情感很深,也在这边置业众多。


    原弈迟在这边的出行也都是野村安排的。


    日本的富商大鳄更钟情于用丰田旗下高端车线的雷克萨斯当私人座驾,以此来表示对本土品牌的支持,从酒店开往金森码头的路途中,顾意浓便和原奕迟坐在了野村安排的雷克萨斯SUV里。


    一路无言。


    她偏过头,眼神寥落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干净无疵的玻璃窗,倒映出女人美艳无双的脸庞,和稍显落寞的神情。


    而坐在她身边的英俊男人正侧过头,将目光歇落在她的侧颜,沉默地端详起来。


    他佩戴着硬派的皮质手套,光滑的表面泛着冷利的光弧,高大的躯体被包裹在端正的黑色大衣下,气质沉穆又邪贵,如帮派老大般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和招惹。


    男人的表情寡冷,他略微垂睫,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眼睑随之拓下一道淡淡的阴翳,显得整个人的轮廓有些薄情。


    十分钟后。


    雷克萨斯的SUV停在金森码头的指定泊位。


    野村已经在海边等候了几分钟,虽已人过中年,但外貌还算保养得宜,穿着件厚实的冬季商务夹克,其貌不扬,个子不高,气质随和。


    见到原弈迟后。


    野村用颇为流利的中文同他寒暄起来。


    他觉得原奕迟和九年前比没怎么变。


    同样的高大英俊,斯文绅士,也同样的高不可攀,矜贵难近。


    和那些欧美国家的人不同,原弈迟做事的风格其实挺符合日本的商业习惯的,从不迟到,准时到近乎严苛。


    和他这种人做生意,野村感到天然的安心,也是因为和原弈迟交好,后来才有幸做了华臻在东京分部的外部董事。


    “那位是?”野村看见了站在原弈迟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人,不禁好奇起来。


    原弈迟嗓音温淡:“我未婚妻。”


    “恭喜恭喜。”野村赞叹道,“您的未婚妻真是位美人啊。”


    其实野村还想再多往顾意浓的方向看上几眼,但碍于原奕迟的存在,还是忍住了。


    真是个美人啊。


    他在心里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女人穿着香槟色的皮草外套,厚实又蓬松的毛针被海风吹得起起落落,那头妩媚又慵懒的卷发也被吹至一侧。


    她抬起手,将头发拨至耳后。


    视线也往野村这边望来。


    只是轻淡的那么一瞥,就如潋滟流光般,足以摄心勾魄。


    野村的心脏不禁轻微颤动。


    顾意浓的漂亮是带着攻击性的。


    现在经济下行,国人的审美更倾向于可爱甜美的类型,演员中也少有浓颜系的美人。


    在泡沫经济还未破灭的昭和时期,反而更流行这种明艳大气的长相。


    况且像顾意浓这样的美人。


    本来就要放在锦绣堆里,才更能凸显出那种金玉质相的风华绝代感。


    野村心里想。


    这么一看,原弈迟和这位美人还真是相配。


    几只海鸥从发顶上方盘旋而过,发出清脆又高亢的啁叫,浪花轻柔地拍击着沿岸的礁石。


    顾意浓挽着原弈迟的手臂,跟着他和野村走在通往游艇的木质栈道上,已经注意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梁燕回。


    男人清瘦的身形被包裹在那件熟悉的墨绿色羽绒服下,站姿稍显颓唐,同样眼神复杂地望着她,颧骨处还残存着昨天和Ezio打斗时留下的擦伤,分明只过了一晚,就憔悴了那么多。


    顾意浓的眼眶发酸。


    心脏最深处顷刻蔓延起一阵强烈的痛楚感。


    以至于她不得不停住脚步。


    稍显无助地埋下了脑袋,努力尝试着将鼻腔的涩意憋了回去。


    原弈迟也停了下来,表情寡淡地看着女人将手从自己的肘弯处移开,余光也自然瞥见了梁燕回来自甲板之上的复杂注视。


    他摘掉皮质手套,放进大衣的侧兜里,随即用双手捧起女人巴掌般大的脸,在梁燕回充斥着恨意和不甘的目光中,风度翩翩地俯身,在她额心印下了冰冷又轻柔的吻。


    顾意浓的睫毛颤动着。


    男人身上熟悉的乌木气息在海风的吹拂下变得愈发冷冽,既像绳索般将她密密麻麻地缠绕,又侵蚀着她最脆弱的神经。


    他刻意为之的温柔和亲昵,反而让她觉得更危险,心脏顷刻涌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想起昨天他威慑的话。


    又想起梁燕回还站在船上。


    她任由男人捧起她的脸颊,没做出任何反抗的姿态,眼眶发红地注视着他。


    “三分钟。”他语调平静地说道,“我不想你受凉,和他提出分手就够了,不要和他说太多的话。”


    顾意浓应道:“嗯。”


    她过于乖顺的姿态,让原弈迟觉得很烦躁,眉心也忍不住微折起来。


    为了梁燕回这个男人。


    顾意浓竟然能向他服软。


    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常,眼神却不宜察觉地变得沉黯,语气低淡地又说:“不准让他抱你,也不准让他按照美国人的礼仪,给你什么贴面吻,尽量和他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顾意浓再次应道:“好。”


    梁燕回单手抄着兜,看见独自从客舱登上甲板的顾意浓,慌忙地走上前,语气关心地问道:“Reba,你还好吗?”


    “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顾意浓按照原弈迟的要求,尽量和他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边往后退了几步,边说道:“我很好,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其实在来北海道前,她做了很多的规划,每个规划里都有梁燕回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的害喜状况会那么严重,不然还可以和梁燕回好好地逛逛这里的雪国风光。


    但一切的计划都被扰乱了。


    这里是她和梁燕回首次出游的地方,也是他们被迫分开的地方。


    她的鼻腔开始发酸,看见梁燕回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做出的决定,他颓然地笑了笑,却仍然用熟悉的温柔语调,同她说道:“Reba,不要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抱抱眼前的女孩,无关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出自对她的怜惜,心底也泛起那阵熟悉的刺痛感。


    一年前,顾意浓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馆向他告白,他以师生的关系拒绝了她,那时他就体会到了不亚于此时的心痛滋味,也想要唤住仓皇离开的她,将已经落泪的女孩抱进怀里。


    但他不可以那么做。


    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是他的学生。


    现在的他和她没有了那层阻隔。


    他想在最后的时刻抱一抱她。


    一道自上而下的窥伺目光却让他背脊陡然发寒,梁燕回抬起头,也看见了位于游艇二层船长室里的那道沉穆又修挺的身形。


    原弈迟站在那里,辩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的右手握着玻璃酒杯,里面的琥珀色透明液体应该是威士忌,烈度很纯,没有加冰,正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他和顾意浓的全部举动,俨然一副掌控全局的上位者姿态。


    他心底涌起一阵战栗感。


    也回忆起了还在牛津上学的原弈迟。


    这个青年的举止虽然绅士礼貌,但总给人以距离感,他身上带着东亚人才拥有的内敛和低调,没有精英白男的锋芒毕露的攻击性,但仍然会让人觉得不好招惹,甚至因他偶尔会散发出的亦正亦邪阴沉气场,而望而生畏。


    和梁燕回交好的英国同学毕业于伊顿公学,他说Marcus也在伊顿公学念过书,他的家族和Marcus的父亲交好,所以他们自小就认识。


    但那所贵族私人学校要求学生十三岁入学,而且是五年制的,原弈迟却是在十六岁那年入学的,并且只读了两年。


    在之前的那三年,不知道他是生病了,还是被父母安排到了别的学校,反正不知道具体的踪迹,甚至像消失了一样。


    等在校园里撞见原弈迟。


    虽然觉得他和从前的变化不大,但又说不上哪里,总觉得还是变了一些。


    梁燕回也觉得,现在的原弈迟和从前比起,没有太多的变化。


    只是外表更成熟了些。


    那种深入骨髓的傲慢感依然会在细节处彰显出来,参加赛艇比赛时,他就发现,这个亚裔的队员胜负心极强,而且天生就是掠夺者,为了能赢,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那个时候,他的朋友就说,别看Marcus不怎么爱说话,做什么事都淡淡的,像没有情绪似的,也不近女色。


    但这种看着沉闷寡言的人,一旦动了真情,看上哪个女人,会特别的疯,哪怕那个女人和他处于禁忌关系中,或者已经拥有伴侣,他也会不择手段地将她掠夺到手。


    说不定Marcus在未来的哪一天,就会做出那种横刀夺爱的混蛋事,抢走别人的女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梁燕回惨笑。


    他属实没料到,原弈迟抢走的,竟然是他的女人-


    梁燕回在野村的安排下,离开了游艇,并由专车送回了五棱郭公园附近的酒店。


    顾意浓走进游艇的主厅,看见原弈迟坐在位于中央的那张意式沙发处,已经脱掉了黑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绅贵的定制西装。


    他眼神怠懒,展着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边缘,另只手搭在膝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依然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她没有说话,在侍者的帮助下,脱掉皮草外套,不发一言地坐在男人不远处的位置。


    明天就要回国了。


    顾意浓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是先找姐姐顾俪卿求援,起因是她今早还给她发了消息,询问她身体的状况,但明显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她试探性地问了姐姐几句话,其中包括她对原弈迟这个人的看法。


    顾意浓几乎可以确定,姐姐并不知道她和原弈迟之间的这个婚约,是老爷子和哥哥将她给瞒住了,姐姐顾俪卿当年就是被迫联姻,所以一直希望她的婚姻能够自由做主。


    如果知道她和原弈迟的事。


    姐姐是一定会帮她的。


    她还没有回国。


    那就再忍原弈迟一天。


    许是将她的心事重重看成了被迫和梁燕回分手后的低落,原弈迟起身后,往她的方向走来,在女人身边坐稳后,他动作小心地担起她的膝弯,将她抱在了腿上。


    他没有问起她分手之后的感受,似乎再也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梁燕回这个人,只是一手从侧边扣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另手托起她的下巴,不容分说地低头,吻住了她发颤的唇瓣。


    这个吻存着刻意的温柔,带着淡淡的安慰意味,在她唇间反复碾转着,她感觉自己的耳廓在被男人技巧性十足地揉弄,若在平时,只要被他的气息稍稍侵近,就足以使她大脑昏麻,四肢也发软。


    但此时此刻,顾意浓却选择不给出任何回应,只是无动于衷地任由他亲,男人略带薄茧的粗粝指腹按在了她的颧骨处。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更深更重地吻了下去,喉间溢出沉闷又性感的嗯声,顾意浓的心脏又涌起那股仿佛被他攥住的恐慌感。


    她觉察出了男人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气息像狮兽嗜血时才会散发出的,愉悦又带着压抑的疯狂,暴露出来的浓烈占有欲让她不禁颤抖起来。


    原弈迟似乎懒得和她装了。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虽然会得到满足,但又会产生那种害怕被吞没掉,无法逃出生天的恐慌。


    他对她的占有欲极端到不正常。


    所以就算她没怀孕,他也根本就不能放过她。


    这个认知清晰到让顾意浓如坠深渊。


    在觉出她惊慌无措的时候,原弈迟及时止住了一切,没有再继续下去。


    男人的嗓音略透着喑哑,耐心地说道:“如果你不想和我接吻,要和我说,结婚后无论是在床事上,还是在这件事上,我都不会强迫你。”


    “是吗?”顾意浓平复着还不太均匀的呼吸,故意用讽刺的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可你不是想要个禁脔般的太太吗?”


    “她应该听从于你全部的安排,无论是穿什么,还是吃什么,还是几点起床,都要像个所有物一样,完全服从于你的掌控,我这样的,真的能让你满足吗?”


    他捏起她的下巴,眼底的情绪有些冷,语气却还算平淡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把你当成禁脔或者所有物的话,就不会在你睡完我,又把我甩掉,还敢带着我的种和别的贱男人私奔后,又给你做饭,又帮你洗澡吹头发。”


    “还忍耐你打下来的巴掌,最后还能让你像只张狂的野猫一样坐在我的腿上,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和我叫板。”


    顾意浓:“……”


    她被原弈迟怼到哑口无言,但嘴上仍然不肯服输,恼火地瞪向他:“什么叫我睡完就把你甩掉?别搞得你多委屈似的。”


    “你又不是没爽到!”顾意浓近乎吼着冲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