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神龛之上

作品:《女相训狗亡国记

    元珵赶到暗牢看到木笼里的孟冬辞时,几乎无法呼吸。


    她阖着眼,脸色白得吓人,只是一宿未见,仿佛就消瘦了许多。地上有打翻的水盆,还有已经干了的桑皮纸,那是加官之刑……


    还有眼前的木笼……


    元珵去开笼门的手一直在哆嗦,不只是手,他整个人像是在三九天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那木闩明明只搭在门边儿上,却重逾千斤。


    “冬辞……冬辞……”


    他一直在叫她,但她始终没有反应。


    直到他去拆她颈上的木枷时,她才终于睁眼,那木枷将她喉咙处卡出了深深的一道红,手腕处也磨破了皮……


    孟冬辞跌进他怀里时,元珵怕极了,也悔极了,一直在和她说话,和她说对不住,但孟冬辞没应,反而来安慰他,还要他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继续下去。


    她常将‘君子正衣冠’挂在嘴边,素日连发髻都要梳得一丝不苟,如今却要他将她这副模样展于人前么?他做不到。


    无论是大煜左相孟冬辞,还是六年前救他性命的孟桉,都不该是这样的。


    “常易!”他想抱起孟冬辞,又怕她身上有别的伤,只好转头去喊站在门口的陆羽,“去找马车来!她……”


    “不行!”一直没言语的林融霜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带着哭腔打断他,“你得按阿姐说的做!”


    “你没看见她受伤了么!”元珵连视线都不敢从孟冬辞面上移开,“从这儿回别院有多远,你不怕她疼么!”


    “我怕!但这是她的局,你若感情用事,她的罪就白受了!”


    其实不用林融霜说他也清楚,他只是怕她疼,也替她疼。他看着蜷在他臂弯的孟冬辞,缓缓问她:“你伤在哪儿?”


    “元和安,”孟冬辞顿了一瞬,方以气声叫他的名字,“我听不见了。”


    元珵耳边嗡的一声,跟着,周身蓦地安静下来。


    元珵知道自己不能违拗孟冬辞的意思。


    他抱着孟冬辞走出暗牢时,外头碧空如洗,日头正大,孟冬辞被阳光刺得皱眉,本能地往他怀里躲了一下。


    直到那一瞬,元珵才重新听见声音。


    他看见守在外边的百姓们面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回去的路上,昨日被孟冬辞救下的中年女子、澄怀楼的琵琶女、段老大、女子工坊的一众女工……每一个看向她的人,眼中皆是敬慕。


    大煜女相,就该被奉于神龛之上。


    元珵垂首看她,她许是累极,已在他怀中睡着了。


    回到别院,林融霜要替她换衣验伤,元珵便去门口寻陆羽。


    “常易,去查查对她动刑的是谁,因昨夜的事城门至今没开,人应该还在城中,把人找出来。”


    陆羽点头:“杀了?”


    “不杀,带回来,”元珵目光落在门扉处,“待她好了,让她自己处置。”


    陆羽走后不多时,林融霜便喊他进门。和林融霜最初说的一样,除去手腕磨破了,孟冬辞身上没有明伤。


    尚崇已赶来替她看诊,元珵站在榻边看着她,心口堵得喘不过气。


    若她此后真的听不见了,他该怎样做?是将她强留在身边,直到她痊愈么?可她亲身入此局,就是为了快些回去,而且洪辽这破烂江山,从来不是她的天地。


    还是索性不管不顾,跟着她回大煜,守她一辈子?可她要他坐上那个位置,让百万生民安居乐业,他已经答应她了,若是食言,她会不会生气?


    元珵无法控制地四下乱想,直到尚崇叫他方才回神。


    “殿下,皇子妃脉象虽虚,但并无大碍,按殿下说的,应是强撑精神太过,多耗心力,多睡睡,醒来吃些温补的药食便能恢复。”


    “可她睡着前,说她听不到了,”元珵问尚崇,“能诊出因由么?”


    “皇子妃的事,我听说了,”尚崇点头,“若方便,请殿下与老朽细说今日救下皇子妃时,她周围都有什么?”


    元珵一怔:“我当时只顾着她……地下有水盆和桑皮纸,她可能被贴了加官,可加官不会叫她听不见,余下的……”


    “我来说罢,”一直守在榻边掉眼泪的林融霜使衣袖抹了把脸,接过话,“阿姐当时被捆住双手吊在一个木笼里,木笼两边吊着两个有老鼠的滚轮,滚轮连着细绳,细绳另一端系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铜钟,阿姐听不见,应该是那铜钟的缘故,但那不是咱们常见钟刑用的大钟,不知多响。”


    尚崇点头,自药箱里拿出卷着银针的布卷,说:“按林姑娘的说法,老朽猜测,皇子妃应是因那钟不停地响,伤着了耳朵,才会失聪。”


    元珵只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声音哆嗦得厉害:“还能治好么?”


    “老朽不敢夸口说定能治好,”尚崇说着已动手为孟冬辞施针,“但老朽早年诊过一个贪玩被铜锣震坏耳朵的孩子,与皇子妃病情有些相似,老朽以为,皇子妃只被关了一宿,即便有耳伤也不会太重,按时施针,喝些化瘀活血的汤药,再配着炒过的药材熨敷,也许过几日便能有起色。”


    元珵连连点头,朝尚崇揖下去:“请尚老多多费心,只要她无恙,我愿以万金相酬。”


    “殿下折煞老朽了,”尚崇下针的动作未停,颔首回礼,“托殿下和皇子妃的福,老朽昨日也分着了两亩地,还未曾谢过殿下。”


    施针毕,尚崇写了两张方子给递给林融霜,一张内服,一张煮水熨敷,又嘱咐了几句周边莫要留太多人、莫要有杂声之类方告辞离去。


    内服的药得等孟冬辞醒来才喝,林融霜先将外敷的方子煮了热汤送来,见元珵打定主意要守着孟冬辞,便回自己屋里去暂歇。


    屋内只剩元珵一人,他拧了泡过药汤的热帕子敷在她耳边,按尚崇所说共换了三个来回,所有事做完,方才觉得自己脱力腿软,便坐在了榻下的脚床上。


    昨夜自宫里回来后,他在孟冬辞屋里坐到了天明,一直没有阖眼,这会儿听着孟冬辞均匀的吐息声,困意缓缓涌了上来。


    她手腕处磨破的位置已上过药裹上了干净的丝绢,手搭在榻边,元珵歪头倚在她手边,在她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便就着这个姿势也阖上了眼。


    孟冬辞醒来时已是傍晚,窗棂将西斜的日头分成数个规整的影子,一些映在挂起的床帐上,一些落在榻边人的眉眼间。她周身不像睡着前那么静了,像有虫蝇在耳边乱飞似的,嗡嗡地响,孟冬辞闻见浓重的药味儿,估摸她睡着的时候,是有人给她治过耳朵了。


    她看向伏在她手边的元珵,抬手去拂他紧皱的眉头。


    她一动元珵就醒了,抬头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眼圈儿蓦地红了。


    孟冬辞叫他的名字:“元和安。”


    元珵没应,垂眼避开她的视线,自榻边站起,竟转身走了。


    不多时,林融霜便拎着个食盒进来,走近了孟冬辞才看清,她眼睛也肿得灌了水似的。林融霜伸手扶她坐起身,置好凭几给她靠着,在榻上支了小案,将两个散着热气的碗摆在上头,比划着问她想先吃药还是先吃饭。


    “生我气了?”孟冬辞抬手揉乱了林融霜的头发,顺手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我若说,我早托二殿下将这局告诉你,是他忘了,你信不信?”


    林融霜咬着牙,自榻边矮柜上摸过纸笔,用力写下两个大字:不信。


    孟冬辞蹙了蹙眉,伸手将那纸折起,轻笑:“你摇个头就行了,何苦留墨宝吵我的眼睛。”


    林融霜看着她,憋憋嘴,本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连成串往下掉。


    “好了,”孟冬辞抬手替她擦脸,“阿姐错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阿姐一定提前与你商量,行不行?”


    林融霜自她手里抢回纸,写道:你还敢有下次?


    “不敢,不敢了,”孟冬辞苦笑,“受这一回罪长了记性,往后定然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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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高看人了。”


    林融霜写道:什么意思?


    “我实在没算到,审我那人如此不经吓,竟将我扔在牢里自己跑了,没得叫我多受了一宿的罪,”孟冬辞刻意叹了声气,揶揄道,“不然也不会惹得我们林将军掉眼泪了。”


    林融霜剜了她一眼,换了张纸,低头仔仔细细地给她写:陆羽抓着了对你动刑的人,吊在咱们院外的树上,元珵说要等你醒了问你怎么处置,你怎么想?


    “杀了。”


    孟冬辞脱口说罢,又摇头:“算了,先留着,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元戎的人,这人于刑审上颇有些手段,留给元珵去折腾元戎,人尽其用。”


    林融霜听着,嗤地一声笑了,朝孟冬辞竖起拇指。


    “总不好坏了我睚眦必报的好名声,”孟冬辞也笑,又问,“元珵到哪儿去了?”


    林融霜写道:院子里蹲着,好像哭了。


    “你叫他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林融霜拨浪鼓似的摇头,写道:以后再说。


    “他不是哭了么?”孟冬辞朝她眨眼,“我想看他哭。”


    林融霜又剜了她一眼,低头写了几个字扔给她,转身走了。


    孟冬辞垂眼去看,见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重色轻妹。


    元珵回来的时候,额角鬓侧落下的几缕头发上挂着水珠,像是洗过脸了,眼尾染着红,站在榻边垂着眼不肯看她。


    孟冬辞也不理他,伸手去拿身前的药碗,跟着不轻不重地“嘶”了一声。


    下一瞬,元珵已自她手中抢走了药碗,碗都搁下了才觉出不对,抬眼看她,知道自己被她骗了。


    他张口,似是说了句什么,但孟冬辞听不见。


    “元和安,”孟冬辞看着他,“我想吃点甜的。”


    元珵垂眼看向小案上的粥,上边撒着肉糜和绿油油的菜叶子,确实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他摸过矮柜上的纸笔,写道:尚崇说你一天一宿没吃东西,要先吃些加过盐的粥,吃过,喝完药,我去给你拿蜜饯。


    写罢,自个儿叹了声气,端起碗,盛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


    孟冬辞早觉得饿,就着元珵的手吃了小半碗粥,喝了药,漱过口,这才问他:“这药是给我治耳朵的?”


    元珵收起碗和小案,点了点头。


    孟冬辞见他一直有意回避她的视线,便问他:“元和安,你在与我闹脾气?”


    元珵抬眼看她,张口。


    孟冬辞看出他说了什么,他说,不敢。


    说罢,他拿过纸笔,写道:我去给你拿蜜饯。


    写完也不等她应声,转身就要走。


    孟冬辞叫他:“不用蜜饯,装糖的荷包就挂在衣架上。”


    元珵顿了一下,仍往外走。


    “元和安,”孟冬辞沉下声音,“你敢走。”


    元珵蓦地停住。


    “回来。”


    元珵转身看她。


    孟冬辞拍了拍榻边的位置:“过来坐。”


    元珵慢吞吞地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孟冬辞朝他伸手,元珵怔了一瞬,垂首将侧脸贴上她的掌心。


    “怪可怜的,”孟冬辞以指腹蹭过他仍泛红的眼尾,轻笑,“下回要哭我,背着些人,方才叫融霜看见了。”


    元珵只看着她。


    孟冬辞心里蓦地一软,指尖没入元珵散下一半的头发里,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身前带。


    元珵猜到她想做什么,先闭上了眼。


    一个软乎乎的吻落下,元珵顺着她的力道回应她,却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少顷,孟冬辞放手,问他:“还气不气?”


    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元珵看着她,说了句什么。


    他说得有些快,孟冬辞没看懂,元珵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她看清了,他在问她:“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