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善因善果

作品:《女相训狗亡国记

    “因为她是大煜左相,孟冬辞。”


    张怀说罢,四周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人人都知,自打过了年,这临邺城里便没消停,多少平日横行霸道的贪官遭了报应人头落地,右相瞿众在人前自刎而死,他的学生四皇子被贬为庶人,昨夜也学他老师抹了脖子……甚至洪辽将亡的传言也是屡禁不止,亡不亡国百姓们不大关心,贪官死多少,百姓的日子都还得照常过。


    昨日分田,好些人都见着了那位话本子里善妒失德的皇子妃,她的性情德行如何,本与他们无关,但握在手里的租田契约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因而,四下沉寂少顷,便炸开了锅。


    “我记得那‘西贝妬妇’的话本里说,皇子妃不是姓林么?”


    “大煜女相,那是在大煜都要搁在神龛上供起来的人物,怎么会嫁到洪辽来?大煜女帝怎么可能放人?”


    “今上再老迈糊涂,也不会准允七殿下娶大煜女相为妻罢!”


    “再说,她一个大煜人,到洪辽来说不准有什么目的,陛下抓她不正对?咱们去找她,那不是明摆着和陛下对着干么?”


    “她嫁来洪辽,是因我一念之私,”元珵本隐在门后,听到此处,便转出来,喘了口气定心神,说,“临邺城里都知道,六年前,因我之过,别院的二百八十七个下人,全部遭屠罹难,在场诸位,可想知道因由?”


    “怎会不想!”人群里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我的婆姨和姑娘好端端给七殿下别院做工,没缘没故死在里头,我连尸首都没见着!”


    说话的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伯,元珵见状走下台阶,朝他深深一揖:“对不住您。”


    那老伯躲不及受了这礼,吓得不敢再言语,不住地往后退。


    “六年前,我因艳羡大煜百姓安居,政局清平,擅自离开别院偷跑到大煜,想去见见天地。回来后,父皇以别院下人照料不周致我涉险为由,让时任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叶桓带人屠院,”元珵看向人群,“但诸位不知,父皇此举,并非护我心切,而是想以此、以他宠我为由,坏我的名声。”


    见无人出声置疑,元珵方接着说:“因为我的存在,是他早年迫害我母亲至死的证据,这些年,他无一日不想置我于死地,但他又必须保我活着,因为只有我活着,他才能得到我母亲背后、极北之地那绵延百里的金矿。


    “所以,他只能用屠院的方式来告诉我,若我不听他的话,我身边人就会遭难。”


    人群里谈论声渐盛,有质疑的,也有同情的,元珵都听在耳中,直到有人小声问了一句:“那与大煜女相又有什么干系?”


    “六年前,我在大煜遇险,是她出手救了我,”元珵答,“她那时不知我身份,却知道我不是大煜人,可她说,无论我是什么人,都是生民。


    “因她这句话,这六年,我无一日不想再见她,但我不敢,因为一旦我想做什么,我身边人都会因此再遭劫难,直到平娄使臣进京,想与洪辽联合出兵攻打大煜。


    “我借此以一纸婚书将她骗到临邺,请她帮我肃清朝堂沉疴,她当时是为保一城百姓将士,以己身交换平娄退兵,但到临邺后,她仍费尽心血助我冲破桎梏,帮我站上朝堂,除贪官,清政局,为冤者辩白,为生民谋福,以至于触怒父皇。


    “种种因由难以赘述,但父皇抓她,是为了牵制我,也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大煜的秘密,我今日请诸位相帮,是私心,也是公理。”


    见众人再次沉默,张怀适时补上一句:“试问诸位,你们可知这位女相在大煜多受百姓敬重?若她死在临邺,大煜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战火一起,以洪辽如今的乱局必将不敌,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边关将士和百姓。


    “诸位的好日子就在眼前,真要因为身份之说冷眼旁观么?”


    “不是我们想冷眼旁观,而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命贱如蝼蚁,”人群静了许久,终于有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开口,“敢问七殿下,若因此开罪皇权,七殿下能保我们这些人活命么?”


    “我若说必能保证是诓你,但她能,”元珵看向那青年人,说,“今日若她听见你的话,定然会说,于她而言,世人本无贵贱之分。


    “你说的开罪皇权从前或许会,但决意分田时,她与我说,‘皇权可覆,而非神授’。


    “她的姓名天下皆知,我也曾问过她,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得百姓敬重,她说,无论是帝王还是官员,都别高坐明堂俯瞰众生,而是要自下往上看。”


    众人再次静下来,直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是听不懂七殿下这些话,但昨个儿皇子妃为了救我受了伤,又因陪我一道去了女子工坊才找不见人,无论日后怎么样,我都得还皇子妃这份恩。”说话的,是昨日被孟冬辞救下的中年女子,她气喘吁吁,想是听闻此事特意跑来的。


    元珵朝她点头谢过。


    “若不是皇子妃,我现下早已没入贱籍,我进别院后,她教我识字读书,从没当我是下人,就算是拼死,我也要帮她。”是徐月娘。


    “七殿下,”有个一瘸一拐的人拨开人群走上前,“当日我妻女惨死赵千石手中,可是皇子妃为她们报了仇?”


    元珵看向说话那人,见是段老大,便点头:“确是她的意思。”


    “她们娘俩儿没福,没早遇见皇子妃,”段老大抹了把脸,“但这份恩情,我替她们还了,如何做,只要七殿下一句吩咐。”


    “皇子妃给我们铺子赐过字,她的字好看,给我们招揽了不少生意!”是蜜糖斋的伙计。


    “我与皇子妃只见过一次,是皇子妃拿走了我手上的东西,我方能保下一命,我虽落身行院,也得知恩图报。”


    元珵不大记得这女子是谁,回身看向张怀,张怀低声提醒道:“是澄怀楼那个藏了暗器的琵琶女,当日若不是皇子妃拿走那琵琶没了证物,她定会以行刺殿下的罪名被打死。”


    元珵还未说什么,便有一群着一样衣裳的女子自稍远处跑来,跑到跟前见人多,便住了脚步,相互看着,都不敢上前。


    “这些都是才进工坊的女工,她们先前都是盛奎府上的女侍,若不是皇子妃高瞻远瞩提了女子工坊之事,也都要没入贱籍的,”那些女子身后,郑惠自一驾马车上下来,走到那些女子身前,与元珵见了个礼,“昨夜打理工坊的事晚睡,今晨才听见皇子妃的事,亟亟赶来,还是晚了些,殿下见谅。”


    元珵点头。


    “我是现任工部尚书郑弘致之女郑惠,也是当初被皇帝分进七殿下别院的那批姬妾之一,当初话本里传的皇子妃善妒失德,不过是她想救我们这些人出别院的托词,”郑惠看向人群,高声说,“若不是皇子妃告诉我,女子前程从不限于后宅,我大约已经嫁做人妇碌碌一生,绝无今日眼界。


    “我从前并不知皇子妃的身份,但她的作为,不该因是大煜人就被抹除,大煜是与洪辽不睦,但她以大煜左相之身为洪辽这乱糟糟的政局费心血时,也未曾有过敌我偏见。


    “所以,要如何做,只要七殿下一句话,我郑家必全力以赴。”


    郑惠这一席话说得字字铿锵,人群中再起私语。


    “那可是大煜女相,她若在洪辽出事,大煜定然要起兵报仇的,今上抓了她,那不就是从没管过咱们平头百姓的死活么?”


    “她做了这么多善事,谁害了她,那是全天下的罪人!”


    “是啊,大煜女相是什么人物!她的眼睛看过多少人?她选七殿下,怎会全无根据?”


    “……”


    围观的人愈发多了,话头也开始往孟冬辞这边偏,本隐在人群中的林融霜舒了口气,才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发觉有个人牵住了她的手。


    林融霜垂眼,见先前她与孟冬辞在虞市买下的那个小姑娘,竟也跑到这儿来,正张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她。


    林融霜俯身问她:“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那小姑娘往身后指了指,林融霜顺着看过去,正见周池站在街角朝她傻笑,还往身后的马车处努了努嘴。


    马车车帘被掀起的缝隙里,姜珣正看着她,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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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地弯起唇角。


    林融霜朝他点头,指尖按上心口的位置。昨夜寻到元珵的四人里,有一人身手极好,她几乎不敌,那人袖中藏着特制的暗弩,若不是提前穿着姜珣送她的环锁甲,那一箭,已要了她的命。


    “林姐姐。”


    林融霜回神,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欲扯着她往前挤的小姑娘,问她:“你有话要跟大伙儿说?”


    小姑娘用力点头。


    林融霜领着她站到元珵身侧,示意她可以说了。


    小姑娘怯怯的,声音被下边的讨论声淹没,连元珵和林融霜都没听清。


    蜜糖斋的伙计眼尖,拍了拍手,朝人群喊了一句:“这个小丫头想是有话说!”


    人群静下来。


    小姑娘先是垂着眼:“皇子妃姐姐是好人。”


    那伙计笑着问她:“她帮过你什么?”


    小姑娘这才抬眼,见下边的人都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给过我糖。”


    话音落,下边的人都笑了,连一直绷着心弦不敢松懈的元珵,也跟着牵起唇角。


    见人心松动,郑惠趁势与元珵开口:“出门前,我爹嘱咐我,七殿下要朝臣们做什么,他愿为殿下做这个说客。”


    “父皇受惊停朝正在将养,不肯见我,更不愿告知我妻下落,劳烦郑老与朝官们说一声,请大家入宫,替我请父皇松口,告知我妻关押何处。”


    说罢,元珵有意沉下声音,定定说道:“再多说一句,愿助我者,无论先前存着什么心思,今日过后,既往不咎。”


    郑惠点头:“那我先行,寻人要赶早,多耽误一刻,皇子妃便多一分危险。”


    “郑姑娘说得没错,”方才那青年人率先开口,“皇子妃虽是大煜人,但她为临邺百姓谋的福做不得假,若不是她,咱们都没田种不说,还得受着那些贪官的欺负,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要我们如何做,七殿下吩咐就是!”


    “陛下一意孤行,我想请诸位一齐到宫门口为皇子妃请命,”张怀接过这话头,“请陛下将关押皇子妃的所在告知七殿下。”


    *


    暗牢挖在地下,没有窗子,油灯也已烧完,四下一片漆黑。


    先前还能听见滴漏泄水的声响,这会儿约摸是水泄空了,孟冬辞只觉周身静得吓人。


    没了滴漏计时,她便在心里大致估摸着时辰,算起来,该是已经过去一宿了。木枷卡着她的喉咙,她只能一直踮脚站着,脚下的土砖摇摇欲坠,有两回站不住便将力道全倚在被绳子捆在一处的手腕上,这会儿有些疼,大抵是磨破了皮,好在痛意让她意识始终算得上清明。


    那两只老鼠时跑时歇,有一只早早累死了,另一只也是半死不活,油灯灭了,她也瞧不见它是不是还活着,但那铜钟,是有些时候没响了。


    不知为何,那腐肉散出的臭味愈发浓烈,加上头疼得眼前发黑,孟冬辞几欲作呕,不敢大口喘气,只能闭上眼暂缓。


    再睁眼时,她忽然觉眼前有些亮光。


    孟冬辞轻轻晃了两下头,眼前的亮光化作个眼熟的人影,那人影手忙脚乱地拆下了她颈上的木枷,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以匕首去割捆着她手腕的绳子。


    绳子被割断,她全然脱力,往那人怀里跌去。


    浅淡的茶香驱走了身旁腐肉的气味,孟冬辞抬眼,正对上那人墨色掺着碧色的眼睛,只是此刻有些红。


    “元和安……”她抬手想去蹭他的眼尾,却没什么力气,便又将手放下,轻声问,“外面人多罢?”


    元珵张口,似是说了句什么,但孟冬辞只看见他在点头。


    “你是他们日后的盼头,”孟冬辞勉强朝他弯了弯唇角,“别露怯。”


    见元珵一个劲儿地朝她摇头,她轻轻捏他的指尖:“你带我自主街走回去,看见的人越多越好。”


    这回她看见元珵在说什么了,他在问她:“你伤在哪儿?”


    孟冬辞终于知道为何周身如此安静。


    她看向不住与她说话的元珵:“元和安,我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