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要是咱们回去之后，接二连三出现见血的事，可就太扫兴了。”


    将剩下的密函扫一眼后，还给采月回去销毁，手指在富察贵人对安陵容的欺凌上轻点两下。


    采月接过密函，一脸心领神会地点头。


    “娘娘，安常在是个表面柔弱的，依我看恐怕不用咱们出手，富察贵人...。”


    让眉庄有些哭笑不得地一拍采月伸出的手，止住采月未完的话。


    “不要说得好像你家娘娘，杀人不眨眼一般似的。你家娘娘目前还没有主动沾过没过节的血，我是说让你盯着点。”


    采月将密函小心收好，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看得眉庄忍不住一掐采月的脸蛋，轻斥道。


    “我们杀伐果决的采月大姑娘也该学学如何温柔些，别总是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不然下次晞和还要吓得不让你抱。”


    采月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照看孩子之事虽然主要分给采星，但采月也时不时会去晞和安康的屋内看看奶娘是否尽职，采星和叶澜依有没有什么顾不上的地方。


    但不知是不是采月过于严厉的眼神总是让奶娘们战战兢兢，反倒是孩子们更亲近采星和叶澜依。


    前几日去，见晞和正拉着叶澜依的手撒娇，羡慕不已，谁知叶澜依试着将晞和放进采月怀里，晞和却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叶澜依不肯松手。


    这几日虽然还是照常时不时去婴儿房看看，却总是站在门口，不敢再轻易靠近。


    眉庄见低着头的采月，心中一软，拉着采月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轻抚着她的发髻，语重心长道。


    “咱们采月姐姐，当年在家，刚跟我回院子时，也是又羞涩又胆怯。记得有一次我和哥哥下棋，把自己的点心输给了他忘记告诉你，你到厨房没有领回来点心，蹲在院外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然后拉住采月的衣袖闻一下。


    “你当时特别喜欢一种甜香，像是槐花的甜香。衣服上的熏香都要带那种香味。现在身上就只剩下皂角香。”


    采月闻言，有些愣住，不知眉庄为何突然提起这些旧事，但还是眼眶微红，有些感慨。


    眉庄曲起手指帮采月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采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成了永和宫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是紫禁城数得上号的人物。”


    说着一提采月的嘴角让她露出微笑，不让她哭。


    “我自然记得你的好，但也不要时时绷紧弦，咱们在这深宫之中，还有很多很多年要过。弦绷得太紧，时间久了，是会容易出事的。”


    “还有，在宫里保持警惕并非要你草木皆兵，举面皆敌，稍不顺心就要见血，这只意味着你被吃人的皇宫吞噬规训得太深，失了本心，成了新的刀刃。日后也免不了被刀刃所伤。”


    采月抬头，不甚明白地望着眉庄。


    “我不明白。”


    眉庄收回放在采月脸上的手，躺回摇椅上。


    “采月，我刚开始对进宫是期待的，也很有信心的，毕竟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宫里的日子远比我想象的复杂。虽然才过了一年，但我觉得比我之前的十年还要漫长。”


    “这次端嫔虽非我直接动手，却也是我主动促成，虽为自保，但你我都将紧记，你我现在虽占一些先机，但见血之事，要三思而行。”


    “你看你现在的眼神，满是戒备与不安。”


    说着眉庄轻叹一声。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也不要让自己成为惊弓之鸟，以见血的手段给自己安全感，不然最终必被吞噬，要知道就算前朝尊贵如嘉靖不也被几名宫女差点勒死。”


    “当然也不是说让你在后宫之中做个圣母，天天挥洒真善美。”


    采月虽然不懂眉庄说的圣母和真善美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自己娘娘的意思，不是让自己以德报怨，也让自己不要一味强硬，太过偏激。


    这段日子自己确实有些过于紧张，从自己娘娘怀孕开始，便时刻警惕，生怕有丝毫闪失。


    孩子生完后随着皇帝带众人回宫，她们和娘娘一起在圆明园休养，确实是太过安逸。


    以至于随着娘娘出屋，各路人马纷纷再次出扬，明争暗斗又起，自己便如临大敌。


    又因为她们这段时间，势力渐成，自己替娘娘打理不少事务，手中权柄渐重，难免心浮气躁，手段也愈发强硬。


    采月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手下有没有沾上这股戾气，存不存在自己进宫前绝不愿意见到的情形。


    想起上次被自己吓哭的晞和，采月有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眉庄见她有所领悟，也微微颔首，躺在摇椅上，转回头看着远处的湖光天色，还有一旁还在嬉戏打闹的宫女，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人家都说每个大宫女都是娘娘的化身，多多少少都有自家娘娘的影子。你说你这段时间的变化，是否也意味着我也在被这座皇宫潜移默化地驯化？”


    采月沉思片刻，轻声回应。


    “我不知道，但娘娘能意识到这些，并提醒我，本身就意味着最起码您现在还是您自己。”


    眉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更柔和一些，转头看着采月。


    “也许吧，那你也要像今日我提醒你一样，也帮我看着自己，不然就算最后我们赢了所有人，也还是输给了这座皇宫，被变成吃人的怪物，那可太难看了。”


    采月郑重地点头，和眉庄相视一笑。


    眉庄转回头，继续望着湖面，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就像刚才所说，采月作为离她最近的人，她的变化何尝不是眉庄自己的心境映射？


    一开始眉庄入宫，就算知道后宫险恶，但自信自己知道剧情，自己又是幼年就来到这个世界。


    受过现代教育，也受过外祖父长时间琴棋书画，谋划算计的培养，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


    能轻轻松松脚踩各路嫔妃，稍微表现一点不一样，就能引起皇帝注意，让自己在这深宫之中淡定笑看风云变幻。


    却未料到这深宫如同泥沼，步步为营中也难免沾染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