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我大概是多虑了。我并没有被侦探社拒之门外，反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欢迎。


    太宰将我带到事务所时，正是早上八点半，侦探社的成员们已经陆陆续续来齐了，事务员们抱着文件在办公桌之间穿梭。白色头发的少年中岛敦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前，戴草帽的金发男孩贤治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国木田正襟危坐，两只大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动静十分响亮，甚至盖过了贤治的呼噜声。如果他是在大学图书馆里，肯定会被学生挂上校园论坛投诉的。


    太宰注意到我的目光，低下头，轻声说：“怎么样？都是熟人吧？”


    “单方面熟悉。”我也小声回应道，“不过，我只知道他们在侦探社工作，以及他们各自的年龄、异能，其他的信息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吗？”


    “故事还没有写到。”


    “这样啊……”太宰点点头，忽然举起手，用高亢的声音说，“乱步先生~我带了一位新人哦！”


    “新人？”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这时我才注意到，角落里原来还坐着一个人，方才他用巨大的报纸遮住自己，兴许是在看报纸后面的四格漫画。此时他放下报纸，露出那张少年般的面孔，棕色的贝雷帽有些歪，眼睛是半眯着的，很像没睡醒的小狐狸。


    他用那双半眯着的眼睛扫了我一眼，忽然就睁大了，藏在眼帘下的瞳仁明亮而锐利。


    “唔……我知道了。嘿，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星野君。”我乖乖答道。


    “星野君呀……真是有趣的名字。”名侦探挥了挥手，“那就叫小君吧！来，到我这里来。”


    我转头看了看太宰，太宰对我微微一笑。


    “过去吧，不用紧张。我去和社长说一下你的事。”


    “好嘞。”


    我三步两步跑到乱步跟前，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了椅子上，就看见乱步从裤兜里掏出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架到鼻梁上推了推，那双翠绿的眼眸再次看向我。


    “嗯……小君是吧。”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摆出非常大佬的姿势，“十八岁，学生，明显认识我们，学过小提琴，擅长写作或是绘画——唔，大约是绘画吧。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生长在和平的世界，最重要的一点是——惊奇。你这副模样，就像是带了VR眼镜的小朋友第一次进入全息游戏呢。”


    “乱步先生说的都对！”我连连点头，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叹。


    在动漫里看乱步推理的时候，作为观者的我完全是上帝视觉，乱步的能力更像是某种“设定”，是作者赋予的特质。此时面对面地看他推理，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大约是华生第一次面对福尔摩斯的心情。


    他对我的身份、特长、过往经历、当下的状态都捕捉得十分准确，直接通过眼睛就能看出我和这个世界的出入。这么说来，哪怕很难设想异世界来客，也会慢慢猜出来。


    毕竟，“排除所有其余的情况，最不可能的那个，往往就是正确答案。”


    我的惊叹和佩服似乎很好地取悦了乱步，他原本就上扬的嘴角又往上勾了一点，还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了更帅气的动作。


    “所以……小君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吗？”


    “是的。”我耸了耸肩，“我在上个游戏中已经消失了。然后就……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出现在这里。”


    闻言，乱步再次睁眼看了我一眼。


    “……还真是特别啊。”他咕哝着，“或许是好事吧。”


    好事？


    我思索了一下。重新获得了生命，回到现实世界，可以说是好事吧。


    不过，我身上发生的这种事太奇怪了，带着原本世界的记忆、原先的体貌、服饰，直接来到了这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个操作法。难道是什么高维存在、世界意识之类的操控吗？


    倘若如此，我是不是很可能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消失？


    乱步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微微蹙眉，睁大的眼睛虚虚地望着桌上某个角落，接着又摇摇头。


    “你这种情况，这个世界现有的知识没法解释。你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好像还没有。”


    “那只好慢慢等着看了。”乱步转头看向我，“你之前那个地方，是不是没有异能力？”


    “……”我张了张口，可是这句话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乱步挑起眉毛，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又笃定道，“既然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诶？为什么？”


    “总之不用担心了。”


    隔壁桌子的敦和国木田一直暗暗关注着我们这边的情况，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会儿，国木田忍不住说：“乱步先生，这位是……侦探社的新人吗？”


    “很快就会是啦。”乱步摘下眼镜塞进裤兜里，又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啊——嘴巴好干，春野小姐！我要喝波子汽水！”


    “好的，乱步先生。这次要什么口味呢？”


    “蓝莓味的。”


    名侦探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办公区。


    ***


    “小君呀，真是奇特的名字。”敦在我的自我介绍之后，也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是我妈妈给我起的。”我挠了挠头，“她说，这个读音感觉很可爱。”


    “确实很可爱呢！”一旁的直美挂在谷崎身上，眨了眨那双紫色的眼睛，“小君也很可爱！”


    可爱吗？


    我对这一点没什么概念。曾经有人说我像英国短毛猫，如果猫咪是可爱的，那我大约也是可爱的吧。


    这么想着，我很友善地对直美笑了笑。


    “对了，我叫直美，谷崎直美，这是我的哥哥，谷崎润一郎。”


    直美一边说着，一边用纤长的手指细细地抚过谷崎的脖颈。


    谷崎顿时像染抹布一样，整张脸从上到下全部红了。


    “直美……这是……在外面……”他结结巴巴地说，试图推开妹妹的手，可那动作比起抗拒，更像是欲拒还迎。


    “可是，人家很想念哥哥的皮肤呀。”直美凑近了谷崎，轻轻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谷崎就浑身一抖，“这里，还有这里，都很喜欢呢。”


    “你们两个！”正在敲键盘的国木田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把脸扭向这边吼道，“不要在新人面前做抹黑侦探社的事啊！”


    “说起来，小君居然已经是侦探社的成员了吗？”敦有些好奇地问。


    “乱步先生都这么说了，应该是的吧。”国木田脸上愤怒的表情一顿，又将拳头举到嘴边，咳嗽一声，“那么，小君……呃不是，星野小姐，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异能力？”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诶，我应该没有异能力吧？”


    “没有异能力？”围在我面前的人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敦忍不住说：“可是，没有异能力的话……难道小君是新的事务员吗？”


    “行政人员早就不用补充了哦。”直美说，“或者，小君会一些其他的东西？”


    “是呀，小君有什么擅长的事吗？”谷崎也问。


    我仰头望天，思考了一下。


    “嗯，我会画画，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也会编曲和唱歌。这些，呃……”说一条，我的声音就更虚一分，“有……有用吗？”


    “哇！会这么多啊！”直美眼睛亮亮的，“直美一直很羡慕会画画的人呢！如果直美会画画，一定要将哥哥的各种可~爱~模~样~画下来！”


    谷崎的脸再次烧得通红。


    敦也脸红了，下意识地蹬着旋转椅，让自己略微远离了谷崎一些。


    国木田一巴掌拍到自己眼镜上，捂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好吧，侦探社偶尔会需要能够宣传和设计的人，以往都是请外边的设计师……乱步先生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吧。事务部确实也需要做设计的。”他用忍耐的语气说。


    敦：“小君是艺术家吗？”


    “我？不不不，我算不上。”我连连摆手，感觉自己也脸红了，“只是会一点点啦，普通的学生而已。”


    “好想看小君画画哦。”直美撑着下巴凑到我跟前，“可以吗可以吗？”


    “可以呀。”我仰头一笑，“直美想要我画什么？”


    “画哥哥！”直美立刻比划起来，“就画头像，但是要在头上画狐狸耳朵的那种！”


    “唔……可以是可以……”我迟疑地看向谷崎。


    红头发少年捂着脸，放弃似地摆摆手，意思是都听妹妹的。


    “好耶！我去拿纸笔！”直美快乐地站起来，去拿A4纸和2B铅笔了。


    “稍等一下。”国木田终于缓过来了，扶了扶眼镜，正色道，“星野小姐不用太纵容他们的。我有所耳闻，画师绘画，都是要收费的，对吧？”


    “不用，这算是给直美的礼物。很感谢侦探社的各位愿意留下我哦。”


    “哎呀……不过我们这里，一般都是前辈要给后辈礼物的。”国木田有些不自在，“星野小姐——”


    “小君！我拿来啦！”


    直美高高举着纸笔和橡皮，一蹦一跳地过来，坐下的时候，那头长长的黑发甩了她哥一脸。


    谷崎往后缩了缩，无奈又幸福地揉着脸颊。


    我接过纸笔，略略看了谷崎一眼，就埋头开始起型。


    作为一名文野圈人，本身还会点小手艺，侦探社的各位我自然是画过的，甚至还接过很多同人稿件、仿过官图。


    平时我仿得比较多的是春河老师的画风，新井叔叔的偶尔会仿一点。这个世界里，他们的长相更像是二者的结合体，比动漫里稍微精致一些，却又没有漫画那样锋锐秀气。


    因此，给谷崎君画头像，我几乎不用思考，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了大致形象，看得他们连连惊叹，连国木田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哇哇，好厉害，画得好像！”


    “这可不是只会一点点吧？”


    “这么几下就看出来是谷崎了……还在细化吗？”


    “看起来就跟真人一样！”


    直美在旁边提意见：“嗯，这个眼神，能不能那个一点？就是嘛……那个一点！”


    “……魅惑？”我思索了一下。


    “对对！又魅惑，又惹人怜爱，含羞带怒，眼含香泪……”


    好……好经典的要求。


    我拿铅笔的手顿时僵硬了，笔尖停在细化了一半的眼角。


    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慌张又羞涩的谷崎，深深地叹了口气。


    “谷崎君，对不住了。”


    “没事。”谷崎嗫嚅道，“听直美的就好。”


    国木田早在直美说话时就嫌辣眼睛一般地收回目光。他之前看我画画，估计也只是想看看具体什么水平，如今知道了，对后续的成品也没什么兴趣了。


    敦仍旧凑在我旁边看，琥珀色的眼瞳随着我的笔尖动来动去，就像趴在玻璃窗边观察两脚兽的小老虎。


    “狐狸耳朵！狐狸耳朵！要那种毛茸茸的，轮廓很明显的。”直美继续提要求，“啊对对对！里面的绒毛蓬松一点，可爱一点。”


    “这样吗？”


    我落下最后一笔，举远了一些观察，又给直美看。


    “没错！哇，小君，我真是太爱你啦！当然，最爱的还是哥哥。”


    “画得真好看。”敦感叹着，“而且，神态什么的也很像呢。”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直美爱抚地摸着画纸上的狐狸耳朵，“其实也有给哥哥买过狐狸耳朵，但是假的玩具总也没有真的好呀。”


    “直美，玩具的事……”谷崎慌张地左右瞟着，挠了挠后脑勺，声音很小。


    我抬头望着他，忍不住顺着那幅画，想象了一下他头上冒出狐狸耳朵的模样。


    红色头发的少年，应该更适合红狐的耳朵，耳朵尖有一撮黑毛，灵活地转动，时而塌下，时而支楞起来。


    忽然，我的脑海中涌起一阵奇妙的感受，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击破了，一种神奇的力量猛地窜出来，使得想象中的画面变得格外清晰，仿佛是真实看到的一样。


    是真实的吗？


    那就，试试让它成真？


    这两道念头在那股能量的作用下，本能地闪过，桌上的画纸忽然一闪，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欸欸欸？怎么回事？？！”一直盯着画纸的敦被吓了一跳。


    而直美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身边的谷崎。


    谷崎头上突兀地出现了两只狐狸耳朵。


    毛茸茸的、蓬松的、橘红色的，还在微微晃动。


    接收到直美的目光，它们立刻体现了主人的情绪，有些羞涩地匍匐下来，微微一抖。


    “……”


    我移开目光，淡定地咳嗽一声。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的。真的不知道。”


    谷崎兄妹在侦探社日常如此了（笑）


    国木田麻麻：心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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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你好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