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和爸爸正式踏上了前往羊城的旅途。


    除了上次被拐到特务培训营地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东山市，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林为民见他那兴奋样，提前打招呼：“在车上不许吵闹，想说话要压低声音，用气声说，不能吵到张叔叔和李伯伯，不能离开爸爸的视线......”


    他们买的是卧铺票，三宝的儿童票是硬座的半价，硬卧的差价要全额补。


    卧铺票这时候基本都是公职人员才能买，所以整体环境比较安静，从上车起，车上很少有噪音。


    这次去羊城的随行人员，一个是外销组的张卫东同志，一个是技术组的李福生同志。


    林为民作为带队的，他很担心自家儿子把两人吵到了，对方回东山市了参他一军。


    把三宝说得不胜其烦：“哎呀哎呀，我知道了，爸爸，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爸爸太啰嗦了！


    林为民抬头一瞪：“那你记住了？记住了给我重复一遍。”


    “不能吵不能闹，不能离开车厢，遇到危险要找穿制服的叔叔......”


    三宝当即重复的说了一遍。


    说完了他小手一摊，略显无奈的说：“看，我都倒背如流了！”


    “行，记住了不作数，要做得到才行。”林为民也讲累了，消停了一会儿。


    “呜——”随着火车的长笛声，他们所在的车缓缓启动。


    “啊！爸爸，动了动了！”


    三宝就像没有坐过车一样，稀奇的大叫。


    整个车厢都是他的声音。


    林为民左右看了两眼，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嘘！小点儿声，爸爸没聋，听得见，再叫，我就用毛巾把你的嘴堵起来。”


    刚才孩子叫那一声，过道已经有两个人往这边看了。


    三宝伸手扒拉爸爸的大手，嘴里艰难的叫道：“呜呜呜。”


    把手扒拉下来之后，他凑到爸爸耳边，用平生能发出的最小的声音说：“哦，爸爸，我知道了，你再相信我一次。”


    只是过了一会儿，车经过隧道，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他又惊叫出声“啊！”


    林为民以为他被吓到了，这一次就没有训斥他。


    三宝下一秒也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他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把嘴捂住，等离开了隧道，车里光线亮了起来之后，他悄摸摸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爸爸的神色。


    见爸爸没有生气，他松了口气。


    安静不到两分钟，他又看着窗外风景惊呼：“哇！”


    他小手一指，：“爸爸，那里是什么地方？”好高啊。


    林为民抬眼一看，回道：“最高的那一座就是青牛山，你去过的。”


    “哇呜！”


    火车缓缓的开，路过一处重峦叠嶂的山，三宝看到山腰有几个小孩在向火车招手。


    刚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真的有人在山腰招手！


    “哇！爸爸，那里有人！”


    他以为对方能看得见火车里的扬景，顿时兴奋的大喊起来：“你们好啊——”


    顿时整个车厢的人都从小隔间里探出脑袋看向三宝。


    三宝还无知无觉的冲着窗户外面挥手：“哎——你们好！”


    林为民深吸了一口气，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但他一直往外招呼，那股兴奋劲儿停都停不下来。


    又一次，三宝试图用更大的声音让外面听到的时候。


    林为民出手了，他眼疾手快的捂住孩子的嘴，冲正盯着他们这边看的众人连连赔礼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了，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奇。”


    然后他拧住三宝的耳朵，小声说：“快和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婶婶阿姨哥哥姐姐们道歉！”


    “哎呀，对不起！”三宝说完一个大鞠躬。


    眼睛还留恋的看向外面，看那群在山腰挥手的大孩子们不见了，他大为可惜的说：“爸爸，他们看到我没有？”


    林为民没好气的说：“看不见，离那么远，谁能看得见你啊！”


    “可是我都能看得见他们啊，他们怎么会看不见我呢？”三宝不信。


    隔壁隔间的一个白胡子老人笑呵呵的搭话：


    “小子，你在火车里，往外看视野是开阔的，但外面的人往里看，就看不了那么远咯！”


    他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那种活泼好动的鲜活。


    看来这一路热闹了。


    “啊？好吧。”三宝想不明白，他就听懂了一句话，那就是外面看不到他。


    他颇为惋惜的轻叹一声。


    唉！


    白打招呼了！


    林为民见他那样，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冲那老人说：“老人家，打扰您休息了，真不好意思！”


    那老人倒是挺和善的，他摆摆手：“哎！无妨，孩子天性，不必压抑！”


    但对话到此为止，林为民带着三宝，并不想和外人搭话。


    因为带孩子出差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合规矩，他又不是傻子，不会大喇喇的说出来。


    三宝把林为民这个老父亲折腾累了之后，就开始看向隔间里的其他两个人。


    同行的技术人员李福生不太爱说话，上次林为民和他一起去过深海市，但依旧不熟悉。


    他一上车和林为民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躺在床上看技术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三宝勉强扯了扯嘴角，觉得他闹腾得很，并不想与他交谈。


    而另一位，外销组的同志张卫东就大不一样了。


    张卫东年纪小，话密，他对林主任的儿子林三宝十分感兴趣，车上也无聊，所以三宝一凑近，张卫东就开始逗他说话。


    一路上没个消停的时候。


    硬是把三宝的话痨属性又引了出来。


    一张口，就是左一句卫东哥哥，右一句卫东叔叔，把张卫东哄得见不着北。


    他看到什么不认识的，就指着问：“卫东哥，那是什么？”


    “哇！卫东叔叔，你好厉害！”


    有时候还竖起大拇指，把老父亲拉下水对比：


    “哦~原来如此，卫东哥哥，你简直比我爸爸都厉害！”


    听着耳边一阵一阵的拉踩声，林为民无语至极。


    但孩子有人接管，林为民乐得清闲，只要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他就不过问。


    路上状况不断。


    火车停在一个站台，与其他站台不同的是，这个站台内有卖吃食的。


    不多，就是一些茶叶蛋，烤红薯，茶水，和馒头之类的。


    林三宝虽然都吃过， 但毕竟没在火车站买过，所以当绿皮火车缓缓停下来，他视线往窗户外一看，瞬间双眼发光。


    “爸爸，我想吃！”


    林为民也想吃点热乎的，于是带他下车买。


    烤红薯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们这个车厢的不少人都排起了队。


    三宝陶醉的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烤红薯的甜味，说：“爸爸，我长大以后想在火车站卖烤红薯！”


    凭他的手艺，一定能让人人都争着买。


    林为民摸了一把他脑袋，轻笑：“切，你不当你的厨子和放映员了。”


    “我可以都做！”


    说起长大之后要做的职业，三宝脸上神采奕奕的。


    “好......”


    林为民嘴里的‘好’字还没说完，余光看到几个穿铁路单位制服的人员奔向他们正在排队的小贩。


    不好！


    他还以为小贩大摇大摆的摆摊，是经允许的，看来小贩是在‘投机倒把’！


    林为民有公务在身，不想在路程中沾染上这些破事，所以他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弯腰捞起三宝，往火车跑。


    这时代买卖同罪，虽然他有理由脱身，但万一耽误了正事，他的罪过就大了。


    三宝被猛的扛在肩上，先是一惊，随后大笑出声：


    “呀，哈哈哈——爸爸，好好玩啊。”


    林为民没有搭理他，等安全到了火车上，他才敢大喘气。


    三宝跺了跺脚：“爸爸，不买烤红薯了？”


    没听见爸爸的回复，他对了对手指，又试探：“爸爸？”


    林为民把他脑袋转向外面，说：“你看，买不了了。”


    只见那小摊贩收了工具，拼命的往外面跑，后面一堆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追赶。


    那小贩直接一个跳跃，从轨道上面跳过去，刚好那一瞬间，一辆火车缓缓驶入站台，等车开走之后，小贩已经不见踪影了。


    三宝丧气的坐在床上，用一只手撑住下巴。


    唉声叹气的。


    林为民带了干粮，但不能一连两三天都让孩子吃干粮，所以他隔一顿，就给三宝买份火车上特供的菜吃。


    他自觉做的十分低调，但依旧引起了同车厢的人的关注。


    纷纷打听他的身份和职务，打听他的收入。


    林为民不想被当成猴子看，他也很厌烦这种探听，所以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通通当没听见。


    只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硬是不放弃，他们从林为民嘴里打听不到，便换一个对象问。


    张卫东和李福生装死。


    他们就问那小儿三宝。


    趁着林为民起身接热水的间隙。


    一个弓着背的、尖嘴猴腮的中年男性凑近正在吃饭的三宝，冷不丁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远处的林为民看见了，但他也想看看三宝有没有进步，就没出声阻止。


    只见，沉迷吃饭的三宝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笑嘻嘻的说：“我叫三儿！”


    那人皱眉：“三儿？你排行第三？你姓什么？”


    三宝看他牙齿黄黄的，担心他的口水溅到自己的饭上，连忙把饭盒端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他慢悠悠的舀一勺包谷饭塞进嘴里，又吃了一颗茄子，见那人面上开始不耐烦了，才开口问：“你又姓什么？”


    “我问你呢！”像猴子一样的男子，生气之后更像猴子了。


    三宝抱着饭盒转了个面儿，哼哼道：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爸爸说，如果有人想方设法的打听自己的家事，那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不是好人，不能说！


    他记得牢牢的！


    那人竟然十分有耐心，还真的回答了三宝：“好，我姓王，你呢？你家里有几口人？”


    三宝假装好奇的问：“啊？你姓王？那你家有几口人？”


    既然对方非要问，那他就反问，反正爸爸就在不远处，他一点都不怕面前的人打他。


    对面的人觉得眼前的小孩在装傻充愣，但又不愿意承认他有那么机灵，还想哄着他透露点话。


    但林为民端着水，在身后咳了几声，打断了他。


    林为民摸了摸三宝的脑袋，压低声音夸道：“表现不错。”


    这一次连他家姓什么都没有说出去！


    进步如此之大！


    三宝被夸了，美滋滋的仰头说：“爸爸，我都记住了，这次你信了吧？”


    “嗯，继续保持！”林为民笑了笑。


    隔间的老人一直在关注林家父子，等打听的人走了之后，他忍不住出声夸道：“同志，你家孩子，教得真好！”


    不惧事，性子活泼，又机灵，好孩子。


    林为民很想顺着老人的话头往下夸，但念及他们父子现在处于流言中心，不好太高调。


    便勉勉强强的说：“哎，马马虎虎。”


    三宝高兴的冲老人笑：“谢谢爷爷——”


    他们都以为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


    结果不想，那人走了之后，


    竟然还把乘务员叫到车厢检查！


    说怀疑他是特务、间谍！


    这特么，林为民深感无语。


    他不就给孩子吃了两口好的吗？至于吗？


    可能是远行的孩童太少见了，而林为民总是给三宝买车上的特供饭，他自己吃的也是带了肉的饼子，所以，被举报之后，他里里外外的被查了一遍。


    乘务员一脸严肃的问：“同志，你是做什么的？”


    官方的人员都问上来了，林为民又不是见不得人，就给他展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


    还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供人检查。


    看箱子被两个乘务员翻来捡去，林为民心里积压的火气也上来了，反手就举报了那尖嘴猴腮的中年驼背男。


    “同志，那个人趁我不在，一直和我儿子搭话，我严重怀疑他是人贩子！请务必严查！”


    “还有，我怀疑他逃票！”


    爱举报是吧，那就让他被举报个够！


    坐得起卧票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在意他们吃的那点三瓜两枣吧？


    说不定他是从其他车厢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