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八独自站在城头，望着远处宋军营地中的点点火光，心中五味杂陈。


    刚刚收到的上京诏令还在他手中——死守待援，违者军法处置。可援军遇到暴风雪，何时能到还是未知数。


    "或许，真的该考虑投降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狠狠压下。


    "将军，"副将斜也从城下走了上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兄弟们都在等您的决定。"


    撒八回过神来，看了看斜也那张忧虑的脸："什么决定？"


    "您心里清楚，"斜也压低声音，"现在这个局面，除了那条路，还有别的选择吗？"


    正说话间，城头巡逻的士兵经过。撒八注意到这些士兵走路都有气无力，眼神涣散，显然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召集众将，到府衙议事，"撒八最终下了决心。


    而此时此刻，在城下的兵营里，底层的金军士兵们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老石，你说咱们还能撑多久？"一个叫铁牛的士兵一边烤火一边问道。


    被叫做老石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满脸胡茬，正在用破布擦拭着生锈的刀刃："撑？撑个屁！你没听说吗？朔州都丢了，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都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嘀咕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记得当初在河东......"


    "小声点！"老石瞪了他一眼，"墙有耳。"


    但那年轻士兵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怕什么？现在连宋军都叫他们''完颜跑跑''，咱们还不能说实话了？"


    "完颜跑跑？"铁牛噗嗤一声笑了，"这个外号起得真绝！某昨天还听有兄弟编了个顺口溜：''完颜跑跑真能跑，一跑跑到太行山。宋军追来喊一声，跑得比兔子还要欢。''"


    "哈哈哈！"几个士兵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老石摇头，"照这样下去，咱们这些当兵的也要跟着倒霉。"


    这时，从旁边的营房里又走出几个士兵，为首的是个千夫长，叫完颜石抹。


    "你们在这里嘀咕什么？"石抹板着脸问道。


    几个士兵顿时不敢说话了。


    "石抹头儿，"铁牛陪着笑脸，"我们就是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石抹看了看他们，坐到了火堆旁："聊什么天？朔州的事？"


    见瞒不过去，老石只好点头："是......大家心里都不踏实。"


    "不踏实？"石抹冷笑，"某告诉你们，更不踏实的还在后头。你们知道城里现在什么情况吗？"


    众人摇头。


    "撒八将军正在和副将们开会，"石抹压低声音，"听说是为了商议投降的事。"


    "投降？"几个士兵瞪大了眼睛。


    "嘘！"石抹急忙制止，"小声点！不过某倒觉得，投降也不是坏事。总比死守这破城强。"


    "可是......"年轻士兵有些担心，"投降了宋军会怎么对咱们？"


    "能怎么样？"老石倒是想得开，"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现在是等死，投降了至少还有条活路。"


    "老石说得对，"铁牛点头，"而且宋军的待遇听说还不错。某听朔州跑出来的兄弟说，宋军对俘虏很优待，不打不骂，还管饭。"


    "真的假的？"有人怀疑。


    "千真万确，"石抹接话道，"某前几天审问夜袭时抓到的宋军俘虏，那家伙说话很实在。宋军确实不虐待俘虏，甚至还有愿意投靠的，直接编入军中。"


    听到这话，几个士兵眼中都闪过一丝希望。


    "那咱们......"年轻士兵欲言又止。


    "想什么呢？"老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轮不到咱们做主。不过如果真的要投降，某第一个举手赞成。"


    "某也赞成，"铁牛附和道，"反正横竖都是当兵吃粮，给谁当不是当？而且宋军那火器，某是真服了。"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另一边的营房里也传来了类似的对话。


    "完颜胡撒，你说咱们应州还能守多久？"一个叫赛里的士兵问道。


    被叫做完颜胡撒的是个百夫长，正在清点兵器："守？守个锤子！你没看到今天夜里宋军夜袭的威力？咱们的马厩全毁了，粮草也烧了大半。没有马，没有粮，拿什么守？"


    "那怎么办？"赛里担心地问。


    "还能怎么办？"胡撒苦笑，"等死呗。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撒八将军想开了，"胡撒意味深长地说。


    这时，营房外走进来一个传令兵，看起来很慌张。


    "怎么了？"胡撒问道。


    "胡撒头儿，"传令兵喘着气，"撒八将军召集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军官，到府衙开会。"


    "开会？这大晚上的开什么会？"胡撒奇怪地问。


    "不知道，"传令兵摇头，"不过听说是要商议大事。"


    胡撒和赛里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


    "大事......会不会是......"赛里小声说道。


    "十有八九，"胡撒点头，"看来撒八将军也想通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营房里，几个老兵正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叫完颜移里的老兵长正在给年轻士兵们讲述以前的战事。


    "移里叔，"一个年轻士兵问道，"您说宗翰将军他们真的是胆小才跑的吗？"


    移里摇摇头："胆小？宗翰将军的胆子某是见过的，绝对不小。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有时候，勇敢和送死是两回事。"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移里分析道，"朔州城那么坚固，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手下也有不少兵马，为什么还是败了？"


    "因为宋军的火器厉害？"有人猜测。


    "对，"移里点头，"宋军的火器确实厉害。某听说，他们有一种叫''神威将军筒''的大炮，一炮就能轰塌城墙。还有那种''突火枪''，一排人齐射，比咱们的弓箭厉害十倍。"


    "那......那咱们岂不是没有胜算？"年轻士兵害怕地问。


    "胜算？"移里苦笑，"某觉得早就没有了。从河东败仗开始，某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那咱们怎么办？"


    移里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某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宋军给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起了个外号，叫''完颜跑跑''。"


    "这个某们也听说了，"有士兵说道，"而且还有人编了好多段子。"


    "什么段子？说来听听，"移里来了兴趣。


    "有一个是这样的，"那士兵清了清嗓子，模仿说书人的腔调："话说完颜跑跑本领大，遇敌先跑是绝招。朔州城头刚冒烟，已到太行避风头。"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还有，"另一个士兵也来了兴致，"某也听了一个：跑跑将军真厉害，跑起来时如闪电。宋军追兵刚出城，跑跑已在百里外。"


    "哈哈哈！"营房里笑声一片。


    但移里却忽然严肃起来："笑归笑，但某觉得宗翰将军他们做得没错。"


    "为什么？"


    "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移里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至少还有希望。"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众人急忙闭嘴。


    "完颜移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撒八将军召你到府衙开会。"


    移里一愣："叫某？某只是个什么长啊？"


    "千夫长以上都要去，你也在名单上。"


    移里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因为作战勇敢，刚被提拔为千夫长。


    "知道了，某这就去，"移里站起身，对众人说道，"你们继续聊，某去去就回。"


    而就在金军内部人心涣散的时候，应州城外的宋军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岳飞正在中军帐内与众将商议明日的作战计划。


    "鹏举，今夜的夜袭效果很好，"牛皋兴奋地说道，"金军的士气明显下降了。某刚才派人到城下观察，发现城头的巡逻都松懈了很多。"


    "确实如此，"王贵也点头，"而且某听到城内有争吵声，应该是金军内部出现了分歧。"


    岳飞满意地点头："很好。看来心理攻势起效果了。张显，神机营准备如何？"


    "回将军，"张显拱手道，"神机营状态良好。今夜的战斗让兄弟们信心大增，现在都憋着劲要和金军决战。"


    "牛皋，你的部下如何？"岳飞又问。


    "嘿嘿，"牛皋咧嘴笑道，"兄弟们现在可有劲了！今天烧了金军的马厩，抢了不少好马，大家都说要再干一票。"


    这时，账外传来声音："报告将军，有重要军情！"


    "进来，"岳飞道。


    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帐："启禀将军，应州城内有异动！"


    "什么异动？"岳飞立即警觉。


    "城内灯火通明，似乎在召集军官开会。而且......"斥候停顿了一下，"而且某听到城内有士兵在唱歌。"


    "唱歌？"众将面面相觑。


    "是的，某仔细听了，好像是在唱关于''完颜跑跑''的段子，"斥候有些忍俊不禁，"声音还不小。"


    "哈哈哈！"牛皋大笑，"看来咱们那个外号真的传开了！"


    岳飞若有所思："城内开会，士兵唱段子......看来金军内部确实出问题了。张显，你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到城下去探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是！"张显应声而去。


    "王贵，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如果金军有什么异动，咱们要随时准备应对。"


    "明白！"王贵也退了出去。


    "牛皋，你留下，"岳飞叫住了他，"某有话要问你。"


    等其他人都走了，岳飞才开口："牛皋，你觉得金军会投降吗？"


    牛皋想了想："鹏举，某觉得很有可能。今天夜袭的时候，某注意到金军的抵抗并不坚决。而且那个撒八，看起来也不是死脑筋的人。"


    "某也是这么想的，"岳飞点头，"如果金军真的要投降，咱们得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收编俘虏，"岳飞道，"应州这八千金军，如果全部投降，对咱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收获。"


    正说话间，张显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报告将军！"斥候兴奋地说，"探听到消息了！金军果然在开会，而且听说是在商议投降的事！"


    "确定吗？"岳飞问。


    "千真万确！"斥候道，"某听到有金军士兵在议论，说什么''横竖都是当兵吃粮，给谁当不是当''。而且他们对咱们的待遇很感兴趣，都在打听投降后会如何处置。"


    岳飞和牛皋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底。


    "看来，明天要有好戏看了，"岳飞微笑道。


    而此时，在应州府衙的大堂内，一扬关乎应州城命运的激烈争论正在进行......


    撒八环视着堂下十几名将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忧虑。刚刚抵达的几个千夫长还在调整呼吸，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诸位，"撒八终于开口，"某今夜召集大家，是有重要事情要商议。"


    堂下众将屏息以待。


    "朔州已失，援军被阻，应州孤城一座，"撒八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话音未落，副将斜也就抢先开口："将军，某知道您要说什么。要么死守，要么......"


    "投降，"撒八替他说出了这个词。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