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临近，秀川一中的空气里都开始泛起了热腾腾的味道。


    教学楼的窗台被学生用彩纸剪了字贴上“2019”，楼梯拐角处挂起了红灯笼和拉花。


    就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广播站都开始播放节庆BGM，一会儿《新年好》，一会儿又换成了《恭喜发财》，吵吵闹闹得像个年货市场。


    班级也没闲着，墙上贴着手写的新年寄语，讲台边堆了一堆糖和小零食。


    讲课的老师态度也宽松许多，讲几分钟书便笑着说“今天放松一下”，随即让同学们自由活动准备下午的迎新联欢。


    林黎坐在教室后排，剪着雪花贴纸，一边听江语星和前桌女生八卦着哪个节目会出糗。


    她身旁的位置，谢知贺安静地坐着，看起来在改卷子，其实已经换了两支红笔盖来盖去——因为根本没批下去几道题。


    这段时间，两人像是默契地后退了几步，回到了“普通同学”模式。


    有作业会交换，有题目也会讨论，但没了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温度，也没有课后偷偷看对方的目光。


    就像拉过弦的琴，忽然放松回原位，表面无事，其实弦音早变了味。


    下午，联欢正式开始，教室里拆了前后几排课桌，空出一个临时舞台。


    灯光是用夹子和小台灯凑的，音响也是社团借来的旧设备，效果糊成一团，却不影响同学们的热情。


    林黎被抓去临时表演一个小游戏，主持人抽签，她被点了名，要和“座位在她左侧的同学”一组，进行三轮默契问答。


    她一抬头——左边。


    谢知贺正坐在那，手里还握着刚撕开的糖纸。


    四周顿时“哇哦——”地起了哄，连江语星都在旁边嗷了一声：“天选之组耶！”


    林黎头有点大，谢知贺也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秋末阳光照在落叶上的光，淡，却不冷。


    最终两人一起走上“舞台”。


    主持人笑得像只狐狸，“现在进入默契问答环节，一人背对，一人回答，看你们心有灵犀多少！”


    林黎叹口气，转过身去。


    第一题：“她最讨厌吃的东西？”


    谢知贺想也没想，“胡萝卜。”


    林黎听见后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胡萝卜真的好难吃。


    第二题：“她最奇怪的小习惯是什么？”


    谢知贺答：“做题前要先把卷子四角都抹平，不然她做不下去。”


    全班笑成一片，有人起哄说：“强迫症啊林黎！”


    林黎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你观察得还挺仔细的。”


    谢知贺没接话，只轻轻抿了口水，眼底却藏不住的笑意。


    第三题：“她新年最想实现的一件事？”


    谢知贺手指动了动，低声说：“期末考试年级第一。”


    林黎看着他背影，心里微微一跳。


    主持人宣布三题全中，全班拍手尖叫，林黎转身下来时，谢知贺忽然侧身递来一颗糖，是她最喜欢的那种草莓软糖。


    “刚刚我随便说的，”他淡淡道，“要是错了也别太走心。”


    林黎接过糖，笑了笑，“可惜你都对了。”


    那一刻，两人之间不知是谁先卸下了心防。


    小游戏结束后，是班级里的歌舞表演。


    舞台灯光昏黄，彩纸从天花板落下，一曲节奏明快的韩舞刚起，教室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江语星踩着节拍走上教室中央，身穿校服外套、下摆掖进裤腰，扎着高马尾，整个人干净利落。


    音乐一响，她像是瞬间切换了模式，动作有力利落，眼神自信又带点挑衅。


    “哇啊啊江语星！！好帅啊！！”


    “是学的那个韩团的舞吗？动作也太利落了吧！”


    全班瞬间炸锅，气氛活跃得像是热浪席卷教室。


    林黎坐在台下，捧着手机录像，激动得不行。她一边笑一边喊：“跳得太棒了语星！”


    镜头里，江语星转身甩头那一下，仿佛把教室空气都带动起来，连林黎手心都出了点汗。


    林黎笑得眉眼弯弯，嘴里跟着节奏轻轻哼唱。


    全班的目光都追随着舞台中央的江语星，掌声、口哨声、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唯独谢知贺，没有看台上的江语星。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支着课桌，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神落在林黎身上。


    林黎的身子前倾，手里握着手机录像，笑得眉眼弯弯。


    她的眼神里有光，嘴角一边喊着“跳得太棒了语星”，一边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哼着调子，像个被音乐点燃的孩子。


    林黎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扬起，脸颊泛着浅粉，连发丝都透着轻盈的雀跃。


    谢知贺的眼神缓缓软了下来。


    他的指节敲在桌面上停了，目光像被什么轻轻绊住了似的，没能移开。连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勾起，像是被她的笑感染了一样，压都压不住。


    窗外阳光从云层缝隙间落进来，斜斜地照在谢知贺冷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暖意。


    他眼神沉静，却像是悄悄溶进了一团火里。


    那一刻，教室里再热闹，他也像只听得见她笑声的人。


    音乐的最后一个pose定格，全场鼓掌欢呼。


    江语星喘着气，从讲台跳下来，跑回林黎身边，一屁股坐进她旁边的空椅子里。


    她的脸颊还在发烫，额角冒着汗，兴奋得眼睛亮亮的。


    “我跳得还行吧？”江语星红着脸，小声问林黎。


    “还行？你都快跳上热搜了好吗？”林黎一边递纸巾一边笑着说，“我全录下来了，等会剪个片头我发给你。”


    江语星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脸埋在围巾里：“我紧张死了，最后都在凭本能跳了……”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林黎轻声回，“你像一个光打在舞台中央的女主角。”


    江语星抬头朝她眨了下眼，眉飞色舞：“那你呢？要不要来个表演什么的？”


    林黎正想拒绝，却在抬头那一刻，注意到斜前排的谢知贺微微偏过头，仿佛也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他目光掠过去，像是落在江语星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身边空着的位置。


    林黎下意识收了收笑意，低头调着录像。


    教室里依旧喧闹欢快，空气中有着暖气混着泡泡糖味的青春气息，嘈杂中却悄悄生出一点不同于节日的悸动。


    像是舞台落幕时暗藏的目光，也像是静静递过来的一颗糖。


    *


    教室里依旧喧闹欢腾，笑声、掌声此起彼伏，像是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


    彩带轻轻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热烈的气氛几乎让人忘记了冬日的寒冷。


    林黎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海中有些凌乱，她渴望片刻的宁静。


    她轻轻起身，挤过围成一圈欢笑的人群，走出教室。


    冬日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清冽，微微刺痛着她的脸颊，鼻尖被寒风轻轻掠过，带来一丝凉意。


    林黎无意识地朝着紫藤萝走廊走去——那是校园里她最喜欢的一个角落。


    缠绕的紫藤虽已凋零，枝条间依旧显得优雅而静谧。


    走廊上铺满了零星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林黎缓缓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那段被淡淡冬日阳光照亮的紫藤花架。


    忽然，她的视线无意中向身后一瞥，透过微凉的空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迈步向她走来。


    是谢知贺。


    他的步伐坚定却不失迟疑，厚重的外套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眉宇间有一丝凝重。


    而他的目光，清冷而深邃，直直地投向她。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喧嚣、笑语、欢呼都被轻轻隔绝，只剩两人静静相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林黎感到心跳微微加速，脑中一时间空白，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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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


    谢知贺在林黎面前停下，身上还带着一点从教室里带出来的暖意。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嗓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紫藤萝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这么冷，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林黎抱着手臂，轻轻哈了口气，仰头看他：“有点吵，出来透透气。你呢？”


    谢知贺顿了下，目光掠过她耳侧被风吹起的一缕发，语气不动声色：“刚好也出来看看。”


    两人沉默了一下。


    冷风掠过藤架，带起几片被霜打得卷曲的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林黎踢了踢脚边的落叶，嘴角牵了牵，随口道：“江语星跳得还行吧？”


    “嗯。”谢知贺点头，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录像的时候，挺开心的。”


    林黎的耳根莫名发热，眼神飘了飘，干笑一声：“江语星平时也挺不着调的，没想到今天上去跳舞跳得那么棒，我还挺惊讶的。”


    “可你笑得比她跳得还吸引人注意。”谢知贺忽然说。


    林黎一愣，怔怔看着他。


    谢知贺却好像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唇角淡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黎轻轻咳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谢知贺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她半垂的睫毛、微红的鼻尖、手背轻轻搓着手心的动作，似乎是又想起了她撒谎说自己生病的那天。


    “你也一样。”他轻声道，“总觉得你有些话没跟我说。”


    林黎心头微震，却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走廊里，天色微灰，风吹着紫藤枝条缓缓晃动。


    谢知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藤架尽头，那一小段空地里，还残留着旧日的影子。


    他忽然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点刻意压抑的情绪：“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你和殷序站在这儿。”


    林黎微微一怔，神经绷紧了一瞬：“哪一次？”


    谢知贺垂了垂眼睫，手插在兜里，语调淡淡的，却有股让人逃不开的钝意：“大约两个月前？你们并肩走在这儿，那时候，你们的关系看起来挺好。”


    林黎的呼吸轻了一点，脑海里闪过那天，那时候殷序强行拉住她还害她无故挨了老师的骂。


    她回去后，谢知贺又送她许梓晗送的奶茶，虽然最后以谢知贺扔掉奶茶为结尾，但那一天实在糟糕。


    林黎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知贺眼眸微敛，朝她走近了一步，声音低哑：“那是哪样？”


    林黎靠在墙边，垂着眼不敢看他，只觉得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呼吸都缠在一块儿。


    她嗓子发紧，却又强装平静：“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暧昧。”


    谢知贺没说话，却伸手按住了她身侧的墙，整个人将她困在自己影子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却没有一丝压迫，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克制的情绪。


    “暧昧？”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调像雪落在木枝上，轻却藏着压抑，“所以你是知道什么是暧昧的？”


    林黎脸一下子红了，抿着唇想推开他，结果手却碰到了他胸前的校服，烫得她指尖一抖。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这几秒之间，天色忽然暗了一瞬，接着有细细碎碎的雪花，从天幕里飘了下来。


    一片雪轻轻落在谢知贺的肩头，他却没动，只盯着林黎的眼睛。


    “下雪了！”走廊那头有人叫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几乎凝固的气氛。


    紧接着是哗啦啦的脚步声，江语星率先跑出教室，看到雪立刻兴奋地转圈：“真的下雪了！秀川第一场雪！”


    林黎听着那些声音，像是被人一把拉了出来，她轻轻推开谢知贺，垂着头往人群那边走去。


    谢知贺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抬手，把落在睫毛上的一片雪拂掉，眼神落在她背影上，唇角勾起一点点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