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桂千荷被一阵凉风吹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床头的窗户不知道怎么开了，白色窗帘几乎被吹到天花板上去。


    她起身关窗，瞥见一道诡异的身影闪进树丛；那人个子不高，有点瘸。


    难道是小偷？偷什么？人鱼吗？


    转念一想，他不会是来杀人鱼的吧？


    桂千荷披上毯子，赶紧跑到后面的泳池：“喂！喂！”


    水面动荡，人鱼游到她脚边。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鬼鬼祟祟的人？”


    人鱼摇头，除了她，没人接近泳池。


    况且，普通人类在水中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他受了伤、狡猾的人类用了药，他根本不会被抓。


    “那就好，我继续睡了。”桂千荷立刻转身回宫殿，再次睡前将门和窗户全部反锁，放心地躺到大床上。


    床头的窗户上映出一道矮小的影子，他在外面停留了很久，在黎明时分，他按耐不住地趴到窗户缝儿，瞪大眼睛往里面看。


    那眼睛布满血丝，眼珠恨不得顺着缝隙蹦进去。


    但他只看到白花花的窗帘。


    “尊贵的公主殿下，国王为您挑选了十位文武双全的年轻男人，您要尽快选出一位作为夫婿，延续高贵的皇室血统……”


    桂千荷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一群女仆打扮得头重脚轻，被轿夫抬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坐到水晶珠帘后面，开启今日日程——选夫。


    凳子还没坐热，国王到了。


    这个王国的人对他有种盲目的虔诚，根本不认为他长得奇怪，反而个个说他英明神武、英俊不凡；桂千荷起初以为他们不过是拍马屁，直到无意间听见两个小女仆在讨论如何才能嫁给国王，因为她们觉得国王实在是太美貌了。


    桂千荷恨自己不是聋子。


    此时国王又呲着大牙朝她笑，牙齿缝隙里残留着红红绿绿的食物残渣；他抬手抚摸难以辨识的下巴，极其短小的手指长着比手掌还要长的黑色指甲。


    “我亲爱的女儿，等会儿请用心挑选，为我们的王国选出最适合的继承人血统！”


    众人纷纷跪下：“最适合的继承人血统！最适合的继承人血统！最适合的继承人血统！”


    珠帘后面的桂千荷默默翻白眼：国王的洗脑太到位了，要是在现实，他妥妥一个诈骗犯！


    “好了，快把王国里最优秀的十位年轻人请上来吧！不要让我亲爱的女儿等待太久！”


    国王坐到桂千荷左侧，大手一挥，门外响起刺耳的号角声。


    桂千荷下意识捂住耳朵，眉头紧锁，脑子里嗡嗡的，险些变成聋子。


    十位被吹上天的年轻男人排着队走进来，个头如蜿蜒山脉，面部如怪石嶙峋，四肢更是各有特色，有的多，有的少。


    把他们扔进动物园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是人。


    在场众人除了桂千荷，都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仙男下凡。


    “来吧，亲爱的孩子们，一个个向我们最尊贵的公主展示你们的魅力吧！”国王拍拍短小的手掌，满眼期待地盯着殿中的男人们。


    桂千荷求老天给她一双没见过这些人的眼睛。


    国王长得已经相当猎奇了，没想到这是个年轻人直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下面十个怪东西稀里哗啦、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堆，桂千荷一句也听不下去，只是不停地吃葡萄，吃完葡萄吃樱桃，试图用美味的水果补偿精神上受到的虐待。


    国王对公主的表现很不满，这十位已经是国内最优秀的青年了，她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顾着吃东西！


    身为王国的公主，她没有一点责任心，也没有正常的审美，真不明白宫中的老师是如何教导他的女儿的！


    不过在臣民面前，他还是保持着国王应有的姿态，对每个人微笑，为每一位展示魅力的青年鼓掌。


    桌上的水果全都吃完了，十个怪东西也终于展示完了。


    “我亲爱的女儿，你喜欢哪一位？”国王温和地问，长长的指甲陷进木制扶手里，无声地宣示着愤怒。


    “对不起，我哪个都不喜欢。”桂千荷说完还打了个嗝，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但身体里的“打嗝开关”好像被强制开启了，她只能一直“嗝嗝嗝”。


    打嗝是很失礼的行为，国王忍不住重重地拍打椅子，可怜的椅子本就在他的指甲下千疮百孔，这下直接四分五裂。


    众人赶紧跪下：“尊敬的国王陛下，请您不要动怒，您的身体是王国最宝贵的资产！”


    “我的女儿，你们的公主，如此失礼，我怎么能不气？”国王看向那十个人，“抱歉孩子们，我的女儿令你们难堪，我会惩罚她！”


    听到“惩罚”，桂千荷精神了。


    老登终于开始一点一点露出真面目了，她恨不得立刻撕碎“父慈女孝”的假面，仔细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国王本就紧凑的五官因愤怒几乎拧成一个团儿，他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一把揪住珠帘，用力扯下，大大小小的珍珠“乒乒乓乓”地掉落在地。


    桂千荷赶紧起身往后撤，以免被珍珠崩到。


    “你们几个把公主带回去，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准出门半步！你们谁也不准和她说话！让她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愈发尖锐，到后来和鸡叫差不多。


    不过那时候桂千荷已经被女仆们带走了。


    面壁思过也好，省得面对奇奇怪怪的东西。


    桂千荷落得清闲，心想如果能在屋里躺十天也不错，天天有人伺候，困了就睡，醒了就看看书，简直是神仙日子。


    但是想象与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许是国王觉得惩罚太轻，又命人搬来一大箱子古书，让她待在屋里抄书，什么时候全抄完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


    桂千荷粗略地看了一眼古书的数量，果断放弃出去。


    女仆们交代完国王的命令就出去了，桂千荷坐到镜子前把头上的东西都卸下来，端着果盘，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翘起二郎腿，盯着华丽的纱帐。


    她竟然不打嗝了。


    那正好可以继续吃水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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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果吃得差不多了，她去后面的泳池看人鱼。


    天气很阴，人鱼没有完全潜入水中，他靠在泳池边，大半个上半身都在水面上。


    桂千荷蹲下用手扒拉了，水挺凉的，不能泡脚了。


    “喂！”她叫了一声，见人鱼慢慢睁开眼，她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阴天令他还未恢复的身体很不适，他迫切地想回到大海修养，可这里没人能带他回去，就连传说中最尊贵的公主都不行。


    他听到来送饭的仆人说的话，国王发了很大的脾气，禁止公主再出门。


    现在他和她的境遇一模一样，一个被困在泳池里，一个被困在宫殿里。


    “喂，你不说是吧？那我给你起一个。”桂千荷参考本地人的取名习惯，给他取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名字，“我就叫你……没礼貌的哑巴人鱼吧。”


    人鱼皱眉：好难听的名字。


    但他并不想告诉她，于是决定随她去了。


    “没礼貌的哑巴人鱼，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儿吗？离这里多远？我找个机会送你回去。”桂千荷踱步到他身后，捡起地上的树枝插到他发间。


    帅哥就是帅哥，头上插根儿破树枝，瞧着都像翡翠。


    人鱼抬手把树枝拿出来，用力扔向远处，闭着眼沉入水中，采取物理方式隔绝声音。


    “没礼貌！小哑巴！”桂千荷冲着水面大喊几声，转身回屋，暂时不理他。


    她前脚刚跨进门，后脚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一股狂风涌进来，被锁住的门和窗都在吹开了，桌椅板凳也在移动，花盆直接飞上天。


    桂千荷赶紧抓住门框，见远处乌云密布，无数龙卷风正飞过来。


    什么情况？


    她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抱紧门框。


    但逼近的龙卷风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与天一样高的水墙，或者说，像天空漏水了。


    水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间，桂千荷就被水包裹。


    眼耳口鼻都进水了，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肺部要炸了。


    突然，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同时冰凉的东西缠在她小腿上，将她带出水面。


    重见天日，桂千荷大口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水。


    水和天的距离很近，仿佛她伸手就能碰到云彩。


    她转头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人鱼正盯着她。


    “谢谢你，没礼貌的哑巴人鱼。”桂千荷有气无力地说，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担心自己又沉到水里。


    人鱼不喜欢这个称呼，但碍于她是脆弱的人类，他不和她一般见识。


    海水是他的养料，他的银色鳞片在水中散发着强烈的光芒，所有的伤都愈合了，他变得更加强壮。


    桂千荷盯着他的金色瞳孔，疑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鱼看向水边的太阳，张口是充满磁性的低音：“这是……大海对陆地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