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联欢会是部队过年的重头戏。


    离演出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整个营区都沸腾了。


    战士们三五成群，穿着干净整洁的常服。


    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潮水般地涌向灯火通明的大礼堂。


    谭建林刚走进礼堂，就感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快看，是三连长！”


    “活的！比照片上还帅啊！”


    “听说他今天晚上有节目，真的假的？”


    “那必须的啊，咱们旅的战神，上台露两手不是应该的嘛！”


    战士们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朵里。


    谭建林头皮有点发麻。


    他面不改色地冲着那些年轻的脸庞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干部席。


    郑安和早就在那儿占好了座。


    “可以啊老谭，这排面，跟大明星似的。”他挤眉弄眼地调侃。


    谭建林没好气地坐下。


    “你少说两句风凉话。”


    他心里正打鼓呢。


    那首歌……他心里很没谱。


    政委陈厉川和旅长吴学军等一众领导陆续到场，在前排落座。


    原本有些嘈杂的礼堂，瞬间安静了不少。


    七点半，大礼堂的灯光猛地暗下，只有舞台被几束聚光灯照得雪亮。


    联欢会正式开始。


    政委陈厉川兼任主持，他拿着话筒，几句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就把全场的气氛给点燃了。


    掌声和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有机关干事们排练的搞笑小品，有通信连女兵们跳的民族舞。


    还有侦察营战士带来的硬气功表演。


    个个都精彩。


    台下的战士们看得热血沸腾，掌声和口哨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就在一个节目表演完的间隙，不知道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谭连长！来一个！”


    这一声，点燃了火药桶。


    “谭连长！上一个！”


    “战神！来一个！”


    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拍打着舞台。


    正在串场的政委陈厉川也乐了。


    他举着话筒，笑着看向干部席。


    “看来群众的呼声很高啊。”


    “谭连长，既然大家这么热情，你就上来给大家助助兴？”


    谭建林愣住了。


    这……不在流程里啊。


    他报的节目是唱歌，排在后面呢。


    可现在，全场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吴学军和陈厉川也正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下摆。


    他冲着台上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即迈开长腿，沉稳地走上舞台。


    没有半分扭捏。


    他一上台，台下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在演习场上叱咤风云的王牌连长，会表演什么。


    谭建林没有拿话筒，也没有说话。


    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双脚猛地一开，一个标准的马步。


    气势瞬间就变了。


    那股子平日里收敛起来的，属于顶尖军人的凌厉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喝！”


    他低喝一声，拳风呼啸。


    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弓步冲拳，马步横打，转身鞭腿……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却又带着一股千锤百炼的实战狠劲。


    空气被他挥动的拳脚切割出“呼呼”的声响。


    他的呼吸沉稳有力，眼神锐利如鹰。


    台下的战士们都看呆了。


    他们平时也练军体拳，可跟谭建林一比，简直就是广播体操和实战格斗的区别。


    “哈！”


    最后一个定格动作，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谭建林收势站定，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他胸膛微微起伏，随即向台下敬了一个利落的军礼。


    静默了足足两秒后。


    “好！”


    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炸响。


    谭建林走下台，郑安和用力地捶了他一拳。


    “行啊你老谭！深藏不露啊！这一手太帅了！”


    谭建林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心里的石头却落了一半。


    还好，第一关是混过去了。


    接下来的节目，他看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那首《钢枪上的星》的调子和歌词。


    “可以啊，老谭，还留了一手。”郑安和凑过来，压低声音。


    台上的政委陈厉川已经再次开口了。


    “同志们，刚刚我们领略了谭连长的铁拳雄风，接下来他将给我们展示他铁汉柔情的另一面！”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蓝军的王牌连长，谭建林同志。”


    “为我们带来一首原创的歌曲——《钢枪上的星》！”


    “原创歌曲”四个字一出来，全场哗然。


    舞台一侧，一个战士已经抱着一把木吉他，放在了舞台中央的凳子上。


    “卧槽？谭连长还会写歌？”


    “真的假的？这年头文武全才这么普遍了吗？”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呢……”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议论声中，谭建林再次站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软。


    他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灯光聚焦在他身上，他第一次觉得这光线有些刺眼。


    他走到舞台中央，拿起那把木吉他。


    他很少碰这玩意儿，拨弄琴弦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他坐在高脚凳上，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起了宋杰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


    “你别管唱得好不好，你就想着，这歌是你写给你手下那帮兵的。”


    “是你写给你自己这身军装的，感情到了，就什么都对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训练场上那些年轻黝黑的脸庞，浮现出坦克履带碾过泥泞的轰鸣。浮现出夜里站岗时，天边那颗最亮的星。


    他睁开眼，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一阵清澈的和弦，通过音响，流淌在整个礼堂。


    还……挺好听。


    台下瞬间安静了。


    谭建林开口了。


    他的嗓音，没有专业歌手那么华丽，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和粗糙。


    但是，那声音醇厚，稳重，充满了故事感。


    “我的肩上，扛着家国的安宁。”


    “我的眼里，映着钢枪上的星。”


    “我的胸膛，是人民的城墙。”


    “我的信仰，在战旗上飞扬。”


    简单的歌词，简单的旋律，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在场所有军人的心房。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技巧。


    每一句，都唱的是他们的日常。


    每一句，都吼的是他们的理想。


    谭建林越唱越稳，他已经忘了紧张，忘了台下有多少人。


    他只是在诉说。


    诉说着一个普通士兵，对这身军装，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爱。


    “……就让这颗星，永远闪亮！”


    “在我挚爱的，钢枪之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抱着吉他，站起身，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