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明自那之后，几乎就待在了索恩。


    尤其是，楼顶。


    半个月过去，林昭音讯全无。


    埃莉诺和穆千帆都懒得搭理他这事，他是知道的。


    不重要，他都不太待见自己。


    说到底，他自己也没什么脸面去追问。


    林昭的请求，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


    风吹过，他独自站在那片他们曾一同仰望过的天空下。


    ——那就利用我。


    他自己说的话，反复在脑海里回响。


    这是他亲口说的。


    有一股难以压制的情绪翻涌在胸腔。恍如隔世。


    他睁开眼，眼前站了一个人。


    沈既明身形未动，只是眉目间的冷意更深。


    “这火是冲着谁啊？不会是我吧？”


    关世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可沈既明并不接招。


    “你来做什么？”


    “只是好奇，所以，来找你问问。”


    关世如入无人之境，他大摇大摆站在这里，远处的警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瞬间警报大作，灯光刺眼、枪口齐齐对准。


    但他毫不在意由他造成的混乱，只是专注地看着沈既明。


    “你教林昭做了什么？”他问道。


    “她在哪？”


    关世仔细观察着沈既明的表情，一架满载武器的无人机自下而上悬停在他身后，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想从沈既明脸上发现点什么。


    良久，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了然地笑了，带着几分讥讽：“早就想好把人逼上绝路，又何必在我跟前扮演高尚？”


    “她现在在哪？”沈既明固执地问这个问题，同时用精神力提醒靠上来的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丢了，我们也找不到她。”关世一摊手，颇有破罐子破摔的风范，“你们很聪明，aorb，选了or，谁也不得罪。只不过，她成了一枚弃子。”


    他句句带刺，忽然抬手，握拳。


    沈既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根据他的能力猜测，他很可能在模糊空间的界限，阻止潜在的偷袭。也可能是隔绝自己与联盟士兵，逼他独自面对。


    “所以，你今天的目的？”


    “你们怎么总是喜欢问我重复的问题？”关世不耐烦地抱胸而立，目光紧逼，“我是来问你，林昭到底做了什么？她是怎么进到时空缝隙中的？”


    沈既明神情未动，心却犹如坠入寒冰。


    果然如此，她成功了。


    林昭之前和他说，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不会成功打开那个世界危害现实，又不会让盖赫林克恼羞成怒，甚至牵制住他们。


    既然盖赫林克想要获取其他世界的信息，那她就去想办法成为这个过程中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按照他们的说法，一个时空就像是一个细胞，彼此紧贴、挤压，但中间总留有缝隙。


    缝隙不像“门”，不会稳定地连接一个世界，更像是“窗口”，能让人窥见片段，却无法真正跨越。


    而若要进入缝隙，并在“门”与“世界”之间保持肉//身和意识稳定与完整，或许可以参考沈既明与无限金的状态。


    即，能够在频率紊乱的夹缝里保持自我，不被撕碎，不被吞噬，甚至可以发挥主动性。


    当然，谁也没有想过做这种事，没有任何前例。


    林昭只是孤注一掷，要么成功，要么死。


    所以，她需要了解和速成沈既明的精神力使用。


    有了Ksio和Nex的帮助，同时在沈既明手把手的带领下，她虽然不可能真正成为指挥，却学会了照葫芦画瓢。她把精神力当作桥梁，把沟通金属的意识波动勾连起来，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别人根本不敢想象的路。


    沈既明回过神来，紧盯关世：“进到时空缝隙，为什么还是说，找不到她了？”


    “你想不到吗？缝隙不是一条路，是无数层叠的碎片。她进去之后，就不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的坐标系。换句话说，她仍然存在，但没有任何观测系统能把她锁定。”


    关世抬手在空气中随意一划，像是在演示，指尖的轨迹顷刻间分裂成十几道虚影，互相重叠又不断错开，最终溶解成混沌。


    “她进去后，和我说了她的情况。”他会想起当时的情景，竟笑了起来，“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制衡我，竟然还成功了。”


    “她说了什么？”沈既明有些没藏住情绪。


    关世看向远方，沉默了好几秒，又有些不甘地扭过头来看他：“她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但，全是噪声。而且，她出不来了，所以要到更深处去。”


    从缝隙带出来的信息，不是完整的真理，而是碎裂的、混乱的符号。


    但林昭擅长的，一直就是把不可读的乱码转化为可理解的知识。


    他们辛苦经营的筛选，反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这事本来很好化解，但他们也不是全无欲//望的人。


    关世似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愤怒中夹杂着复杂的欣赏。


    这个漏洞，如果可以回来，或许会从钥匙变成锁。


    沈既明上前一步，但身前似有无形的力量将他挡住。他便站在原地：“你们让她做选择，她给出了她的答案，现在，轮到你们了。”


    关世长叹一声，又轻笑：“本来觉得，精神力，也不算什么。”


    他周身的空气随之变得扭曲，整个人像被一层无形的波动裹住。


    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散。


    原本戒备在屋顶周围的士兵们，忽然又在视野里看到了沈既明的身影。


    与此同时，飞行器轰鸣声骤近。埃莉诺几乎是跳下来的，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顾不得稳身，急急奔到他面前：“他人呢？林昭呢？”


    沈既明垂眸，声音淡淡：“她说出不来了，我们也找不到她。”


    埃莉诺怔住，眼神瞬间空白。她似乎在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但还是不肯接受，猛地揪住沈既明的衣襟，让他说得再明白些。


    沈既明始终没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终端轻震一下。


    他双目一动，几乎瞬间抬手点开，完全顾不得埃莉诺在眼前的动作。


    “一封定时发送的信，别激动。”


    埃莉诺见他神情不对，也凑过来看——


    “想了很久，不知道该给谁留个信。但，我的选择毕竟会把你架在一个尴尬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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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有点抱歉，就写给你吧。


    首先我要声明，这个决定，在我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我就一定会做。


    我从来没有后悔。


    也许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或者，去了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并不是求生意识不强烈，我只是想这样做。


    以我浅薄的想象力，也许只有这样，我就不必背负那么重的使命和责任，和平与他人的生死也不用算在我头上。


    而我，大概，终于可以摆脱我的过去了。


    我想过，我有了事业，有了朋友，有爱我的人，我该迈向新生活了。


    但我和解不了。


    我曾经有过最不堪的想法，在林瑞死后，我想，我终于不用再经受这种死亡的折磨了。


    哦，一直没告诉你们，林瑞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很早的时候就没有家人了。


    但后来，我似乎只是联盟一个不太趁手的工具。


    他们看我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我不理解，不是我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苦难，会成为他人害怕的原因。


    怀揣着这种愤怒，我始终想要逃离。


    而这次，也许是个机会。


    所以，谢谢你帮我。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猜到我的私心。


    第一个告诉我要顾全大局的人，就是你，沈既明。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这样一个从垃圾堆走出来的人，还需要衡量‘大局观’。


    说实话，太讨厌了，我当时在想，以后一直有这样一个让我当圣/母的人在我身边晃悠吗？


    后来我又想，好歹，这人没想让我死。


    和旁人比起来，就算还行吧。我人好，也能理解你的立场。


    再之后的事，一遭接着一遭，不断刷新着我对于人底线的认知。


    感觉一直都很忙，每天都要跑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


    那段日子，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打架这种事，我本来就没那么爱做。


    不知道还有谁会记得，一开始，我只是喜欢修理机械、想挣点钱而已。


    但是，谢谢你抽空给我带的糖。


    也谢谢，你尊重我的决定。


    现在，我应该自由了。


    不过，麻烦你帮我和罗南哥说声对不起。


    我悄悄把我的糟糕人生丢给他了。


    还有老师。


    虽然她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我真的很开心，还有人会不把我推到前面、不强迫我面对我不喜欢的东西。


    至于苏漠、穆千帆他们，就说我，去远行了吧。


    那里的世界太过未知，我也不知道我会经历什么，也许能回来，也许回不来。


    也许，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再回到这个世界？


    但请不要盼着我回来，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假设和期待里了。


    此刻的我，正是最容易逆反的阶段，听不得一句不中听的。


    因为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修理工。


    先絮叨到这吧。


    我很早就不讨厌你了。


    但我似乎，还没那么喜欢我自己。


    给别人的宽容，我决定开始分给我自己一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