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之期已到。


    林昭如约来到了关世定下的见面地点——


    她收集制造的那个金属球。


    他们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冷不丁提起一句，便尽显高傲。


    关世和夫坦多纳十分准时得出现在林昭跟前。


    林昭上次就没好意思问，既然他们能不借助任何器物，随意掌控空间，为什么每次还要驾驶这样一艘庞大唬人的战舰？


    答案林昭心里隐约有数。


    大概，是炫耀、震慑吧，那可是他们从其他时空中学来的技术，比联盟掌握的要高级很多。


    “这一阵过得如何？”夫坦多纳寒暄道，语气轻快。


    仿佛之前那些剑拔弩张从未存在过。


    不过也是，只是林昭单方面的“愤怒”，她在索恩的时候已经调理好心情了。


    在盖赫林克的人面前，绝不能再让“无能狂怒”泄露分毫。


    林昭挑了挑下巴：“你们不是能看到吗？”


    夫坦多纳抱胸而立，毫不脸红地笑了笑：“偶尔看一下也没关系。”


    偷窥狂。


    林昭在心里骂他。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


    不过他没说，应该就是听不到心里话，不然以他们的性格，肯定早就说出来当作玩笑了。


    “如何？你的选择是什么？”


    关世问道。


    “我可以成为你们的钥匙。”


    关世微微挑眉，这么干脆？


    “之前我和你说过，你虽然是那个世界的钥匙，但你是联盟人，也身负断代星文明遗留的科技副作用，所以，我们也并不能确认，你究竟能开启哪一道门。而且，成为钥匙本身就是有风险的，我们虽然站在这里，但，只是幸存。”


    “利害，你们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都知道。”林昭平静应对。


    关世继续提醒她：“你开启的那个世界，也许影响到投射到这个世界的投影，不止你，连联盟也可能被波及。那群人就这样放你过来了？”


    “事到如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关世轻笑，话是这么说，但他可不信联盟会放任这么大一个疏漏存在。


    然而也如林昭所说，她已经来了。


    虽说，他观察到，林昭在暗中精进精神力。


    但这临门一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精神力终究只是低阶的能力，充其量能在局部影响对抗中发挥作用。在宏大的宇宙空间投影里，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格局。


    “那，跟我们走吧。”


    这颗金属球只是被选中的中间地带，关世清楚，有联盟军在附近，林昭也知道他们早就知晓。


    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演了出戏，而且联盟这边，本也不愿动手。


    离开这里，才算是真正脱离联盟的监视。


    林昭随着关世的脚步前行，眼角似乎无意地扫向远方。


    那里是联盟的隐形飞舰队。


    她唇边那一抹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关世的飞舰虽然体型巨大，但跃迁与转移如同水流般顺畅，它的身影在一瞬间被折叠、掩盖。


    当舰体彻底没入空间缝隙，联盟军的监控屏幕上，随之归于空白。


    穆千帆站在众多将官后面，也瞄到了这个画面的变化。


    “真的没问题吗…”他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前面沈既明的肩背问。


    “她应该，很难回来了。”


    “…什么？”


    “她…”沈既明嗓音陡然一紧，但马上恢复如常，“我们不知道盖赫林克的行事风格，所以她决定，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


    “这怎么可能？她人都过去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总得做点什么，打又打不过…”


    “她会用精神力调整频率，不会让他们成功的。但她，可能会迷失在那。”


    穆千帆一时没反应过来。


    精神力的这种使用…


    意识回笼，他猛地揪住沈既明的手臂，力道之大引得周围将官纷纷错愕回头。


    沈既明神色未变，只是顺势压住他的手，把他往后带。


    “是你教她的，你早就知道她要去做什么！”穆千帆想通了，这是指挥才会掌握的细微能力，嗓音因怒意而颤抖。


    沈既明没有回避，甚至没有辩解：“是，是我教她怎样速成，是我知道她要去不归路但不阻拦。”


    “你…！”


    穆千帆胸腔里的火找不到任何出口，在完全坦诚的注视下，所有怒意都反而被逼回体内，化成难以言喻的窒闷。


    “所以…”沈既明神情不变，反手紧紧扣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有大动作，“是我的问题。在人前你不要再说让她停止的话。”


    穆千帆盯着他，眼神从灼热的愤怒一点点冷下，直至带上陌生的生硬。


    埃莉诺在前面瞄到了后面的动静，但她没有过去阻止。


    她只是盯着林昭消失了的坐标最后的画面，指尖在掌心缓慢收紧，久久未动。


    .


    林昭对这种超速飞行及空间跃迁并没感到什么不适，窗边景象变换了几下，她就到了盖赫林克。


    关世直接把她带到了一座山脚下。


    “在山顶？还得爬上去？你们仪式感还挺强的。”林昭抬头看到了远处那小小一片平台。


    “得远离生物啊，怕带来不好的影响。”关世提了提衣服，直接大步向上迈，“顺便，路上再给你交待一下注意事项。”


    “怎么感觉，你比我紧张？”


    夫坦多纳突然放声大笑：“这家伙观察联盟观察出感情了，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这倒是让林昭有些意外。


    关世也不会掩饰，大方承认：“好歹做关世也做了几十年，做士兵、做老师，我都是很认真的。”


    林昭不置可否。也许他们心中的评价标准不太一样。


    “好了，说正事。一会登顶，你会看到一个像六芒星的空间，那是稳定时空波动的结构。而你启动仪式，大概，需要你一些血。”


    “多少？我贫血。”


    夫坦多纳忍不住侧目。


    他还没亲眼见过这么脆弱的弱点。


    关世道：“不会很多，只要能与仪式装置内的核心金属形成闭环就行，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不断稳定能量输入。”


    “开启成功，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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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那不一定，每个世界都不同。”关世摸着头发回忆起来，“我当时，是看到了一个像门的东西，那其实就是投影从高维坠落为低维的迹象，本质是空间折叠。”


    “…所以我带着空间折叠器，和今天要做的，有什么区别？”


    夫坦多纳抢先一步答道：“你这个，只是存在于这个时空，但是作为钥匙，是不同时空之间的相互作用。你就不要幻想你那个联盟也能做这种事了。”


    林昭瘪了瘪嘴，反问他：“那你呢？你成功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好多扇圆门。”


    夫坦多纳偏头看她：“我的人生经历，也涉及多个文明，所以，我是多选一，赌对了命。”


    “…那如果没赌对呢？”


    “我有见过一个人，他开错了门，就在一瞬间，他的家乡就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星球没了？”


    “他打开的那东西，对应的高维世界吞噬了这里的投影，你可以理解为，各个世界是互不干扰的，我们做的事，会让那些世界意识到，它有类似平行时空的镜像，而有能力的世界自然会把低维吞噬掉从而进行扩张。”


    这事，他们之前可没有讲过。


    林昭无一时咽了下口水。


    关世一把拍上了她的肩膀：“别紧张，这事最忌精神波动。”


    “就是！”夫坦多纳附和道，“来都来了！”


    林昭不得不说，这安慰完全没用。


    但她又问：“选门，没有技巧？”


    “其实，是需要钥匙本人的观察。”夫坦多纳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也不全是观察，是一种感受。”


    “…那很抽象了。”


    “反正，等你进去就懂了。”


    林昭看着越来越近的平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拿到那么多世界的科技，了解到那么多能力，再看一个个那么普通的世界，是什么感觉？”


    关世和夫坦多纳相视，这个问题，他们也在漫长的人生中谈过很多次。


    成功了的“钥匙”，多半会获得极长的寿命，因为ta已经超脱于时空的约束。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他们拥有大把时间去尝试，去失败。


    而那些炫目的技术和能力，像是集邮一样，让人成就感十足。


    真的有必要吗？


    他们这样问过自己，即便摧毁整颗星球、毁灭那么多生命，也值得吗？


    关世轻笑：“如果我说我已经活了多久，你可能都不相信。但我见过太多，文明兴起、繁荣，再走向毁灭，这些世界的火种终会自行熄灭。普通文明的寿命极短，他们的科技再辉煌，也会在下一次战争、下一场灾荒里被彻底掩埋。我们只是先行者，把那些可能永远湮灭的东西保存下来。”


    夫坦多纳也说：“我们早就不会去衡量了。”


    两人的眼神都落在林昭身上。


    事到如今，林昭相信他们所说的。


    这种压迫感让她觉得陌生。


    踏上山顶的平台，林昭深吸一口气，站到中心位。


    “那我，开始了。”


    她开口，声音低却清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