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瑶迦看林昭的眼神中终于带了些情绪。


    只不过是想把人拆骨扒皮的劲头。


    林昭一看，就知道方法用对了。


    工作室中还有别的研究人员，有人大着胆子来拉项瑶迦，让她别跟林昭硬着来。


    但林昭也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那人身后的金属台忽的变形，又把人揽住镶在了墙里。


    “又…又来？”


    刚被放出来的人又来这么一遭，欲哭无泪，只好把握好严格的自我管理，发誓绝不再在林昭跟前多事。


    “调查的事，您怎么看？”林昭问项瑶迦。


    项瑶迦无言地瞪着她，许久，也许是实在没想出在林昭的天罗地网间还能做什么，她也就认了。


    “你想知道什么？”


    “单独聊聊。”


    林昭转身离开，淡淡地环视一圈工作室内其他人。


    “我没想到总长手下还能有你这么号人，与听说的不一样。”项瑶迦接过林昭递给她的热茶，主人和来客彻底倒转了身份。


    “听说我什么？”


    “听说你尚未失控，一直极为配合。”


    林昭扯着嘴角假笑一下：“现在也没失控，只是因事制宜。”


    见项瑶迦眼神微动，她又补了一句：“当然，海罗尔，我是早就想弄死了，你们这些曾经的见证人、参与者，有一个算一个。”


    “谢谢你的坦诚。”项瑶迦的反应已经变得平静可控，“比那些有话不直说的背地手段要强得多。”


    项瑶迦其实一直很期待见一下这监控已久的幸存者，对她的能力慕名已久。


    但显然，第一次见面不太符合她的预期，因为她是被威胁的那一方。


    而最尴尬的是，林昭有能力做到那种事。


    “无限金发源的三合星上，到底有几类金属？”林昭的第一个问题。


    “我以为你会问试验废料的事。”项瑶迦有一点意外，但还是答了，这不算什么保密级别很高的问题，“三类，准确来说是两类。”


    林昭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我们第一次登上去时，受到了无限金的猛烈攻击。当时只顾着逃命意识不到眼前的细节，但复盘结果很明显，整个金属星上发起攻击的无限金与平静的板块渭泾分明。”


    “温和派和侵袭派。”


    “不是。”项瑶迦很果断地否认，“我们后来的取样结果显示，另一部分似乎不具有意识。”


    “…普通金属？”林昭觉得哪里怪怪的。


    “至今，我不清楚这一点。我们的实验没有得出结论，或者说，结果在牧宫那里。”项瑶迦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在牧宫等人脱离谨工程后，我们继续过试验，但牧宫在试验操作和记录上做了手脚，我们没法知道确切路径，所以到目前为止尚未成功。”


    林昭又问：“牧宫在什么时候退出的？节点是什么？”


    “这些内容，已经和安全总长汇报过了，不如…”


    “你和谁汇报都和我没有关系，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这么多年的助手连最基础的工作也做不明白吗？”


    项瑶迦脸色又难看几分：“他在激活金属意识第五十一次失败后，主动提出离开。”


    “完全没有迹象？”


    “主席曾经给予他一定信任，但牧宫私下的行动太多，而且，他很擅长造假。”


    林昭心中觉得好笑，经典的狗咬狗。


    海罗尔的信任就是暗中观察，并不断地安插自己的眼线。


    如今这局面，只是海罗尔棋差一招罢了。


    “所以你们观察了那么多年，什么也不知道？”


    项瑶迦虽然对海罗尔忠心，但也是个有极强自尊的人，被一个年轻人威胁加奚落，她表情自然越发紧绷。


    “啊——”


    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人惊恐的尖叫。


    项瑶迦下意识起身。


    “别紧张，只是抓人。”林昭淡淡地抿了口茶。


    “你不要太过分！这里毕竟是谨工程的地盘！”


    “有人利用你们谨工程内部设备向外传信，我不该抓吗？”林昭反问，起身向外走去。


    项瑶迦紧跟上去。


    就在她刚刚待的工作室，有一个男人被机械手臂钉在了墙上，没死，但也动不了。


    “秦豹？”


    这是在谨工程干了十年的老人了，才能虽没那么出众，但人也算严谨客观。


    林昭在工作台屏幕上调出虚拟安防线，有一则乱码夹在了采购信息单的后台编码里。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林昭边工作边摇头，“明知这里被我监管，还想着能侥幸逃过？”


    “…你不是…操控金属吗？怎么还能检测到这个？”项瑶迦很难不问清楚。


    林昭抬眼，无语：“我是机甲工程专业的，会点技术，很奇怪吗？”


    护卫队成员姗姗来迟。


    这偌大的园区，也没几个沈既衡的人来。


    因为来不及，且没必要了。


    审问的事情，术业有专攻，林昭也不过问。


    被这个插曲一打断，项瑶迦就去看海罗尔了。


    她没多大信心林昭会遵守承诺，尤其在这个下马威之后。


    林昭也跟着她，生怕他们两个又会争分夺秒地串通隐瞒真相。


    但海罗尔似乎想得很开。


    此时，他和沈既衡刚刚聊完，总长就在他床边优雅地喝着咖啡。


    尽管不久前，他们的对话不太愉快，林昭还是向长官问了好。


    至少在海罗尔和项瑶迦跟前，还得装装样子。


    “真是荣幸，我这老东西，今天竟然一直被惦记着死没死。”海罗尔的机械音带着夸张的笑意。


    “有需求的话可以找我，痛苦、无痛都可以。”林昭顺嘴接茬，她就听不惯这种假豁达。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研究寿命延长的生物技术。


    沈既衡给了她一个眼神，林昭鼓了鼓嘴，不情不愿降低存在感。


    “主席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的忙。”


    他轻轻一摆头，示意林昭和他一起离开，林昭左右看了看，又选择了相信他，尽管这信任仍带着些勉强。


    “他们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商量什么东西，如果他们配合一点，我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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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绕那么大圈子！”


    沈既衡终究是被林昭迟来的少年意气搞得没脾气了，他一直知道，林昭如果不配合，他需要很多力量才有可能压制住她。而所谓强硬手段，都不一定赢过无孔不入的金属意识。


    回到史前时代倒是有可能。


    他没有立刻回应，直到回到走廊的安静地段：“你听说过，万特洛克斯吗？”


    “不知道。”


    沈既衡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来，她没接受过完整的星际理论知识教育。


    “一百多年前的一个联盟友星，那时他们的科技比联盟要发达，是一个极富实验精神的文明。当时的一个社会风尚就是，他们热衷于创造非碳基生物。”


    “…机器人？”


    “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分类，他们敢想敢做，非常乐于接受新鲜事物。”


    “然后…”林昭大概猜到沈既衡说这段历史的原因，“引起暴乱了？”


    “算不上是暴乱。他们生产的工具具有了自我意识，也就是类‘人格’，这就引发了一系列权利变化，万特洛克斯的经济结构受到了巨大影响。”沈既衡顿了顿，“万特洛克斯不是承受不起这种重构，但事情并未止步于此，有些研究人员让这种意识与人脑做联结实验，导致部分人类被反向同化…”


    他看着林昭，眼神罕见地复杂：“他们变得疯癫、意识分裂、逻辑崩坏，自//杀人数激增。再强大的组织结构，如果没有了人，那也就不复存在。”


    “总长是怕牧宫，还是怕我？”


    “都不是。”沈既衡轻轻摇头，语气平缓，“一个人不足为惧，技术本身也没有错，谨工程更不是什么触碰不了的绝密，但我不能让多数人接触还没理解的系统。我怕的是，没人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谁都不会去抗争。所以海罗尔的隐瞒无碍根本。只是，一直以来，对你不公平。”


    林昭一直都清楚，她对于所有人都有一种主动的距离感。


    因为他们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公熟视无睹，始终用大局观来安慰她、说服她、淡化她的感受。


    其实如果他们把那些话说出口，她也不会如此失望。


    唯一的软肋，是她虚无的期待。


    “我和海罗尔重新商定了一下，他会再放开一部分档案。你既然来了，就把想搞清楚的弄明白了再走。”沈既衡脚步略有犹豫，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林昭一个人靠在走廊来，什么也不做。大约半小时后，项瑶迦双手插着外衣的兜，极不情愿地走过来。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林昭侧过头，面无表情。


    项瑶迦心里并不舒服，她盯着林昭，声音低了些，却带着明确的锋利：“我和主席说，金属意识的数据，交给谁都比给你强，你是最不稳定的变量。如果你想隐瞒什么或是伪造什么，其他人也只能听之任之。”


    “所以？”


    “…但是主席说，你是我们中，最能理解那些东西的人。”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林昭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懒得理她这没用的自尊心，“我要知道，无限金发源地的所有资料。还有，你们之后有再去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