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作品:《她说》 凌晨一点的烧烤摊。
油滴落在火堆中,噼里啪啦,摊主手持长铁钳,熟练地从盘中抓起早已腌制的鸡肉牛肉,啪地整齐甩在铁架,待肉色渐红,又拿起身旁的孜然香料犹如雕刻艺术品一样为它们着色。
“老板!怎么还没烤好啊!”
有人嚷嚷。
吃烧烤少不了啤酒作陪,夜晚约上三俩好友,或对酒当歌或互诉心愁,亦或划拳摇骰子享受忙碌日子里的难得自由。
而许令安坐在中间,犹如有壁。
周围喧闹衬得她更显孤独。
视线落在重叠的空酒瓶和空碟之间,她用力晃头想找到一个具体的对焦点,偏偏只觉头晕目眩,连带热情吹瓶的邻桌和在过道奔波的服务员都学会分身术。
泪水顺着脸庞落下。
到手背,到纸巾,最后到衣袖。
嘟——
她拨通谢云眠的号码。
“喂?小宝想我了吗?”
偌大的城市。
难得熟悉的乡音。
许令安泪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可以麻烦你来接我吗?我好像回不去了...”
“你哭了?谁欺负你?”
浓重的鼻音令人难以忽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谢云眠,但对方没再说话,手机那头开始胡乱传来窸窣声,而后是几道微弱女声,偶尔又夹有几道焦急男声。
她是真的醉了。
都开始出现幻听了。
没多久。
脸突然被人捧起,许令安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是谢云眠后就顺势倒在她的怀中,手也自觉环上腰间,藉由温暖毛衣和宽敞风衣逃避脱局的种种。
“到底是喝了多少,脸这么烫。”谢云眠嘟囔。
“先把外套给她披上。”
一道熟悉的男声。
许令安来不及回忆是谁,手就被拨开,有人单手撑在她的后背,似乎又没什么力气,让她显得有些摇晃,不过好在下一秒就被另一人及时扶住了。
“我都说我可以了,你看看你非要帮忙,差点就让她摔了吧。”
他反驳:“要不是我扶得及时,她刚刚都快磕桌角上了!”
“对对对,你最厉害了!”
女声渐大,隐隐有发怒迹象。
后来,有人小心翼翼举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往袖子里塞,趁着他们各忙各事没空注意她时,许令安开始偷偷打量起某位熟悉却不请自来的男人。
朱唇皓齿,剑眉星目。
工整的衬衫被搅得纽扣脱开几颗,露出里边同色系松垮老头衫。
“撑着我试试看能不能走。”
身体被突然拖起,谢云眠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则揽着她尝试往门外去,无奈还不过半步路程,她又因腿软下滑。
“啧。”
谢秉言跨步挡在她们前面,蹲下,“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照你这样拖着拽着,等她酒醒了都未必能到家。”
“你是想让她感冒吗?”
女生冷哼,自知理亏就默默把她扶在他的背上。
视线霎时变高,许令安吓得猛然搂紧,就在这时嗅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好像是她推荐给邻居的,洗发液也是。
“谢秉言?”
“嗯?”底下的人一僵,“是哪里不舒服吗?”
“对不起啊,前几天明明答应给你炖肉的,我又忘记了。”头深深埋进他的肩膀而贪念这熟悉味道,声音渐微,“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应该能经常给你煮好吃的了,总不能一直白收你的餐费。”
“和同事闹矛盾了?”谢秉言追问。
她没再回应。
反倒是谢云眠异常激动,“我就知道肯定又是那几个损玩意!”
“每次都是因为他们!”
-
谢云眠挎着包,手提一大袋蔬菜果肉,小心谨慎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眼神紧紧追随许令安的背影,害怕有人体力不支而致使她滑落。
因这紧张情绪,跨过人行过道,跨过小区大门,跨过层层电梯。
最终停在1203门口。
走廊随声响乍然亮起,谢云眠低头翻找钥匙。
“怎么回事,没在她包里看到钥匙啊。”
“放口袋了吗?”
谢秉言把她托得更高,侧过身以便谢云眠翻找,许是过度伤心,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的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有些热,也有些痒。
同时,还有心疼。
“还没找到吗?”
没人回复,散落的头发不断遮挡视线,谢云眠索性把那袋蔬菜果肉放在地,然后放轻动作在口袋摸索,终于,在裤子左袋找到了钥匙。
开了门先把灯光打开,再侧身让谢秉言进入。
她轻车熟路替他指明方向。
“这,”咔哒扭开房门,“你轻点放,别把她吵醒了。”
“我知道。”
合力将她放倒又捻好被子关上窗户,俩人共同回到客厅。
“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她,”谢云眠把食材一一归纳进冰箱,看了眼时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最后一批人选,趁早定下大家都能安心。”
谢秉言走到玄关径直合上门,转身回到客厅,卸下所有力气仰靠沙发。
“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经常被同事欺负吗?”
“啧,都是些缺德货。”
谢云眠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看见他这模样,没忍住踹了踹他的腿,“你到底听没听见我刚说的?明天要还挑不出来,我真就不管你了。”
“条件都是你提的,我还费尽心思到处给你物色,你倒好,这挑那挑的,简直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他不满,“那也没满足条件啊。”
“怎么没有?上午不有一个吗?”提起这事谢云眠就生气,水杯砰地砸在桌上,后想起这不是他家,又怯生生瞥向那间卧室,发现没动静才扭头回来压低声音道:“我都懒得骂你了,一米六八黑长直,爱笑厨艺高,性格内向但偶尔会装成外向,关键是还只打有一个耳洞?不是,你这是正常选老师的条件吗?”
“你要真不想找,倒也没必要折磨我。”
谢秉言收回脚,偏头,有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人选一直在他嘴边徘徊,双唇翕动几番,还是咽了下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她在那上班很不高兴吗?为什么要欺负她?”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们贱。”
“因为小宝人善被人欺。”
“...或者只是因为她是女生。”
许令安职业特殊,在世俗眼光中堪比是杀人放火的低级职业,像是阴沟老鼠,一生只能藉由狭窄的缝隙窥探阳光。
而女生从事这类职业,几乎与被判刑无异,一人就职,家庭乃至家族都在蒙羞。
同为女生的谢云眠深谙这点,在许令安数不清是第几次遭受排挤时,出于私心,她暗示过让她转行,也邀请过她加入宠物医疗,可无一意外都遭拒绝了。
她想做,她就支持。
无所谓世俗眼光,朋友本该相互撑腰。
客厅沉默许久,久到茶水不再生烟。
谢云眠哑声道:“我觉得她没错。”
“嗯。”
坐在另一侧沙发的人,声音也是同款的沙哑,“她没错。”
眼角已是通红,酸涩如同狂潮猛浪朝他袭来,谢秉言阖上眼,双手紧抱胸前,抓在手臂的五指用力得青筋暴起,身子更加偏向一侧,他任由泪水在脸庞滑过,滴在沙发,承载着她无数个难熬日夜的沙发。
-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
许令安撑着脑袋从床上爬起,记忆的最后,她好像喊来了谢云眠送她回家,幸好,还不至于喝得烂醉,但她好像也看见谢秉言了,或许是梦。
拖着疲惫走出房门。
却直接撞见在厨房争论不休的兄妹俩。
谢秉言率先发现,“你起来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痛不痛?先去洗漱还是先喝杯蜂蜜水缓缓?”
一件她从未见过的围裙套在他身上,崭新,隐隐看又有些污渍沾染,还有一顶厨师帽歪七扭八地撑在脑袋,随他行走动作,仿佛随时会跌落。
与此同时,谢云眠也捧来一杯,穿着旧围裙还顺势挡下他的那杯。
“他那杯至少加有四五大勺蜂蜜。”
“不是的,这样功效才快!”
谢秉言急忙解释,把蜂蜜水又往前送了几寸,就差直接贴在她的唇边了。
而许令安尴尬得脚趾抓地,“你们...一直在这吗?”
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她悄悄后退,抬手想接过谢云眠那杯,而对方却也突然收回,眼睛霎时瞪大。
“我忘了!”啪地一声打在谢秉言后背,声调继续提高,“我昨晚本来要帮她卸妆的,都怪你,大半夜在那煽什么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令安弱弱回应。
“都怪你都怪你!”
谢云眠抡圆了胳膊一下一下拍在谢秉言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偏偏还舍不得放下蜂蜜水,只得一手紧握,一手慎之又慎护在周围防止倾洒。
“为了让你能够认清错误,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抉出老师人选!”谢云眠停下动作朝向许令安,“你也来,就当是见证人了。”
反正只是想找借口打他。
谢秉言默不吭声往许令安的方向靠近,重新把蜂蜜水递出,“喝了就不难受了。”
金色旋涡流淌在杯子中央,光是闻着,一股甜腻就顺着鼻腔爬进喉管,宛如裹满螫针,每一次呼吸都能令人汗流浃背。
许令安摆出近乎是苦笑的表情,“我还是先去洗漱吧。”
说完就脚底抹油。
一溜烟钻进浴室并合上门,没过几秒,又从里打开露出脑袋,视线在他们兄妹之间转悠。
“我昨天是胡说了些什么吗?”
“还是你们听说了什么?”
“...算了。”
“反正我决定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