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男人冷声问道。


    少年觉得自己的动作挺明显的：“吃······掉它？”难道不是吗？


    “这种蘑菇含有α-蛇胆毒素，误食两到三小时内发病，不到八个小时你就会肝脏衰竭，穿肠烂肚而亡。”


    少年：“······”


    有点吓人。


    但是，他对突如其来打断他进食的行为也有些生气：“我不怕这个，你真没礼貌。”


    男人看着他微红的双眸，仿佛随时会有泪水流下，仍毫不留情道：“蘑菇带给你的能量远不如你自身使用异能所消耗的多。相反，你需要搭进去更多能量。”


    是了，每次用完异能医护都会为他补充营养液，少年承认自己在饥寒交迫中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有异能的？


    少年的惊疑写在脸上。


    独臂男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敢在路边吃野生毒物的，不是身怀异能就是寄生者，除非你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是蠢货在十字星港活不到这么大。”


    男人瞥了眼少年身上的病服，疗养院的标志正巧被泥浆覆盖了，他轻笑一声，道：“但很显然，你的智商看上去也不足以支撑你活到现在，你是彼岸疗养院逃出来的实验体吧。”


    少年反应过来了，男人这是在诈他！


    他虽然穿着疗养院的病服，但疗养院的标志已经被他精心掩藏了，他毕竟不是病人，说是病服但其实也只是疗养院统一订购的服饰罢了，秘密实验这么隐蔽的事，彼岸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少年心想，昨晚男人记住认出他了，受那么重的伤却有闲情四处观察，这个人不简单！


    “什么实验体？我是在彼岸疗养院治疗的伤员，现在伤好出来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句：“跟我来。”


    说罢便撑起伞径直走向雨幕。


    少年没动，警惕道：“去哪？”


    “我相信你了。”男人转过身，俯视着他：“你不是饿了吗？我身上只有这个。”


    说罢便将一颗包装精美的糖递给少年。


    少年拆开包装，想起来每次痛苦的时候，医生也会给他一颗糖。


    他果断将糖果丢进嘴里，是熟悉的味道，疗养院同款镇静剂。他仔细将包装折好，塞进了口袋里。


    男人的机械义眼紧盯少年的咽喉——正常人类服用会即刻昏迷的剂量，少年仅是瞳孔收缩了一瞬。


    少年不知道这男人和彼岸疗养院是不是一伙的，但直觉告诉他不是，否则疗养院昨晚就能抓住他。


    介于这是目前唯一看出他不对劲却愿意跟他交流的人，少年决定跟上去。


    瓢泼的雨逐渐转小，滴沥沥地落在伞上，少年刚好到男人的肩膀，一高一矮走进简陋的建筑群。


    行进中男人看着眼前的虚拟屏幕，是机械义眼扫描的分析结果：


    属性：普通人类（男性）


    机械化程度：无


    寄生状态：error


    异能程度：未知


    体质：弱


    总结：不具备攻击性，拥有较弱的攻击力，可忽略不计


    结果显示少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弱鸡，但寄生状态栏出现了报错，一直在0到99之间徘徊，呈现出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最终显示error（错误）。


    ·


    两人停在一个二层结构的小房子前，门前地上立了个亮着灯的字牌，上面大大写着两个字：维修，维修的旁边是几个小字：星舰/飞船/机械。


    这是个维修店。


    “这是你家吗？你是一名修理工？”说罢感觉不是太好听，少年又改了说辞，“你是一名维修师？”


    走进店铺内部，男人没理他，径直走向二楼，少年停在原地新奇地看着眼前的布局，有点乱，有几个维修工具散落在地上，更多是挂在墙壁上，空气中有点淡淡的机油味。


    随即少年好像想到了点什么，看向楼梯上男人空荡荡的左臂，没有了一只胳膊，还能做维修工作吗？


    他不想戳男人的伤心事，但是——


    “你为什么不在疗养院治好了再出来？”


    男人从楼上下来，?手上是一卷毛巾和一套衣物，他将毛巾和衣物递给少年，道：“疗养院不是慈善院，昨晚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为伤员进行了紧急救助，脱离生命危险后的伤员要么转院，要么花费高昂的通用币进行后续治疗，要么就像我一样滚蛋回家。你先去洗个澡，浴室在二楼的房间里。“


    言罢他扫了一眼少年脏兮兮湿漉漉的身体，便转身去往厨房。


    通用臂？那是什么？某种治疗手臂的特殊药材吗？


    少年带着一脑袋雾水爬上二楼，穿过客厅进了卧房的浴室，在氤氲的雾气中一边冲水一边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臂，后知后觉理清了男人的逻辑——今天从疗养院出院的人都是治了一半的，男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没有转院也没有“通用臂”治疗，所以带伤回到家里。


    那自己的谎言也无法成立了——他骗男人自己也是从疗养院出来的伤员，但自己身上却没有伤口。


    男人看出了他的欺骗却没有拆穿，反而好心将他带回了家，让他能够清理自己的身体。少年有点愧疚，自己不该欺负这个断臂的可怜人。


    半小时过去，少年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袖出现在男人眼前，锁骨在宽大的领口处若隐若现，脚踩着浴室拖鞋啪嗒啪嗒地来到客厅，客厅桌上摆了一盘饼状物，旁边放着杯温水。


    他咽了咽口水。


    是个厚厚的饼，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


    “这是披萨。”男人坐在桌边主动开口，用眼神示意少年坐下，他现在不方便做饭，只能用冰箱里的速冻品加热一下。


    少年咻地拉开椅子坐下，撕起披萨的一角就开始狼吞虎咽。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比蛋白棒的口感丰富，很好吃。


    他一边吞一边感动地说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等到少年吞咽的速度减缓，才慢条斯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顿，他好像没有名字，大家从来只叫他的编号——七号，Elysian-07，他又要欺骗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07·····艾利笙·翎栖······你呢？”


    “楼循。”


    翎栖哦了一声，气氛陷入凝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的社交能力一向很差。


    见楼循盯着自己，他只能绞尽脑汁想些话题，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你的手臂还能治好吗？呃······”


    翎栖暗道自己真是嘴比脑子快，又提人家的伤心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楼循说：“可以，就是要费些功夫，需要你的帮忙。”


    听到这话，翎栖立马长舒一口气，欢喜道：“你给我吃的，我肯定也要帮助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不会不管你的！”


    翎栖突然想到楼循刚刚说的“通用臂”，想必就是要去寻找一个通用的手臂，安上楼循的身体，这样就能使楼循恢复如初了。


    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通用臂’？我们可以去哪里找到一条通用的手臂？”


    楼循：“······”


    “通用币是联邦现行的合法货币，货币是衡量价值的工具，也就是换东西用的，包括你吃的披萨。”


    翎栖懂了，就像自己用血液和实验来换取营养液，自己的血液就是货币，只不过到了疗养院外面，人们用通用币来换吃的。


    天呐，自己又露馅了，好在楼循好像没有怀疑。


    接着楼循又解释了联邦现行的数字通用币政策和使用规则，翎栖红着脸听完，才知道，原来早上那个摊子不是外界的食品供给站，向小贩翻手腕也不是领取动作，而是在用个人账户付钱。


    “可是我没有手环，我······我的手环丢了。”撒下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弥补，实际上他从小在疗养院长大，从来没有过手环，也没有个人账户，他是个黑户。


    楼循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可以去前面的房间休息会儿，头发吹干，吹风机在浴室抽屉里，里面的床可以用，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翎栖点点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抱起靠枕，又啪嗒啪嗒地走向卧室，掀起被子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他太累了，听楼循解释通用币政策的时候就脑袋就有点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


    见翎栖头也没吹，毫无防备地倒头就睡，楼循起身拿出一根干毛巾垫在他的脑袋下，关上卧室门，来到阳台。


    打开手环，机械义眼自动在他眼前投放全息投影。


    投影是今天的新闻，女主持人沉痛地报道着昨晚发生的大爆炸：“据悉，此次爆炸波及范围极广，整个钢铁蜂巢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联邦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几乎毁于一旦，现场伤亡无数，截止目前为止，此次爆炸已造成六百三十二人遇难，四十二人失踪，一千四百二十五人不同程度受伤，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接着是现场记者带来的受灾画面，这座数万米高的巨型垂直蜂巢结构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一半，露出焦黑的骨架，表面分布密集的蜂巢舱门此刻已大半坍塌，这些舱门本该作为一个个停泊位昼夜不息吞吐飞船，而此刻六边形金属舱壁被撕裂，露出里面交错的钢铁走廊。


    经过一夜的紧急救援，现场仍有伤员死者被不停地抬出，大多是货运工人，也有星际航行在此中转的旅客，里面的一些人从此再也无法回家。


    关上新闻，楼循面沉如水。这时一则消息弹出，界面上是同僚的ID：东池。


    东池：「混进去了吗？有没有发现？」


    楼循看着这条问询，忽而感到一阵烦躁，右拳紧握砸在了阳台石砖上，溅起的小石块擦过他的脸颊。


    他呼出一口气，输入信息——


    镜：「彼岸确实分成了两片区域，根据距离面积测算，彼岸的外围是正常的疗养经营，内部有个隐藏区域，寻常人轻易无法发现，里面就是他们的实验场所。」


    东池：「下次制造机会，尽量混入内部。」


    镜：「怎么制造？像这次一样吗？爆炸的时间和规模与计划不一致，现在造成了很多民众的死亡。」


    信息界面停顿了几秒，对面似乎在犹豫该如何解释。这次任务的原目标本该是炸毁一艘布莱恩家族装满违禁货物的星舰，不该出现除敌对目标外的其他伤亡。


    几息过去，对面终于发来信息——


    东池；「这次是个意外，现场执行任务时出现了偏差，对于这次的惨状，起义军对此也很悲痛······但是镜，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这次的意外同样给你带来了混入疗养院的机会不是吗？」


    东池：「不说这个了，这次混进去，有没有遇见新的实验体？」


    楼循望向卧室窗内，那名新的实验体此时已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只余毛茸茸的发顶。


    他回过头打下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