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十字星港中央区域一声巨响，漫天火光霎时腾起，这座被称为“钢铁蜂巢”的、银河系最繁忙的货运中转站在爆炸下陷入烈焰之中。


    万米高的机械森林下，尖叫声四起，人们如蚂蚁般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距离钢铁蜂巢最近的医院是位于西南角的彼岸疗养院，幸而爆炸未波及此处。


    疗养院得以躲过一劫，但也不得不紧急接受远超疗养院运转负荷的重伤患者。


    “你该走了。”疗养院中，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垂眼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年，眼含悲哀，“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我······我该去哪？”少年有点舍不得医生，他忍不住去抓医生的衣角，就像他从小到大无数次攥着医生的衣角走出病房，前往实验室。


    “这么大了，还喜欢揪人衣角。”医生无奈一笑，拥抱住少年，道：“星际广阔，跟随着你的心走，总之，逃离这里，快去吧。”


    少年从隐秘的角落走出，又向夜色深处跑去。


    迷茫中听到远处的嘈杂，他悄悄靠近，只见纯白的回廊上哀嚎与哭泣声遍地，到处是被爆炸波及的伤员，有的断口处献血直流，有的断口处只有几根凌乱的电线。


    他第一次见到被机械改装的人类，不由得好奇地从角落探出一点脑袋。


    忽然，一道视线扫视到他，带着一抹审视和探究。


    那是一个装着机械义眼的男人，左边的眼睛是正常的灰褐色，右边则闪着蓝色的光晕。、


    他背靠墙边，脸色有些苍白，胳膊被炸断了一条，断口处漫着鲜红的血液，本人却好似无知无觉。


    少年一下就注意到了那道目光，他连忙将自己藏起来，不敢再耽搁，飞速离开了这片可怕的区域。


    一路躲着人走，少年来到了一片花园。


    疗养院很大，目光所及，竟都是少年没有见过的结构，与他平时所处的环境相去甚远，他有点迷路了。


    回想起医生和他说的，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盈利区”，作为十字星港最大的私人疗养院，每月都有大量客户入住。


    和少年平时所在的实验区不同，盈利区不像实验区那般安静，这里的灯光也不似实验区那般晃眼，哪怕四处是混乱的哭声，这里的光依旧是柔和的，带着种祥和温暖的气息。


    远处似乎有人朝他的方向看来，紧接着就有脚步声靠近。


    少年不敢再逗留，他四处观察着，远离脚步声来的方向，又循着伤员被抬进的路线缓慢向疗养院出口挪动。


    可不知为何，那道审视的目光好似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变得如影随形，让少年很是不安。


    出口近在眼前，看着门口的守卫，少年一时犯了难，该怎么混出去？


    这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出现在少年的耳边。


    一转头，是一只蜜蜂。


    是从花园跟过来的吗？


    蜜蜂从他的脸畔擦过，晃晃悠悠飞向门口的守卫，停在了守卫的后脖颈上。


    一秒、两秒。


    蜂刺忽地高高抬起，狠狠扎入了守卫的脖颈！


    守卫几乎立刻感受到一阵刺痛，紧接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被疼得缩起腰，不停晃着脑袋，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从他面前闪过。


    少年顺利逃出来，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躲在一棵树后往回看，那只蜜蜂不知何时已经飘落到地上，刚下过雨的地面留着积水，那只渺小的生命倒在泥水里，没有了生机。


    离开疗养院的少年还穿着浅色病号服，作为“逃犯”，他本能地避着灯光走，走向一片未知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晨光熹微，周围的建筑越来越低矮，装修越来越简陋。


    少年走不动了。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是尽可能地疗养院远点。


    不停走了一夜，他想，应该够远了，医生说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体，疗养院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实验体的丢失的。


    当天边的第一束光亮起，整个天空就亮得很快，周围逐渐开始出现人声。


    少年躲在巷道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香气，他的肚子开始感受到饥饿。


    这是什么味道？是能吃的吗？


    他出逃前刚完成一场手术，已经禁食很久了。


    少年忍不住循着香味飘散的源头探去，是在巷口，有人支了一处摊子，在售卖早餐。


    那摊贩拿着一柄勺子，用勺子从桶里舀出糊状物，手腕一翻，便将糊状物顷倒在一个圆形铁盘的中心上，再拿起一根十字木棍将糊状物摊成了一个薄饼形状，撒上些不知名配料，最后再将薄饼一卷，套上袋子，递给了对面的顾客。


    只见顾客一边啃了大口一边将手腕朝着摊贩一扫，便拿着美食离开了。


    少年一连观察了好几个人，都是同样的动作，觉得这动作颇为简单，心下判定这应该是外界的食品供给站，那是领取食物的固定动作。


    就像他在实验区里一样，只要和医护说一声：我已经抽完血了或者我已完成实验，就能领到一袋自选口味的营养液和一根蛋白棒作为今天的食物。


    那摊子上虽然没有看到营养液和蛋白棒，但是那个薄饼看上去也颇为美味。


    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自顾自地在赶路，似乎无暇关注周围的同行者，少年捧着自己有些抽搐的肚子，耐心等待着，终于等到行人渐渐变少，于是假装游刃有余地颇为自然地站到了队伍的末端。


    与周围人相比，他确实有些显眼——


    经过一夜的“逃亡”，少年此时已颇为狼狈，纯白的裤脚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泥浆，衣服上是不知从何处蹭来的灰，服帖的毛发也变得凌乱，双目疲惫地盯着铁盘上的食物，白皙的皮肤沾染上灰泥，在若有似无的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但好在早起的打工人并不是那么在乎这个有些异样的少年，只是纷纷默契地与少年保持距离，双眼无神地排着队。


    他顺利地排到了第一位，小心翼翼地和小贩说：“你好，我想要一个饼。”


    “加什么？”小贩头也没抬，迅速地在铁盘上又倒上了一勺糊状物。


    少年有些茫然，他叫不上来这些添加物。


    踌躇半晌，他想到一个绝佳的点子：“嗯······和上一个人一样。”


    小贩果然没有生疑，麻利地给少年来了个全家福，道：“12。”


    什么十二？少年有些茫然，他学着前人的动作抬起手腕，却露出光洁的皮肤。


    小贩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皱眉头道：“什么意思？没带手环？”


    什么手环？


    少年这才注意到周围人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环形电子装置，那应该就是所谓的手环。


    少年挠了挠脑袋，一边暗自懊恼自己观察得不到位，一边含糊地道：“嗯······没带。”


    “没带你不早说，小本生意，谢绝赊账啊，让开让开。”小贩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一眼狼狈的少年，只觉得这人看着着实十分可疑，挥挥手想将他赶走。


    四周目光如针扎来，少年登时心如擂鼓，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抓起来带回到疗养院。


    他略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落荒而逃了一段路，反复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没人跟着他后才长舒一口气，倚靠在巷道的土黄色泥墙上喘气。


    少年缓缓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窝里，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从小在疗养院长大，出逃后所见到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混，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一点也不像医生说的那样美好。


    但他也不太想回去，这是第一次，他不用再被针管刺破皮肤。


    如果没有被抓回去，今天一整天也不用再接受实验，甚至也许往后的每一天，都不用经历疼痛。想到这里少年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这时，雷声轰鸣，那点微弱的阳光也消失不见，天上霎时下起了大雨。


    大雨一股脑将少年淋成了落汤鸡，也将少年心中希望的小火苗浇了个彻底。


    左顾右盼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他只能离开此地去寻找。


    雨来得突然，大街上的行人也不见踪影，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感觉昨晚那道目光又出现了，仿佛目睹了他的狼狈。


    但他此刻又累又饿，雨水贴在他的身上冰凉又湿黏，无暇顾及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也许只是饿出幻觉了。


    他就近寻了个窄屋檐，照例再次蹲下，雨水打在地上，溅到他的裤腿上，带起的泥浆复又打在他本就不那么干净的裤管。


    可他没去管湿漉漉的小腿，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墙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蘑菇，一簇一簇的，纯白的菌丝伞盖展现着它的无害，好似在引诱人去采摘。


    他咽了口口水，胃更痛了。


    手术一结束他就遇上了逃跑的好机会，只能马不停蹄先离开疗养院，算起来自己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了。


    少年记得，他在医院的图书中看到过，菌子是一种很鲜美的食物，它们有些无害，有些却蕴含着剧毒，引诱过路的生物去采撷。


    通常而言，色彩鲜艳的菌类是毒物，样貌朴素的是美味。


    他回忆着书上的内容，可惜少年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不记得这种白色蘑菇是否有毒了。


    “看着普普通通，颜色不鲜艳，应该能吃吧······”他自言自语道，伸手采下了白色的菌杆。


    他想，无论有毒没毒，自己进行过毒抗测试，对异能的操控也很熟练，应该不会出问题，他必须吃点东西，他的心脏已经开始强烈地鼓动，空腹会让他失控。


    如此想着，便将蘑菇往自己嘴里送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猛地拍掉了少年手里的蘑菇。


    少年抬起头，只见一个断臂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男人身后不远处雨伞反着掉落在地上，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在放置它时并不是那么的小心。


    再抬眼往上看，赫然是一只熟悉的闪着蓝光的电子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