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宮梅(三)

作品:《快穿路人甲的我成了白月光

    上元夜无月,祝瑾瑜在整理旧箱笼时触到个硬物。褪色锦帕里包着半块羊脂玉,断面参差如犬牙。


    "那是母后的遗物。"萧景珩不知何时立在门边,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孤长,"另半块随她葬在皇陵。"


    祝瑾瑜翻动帕子,忽见夹层中露出绢角。


    "这是..."她小心地取出那方绢布,在烛光下缓缓展开。


    一幅微型画像逐渐显露。画中女子凤冠霞帔,眉目如画,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幼童。孩子手里攥着半块羊脂玉,笑得天真烂漫。画像右下角,一行小字笔力遒劲:「吾妻蕙娘与珩儿」。


    "不可能..."萧景珩指尖发颤,"母后因巫蛊案被赐白绫,父皇怎会...怎会..."


    祝瑾瑜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侍卫拖着个口吐白沫的小太监冲进来:"禀殿下,此人鬼鬼祟祟往井中投毒,被属下当场抓获!"


    祝瑾瑜鼻尖一动,嗅到淡淡的苦杏仁味。她立刻用银簪撬开那人牙关,果然看见舌下残留的白色粉末。"快取粪清来!是氰......是牵机药!"转身却见萧景珩面白如纸,竟死死攥着她衣袖不放。


    "殿下?"她轻声唤道,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


    萧景珩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盯着那中毒的小太监,声音低沉得可怕,"牵机药入喉即死,救不回来的。"


    祝瑾瑜抿了抿唇:"殿下知道是谁指使的?"


    萧景珩没有直接回答。他望着渐暗的天色:"二弟一向心急。"


    夜幕完全降临后。


    药炉中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祝瑾瑜正搅动汤药,腰间突然一沉。萧景珩将半块玉佩系在她裙绦上,断口处新磨出的榫头闪着温润的光。


    "当年大婚时未给的结发礼。"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在玉佩上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另半块...等我死后......"


    祝瑾瑜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那臣妾可得长命百岁。"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这般僭越的话,若是从前...


    萧景珩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眼中浮现出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檐下灯笼忽地被风吹亮,照见两人交叠的衣袖上,一枝红梅正开得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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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后诏书下达那夜,沈蕙从怀中取出那柄从未出鞘的金错刀,在梁上刻完最后一笔,刀尖崩断。


    突然听到稚嫩嗓音:


    "母后...儿臣给您送炭..."


    七岁的萧景琰抱着小手炉站在殿外,锦貂裘上落满雪。他还不懂什么叫废后,只记得父皇说过"梅开时要来看母后"。


    沈蕙沉默片刻,将金错刀塞进他手里:"景桓,切记梅花..."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耐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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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二十五年的冬,比往岁更寒些。


    祝瑾瑜在梅根处发现个鎏金匣子。里头躺着半块羊脂玉诀,刻着"西州急报"四字。萧景桓见到玉诀那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暗红血梅。


    "这是母后的..."他拇指抚过玉上暗红纹路,"当年她说要查军粮案,次日便..."话音戛然而止。窗外传来枯枝断裂声,祝瑾瑜迅速将玉诀藏入熬药的陶罐。


    三更时分,皇帝竟亲临蘅芜苑。祝瑾瑜跪在雪地里,看着玄色龙袍扫过阶前残梅。内殿传来茶盏碎裂声,接着是皇帝颤抖的质问:"你母后的玉诀,为何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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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之夜,沈蕙卸下凤冠,自嫁衣暗袋中取出一柄三寸长的金错刀。


    "这是?"他挑眉。


    "沈家规矩。"她将小刀压在枕下,"若夫君负我,当断其发。"


    此后十年,太子妃枕下金刀从未出鞘,倒是常被用来削青梅、裁战报。


    永和七年冬,雪虐风饕。


    沈蕙跪在紫宸殿外。


    她卸了钗环,素衣上沾满血渍——那是西州将士的。三日前八百里加急军报,边境粮草掺沙过半,饿死的士兵抱着长枪,冻成了冰雕。


    "陛下,杨亭之贪墨军饷八十万两,证据确凿!"


    殿内,皇帝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你以为朕不知?杨氏党羽遍布朝堂,此刻动他,西州三十万边军先要哗变!"


    "那臣妾便用这条命,换陛下一个彻查的由头。"惊雷劈落,照亮她眉间朱砂:"西州的雪是红色的。"


    废后沈蕙独坐冷宫偏殿,望着窗外那株枯死的朱砂梅。尚宫局送来七尺白绫,说是陛下念旧情,赐她一个体面。


    她没接,只是问:"西州的雪,停了吗?"


    窗外传来捷报声,是八百里加急在喊:"西州大捷——沈老将军阵斩敌酋——"


    "永和十年冬,元后沈氏以死谏君,帝夜诛杨氏九族,雪夜跪冷宫阶前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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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十年冬,先皇后忌日。


    雪落无声,梅影寂寂。


    乾元殿地龙烧得极旺,十五年前亲手栽的朱砂梅已高过宫墙,枝桠间悬着的冰凌像无数倒垂的剑。


    皇帝独自立在冷宫旧殿前,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殿内蛛网横结,梁上白绫早已取下,唯余一道浅浅的勒痕,像是岁月留下的疤。


    他伸手抚过那道痕迹,指尖沾了陈年的灰。十五年了,这屋子仍留着她的气息——药香混着梅香,凛冽如她生前最后一瞥。


    "陛下,该回了。"王安捧着黑狐大氅,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没动,目光落在窗棂外那株枯死的朱砂梅上。


    "你说……"他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她最后那一刻,可曾恨极了朕?"


    无人应答。


    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覆满庭院,像是要掩去所有旧年血迹。皇帝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干枯的梅瓣,是她生前最爱的朱砂梅。


    "蕙娘……"


    指尖抚过花瓣,他忽然想起承平七年的上林苑。那年他折下一枝红梅簪在她鬓边,笑着说:"沈家女郎当配天下最烈的酒,最锋的剑。"


    可如今酒冷剑折,梅魂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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